秦清源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深夜。
她来到赵如许的院子,看着从窗棂中透出微黄的烛光,她唇角忍不住上扬,今日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消散在了浓浓的黑夜之中。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秦清源一进屋,就看见支着脑袋坐在桌边的赵如许。
赵如许闻声赶忙起身,她走到秦清源身边能感觉到她从外面带回来的凉风。
她踮起脚给秦清源解开身上的斗篷,缎面的斗篷在寒夜里有些冰手。
“冷不冷?”赵如许伸手握住秦清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着气。
女子的馨香从赵如许身上散发开来,秦清源忍不住把赵如许揽进怀里,轻声道:“不是说好了,以后这般晚不要等着我,你先睡。”
秦清源尽管神色如常,赵如许还是感觉到秦清源今日的疲惫。
“我不困,再说你没回来我也睡不好,你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宵夜。”赵如许从秦清源怀里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对秦清源的思念。
秦清源伸手轻轻刮了一下赵如许鼻子,“让你这么一问,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好,那我陪你一起用些。”赵如许赶紧让花枝去厨房端了银耳莲子粥来。
秦清源压下心中的烦闷,端起粥喝了一口,只是粥入口,她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是不是不好喝?”赵如许一直在看着秦清源,她每一丝表情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秦清源搅了搅,“有些咸。”
“啊?咸的?”赵如许紧张的端起自己的粥尝了一口,“怎么能是咸的,该是甜的才对,那你快别吃了,吃些别的。”
“这粥是许儿做的?”秦清源莫名有些雀跃。
赵如许挠挠头,“是我做的,但是不好吃,对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她实在等不到秦清源回来,想着找些事情做,总归时间过得快一些。这锅粥其实已经是她做的第三次了,头两次要不是糊了要不就是太稀。
这一次好不容易做成了,可她又把盐当成糖放在了里面。
原本都不打算再吃的秦清源,赶忙又端起面前的粥,如饿了三天一般,一大口吃到了嘴里,“别具一番风味。”
赵如许赶忙去夺,“别吃了,味道怪怪的,一点儿都不好吃。”
秦清源灵巧的躲开,“许儿做的是世间美味,岂可浪费。”
满满的一大碗粥,被秦清源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个干净。赵如许看着空空如也的碗,赶紧给秦清源倒了一杯茶,“快喝点儿水,可别齁着?”
秦清源笑着凑过去,就着赵如许的手把水喝了个干净,“不齁,甜的很。”
赵如许被秦清源夸的脸红,“我知道不好吃,以后我还是不做了。”
“那以后我给你做。”秦清源牵起赵如许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梭,看看有没有烫伤。
赵如许一脸惊奇的看着秦清源,“你还会做饭?”
“当然,我从军多年,有时为了解馋,也会去打些野味来,不瞒你说,我们三个里面,我厨艺算是最好的,大哥和二哥那可是赞不绝口,他们......”
秦清源原本稍霁的心情,此时又憋闷起来。
赵如许给秦清源整理了一下落在她额前的碎发,出声道:“今日是不是不顺利?”
秦清源本不想说这些糟心的事,若是她不说,凭赵如许的聪慧,自是能猜到其中一二,反倒是更让人忧心。念及此,她便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跟赵如许说了一遍。
“听你的意思,半路杀出来的这位冯掌柜倒是此案的关键。”赵如许细细想着秦清源跟她说的这件事情。
秦清源点头,“不错,他是人证,手里又拿着所谓的物证,这般才对二哥不利。”
俗话道,关心则乱。
秦清源虽未言明,但是赵如许明白,从曲水裳入狱这段时间以来,秦清源是最着急的一个。
当日去“劫富济贫”本就是秦清源想出来的主意,现在被有心人利用,平白地连累了曲水裳。
赵如许实在不忍看秦清源这般模样,近日秦清源眼底的青黑她都是看在眼里。
“这中间定有蹊跷,如你所言,冯掌柜为人仗义,为了百姓都可仗义疏财,这样的人现在反咬一口曲二哥这中间定有什么缘故在。”
赵如许和秦清源分析着其中利弊,希望能给秦清源找到一个突破口。
秦清源闻言拳头重重砸在手上,“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身走了两步,“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为了钱,那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
“许儿,你先睡,我出去一趟。”秦清源说着便披上斗篷往外走去。
“这么晚了,明日再出门不行吗?”赵如许赶紧跟着走到门口。
秦清源一把拦住赵如许,“别出来,外面冷,这件事情迟则生变,二哥在牢里多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故,我去找萧索,你先睡,别等我。”
不等赵如许再开口说话,秦清源俯下身在赵如许唇上落下重重一吻,“许儿,你当真是我的福星,乖,去睡觉。”
赵如许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吻的心里一颤,秦清源今日她是拦不住了。
这件事情早些解决是最好的,这样曲水裳能在年前出来,他们也好能一起过春节。
“那你路上小心,别冻着,我等你回来。”赵如许又仔细的给秦清源系好斗篷。
“好。”秦清源紧紧握了一下赵如许的手,“我走了。”
直到秦清源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赵如许才转身进屋,看着桌上都已经冷掉的粥,她端起来又尝了一口,赶忙吐掉,“真难吃。”
她想着秦清源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又不由得笑起来。
这样的秦清源怎么能让她不爱。
三日后,萧索传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不出他们所料,冯掌柜的妻儿被人劫持了。
当日,秦清源去找萧索的时候,把清甲留给了萧索,无觅找到人的时候,清甲就一块把人给救了出来,并且带回了冯掌柜妻儿的信物。
另外一个消息,倒是出乎秦清源和赵如许的意料。
那就是在黄石镇找到了消失已久的金云。
当赵如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汤匙一下子跌落在了碗里。
金云找到了。
金云找到了,那是不是就能知道彩秀到底是为何而死了?
“许儿?”秦清源见赵如许脸色不好,轻声唤道。
赵如许回过神,彩秀的死一直都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石头,她始终忘不了彩秀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躺在冰冷的地上。
她给彩秀带回来的兔子都长大了好多,可是她的彩秀却永远回不来了。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去处理二哥的事情就好。”赵如许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接着道:“我要见金云,我要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清源手扶在赵如许的后颈处,“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等我忙完二哥的事情和你一起去见金云,好不好?”
赵如许摇摇头,“你无需分心管我,你知道的,我一日都等不了,我要见她。”赵如许不容反驳的说道。
“好,那我让人把金云带到京中,城郊有处宅子,到时安置在那里。”秦清源说道。
赵如许轻声道:“谢谢。”
秦清源轻叹一口气,“许儿,这两个字在你我之间最是无用,以后不可再对我说这个。”
“好。”赵如许点点头,给了秦清源一个安心的笑。
秦清源拿到信物自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冯掌柜的住处,冯掌柜作为人证,自是不用住在牢里。
由刑部出面,给安置在了一家客栈中。
秦清源到的时候,不光看到了刑部的人,还看到了宁王的人。
“见过王爷。”
“免礼。”秦清源走到门前,“本王今日来是有些话要对冯掌柜说。”
侍卫道:“冯掌柜是要案人证,殿下此番前来,怕是不合规矩。”
秦清源不想为难他们,她对站在一旁的宁王的人道:“要是讲规矩,宁王的人在这里合不合规矩?”
“这?”侍卫语塞。
宁王的人倒是人精,说道:“殿下不要误会,宁王只是怕有人别有用心才让小的在这里一同看管人证。”
秦清源轻笑出声,“本王的皇兄总是这般心细,本王和冯掌柜也算有些渊源,近日京中气温骤变,担心他着凉特意带了件衣服给他。
你即在此替宁王看管,那这些便让你来查探一番罢了。”
来宝上前把怀里的衣服递给了宁王的人。
宁王的人自是不敢怠慢,细细查了一遍,发现其中并无夹带。
秦清源见他查完,继续道:“你当差,本王不为难你,你随本王进来便是,到时本王说了什么话,你尽可一五一十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小的不敢。”他自是看出秦清源不高兴,赶忙跪在地上行礼。
秦清源说道:“你起来,本王知道宁王的脾气,你随本王进来便是。”
那人实在没法,想着这样也算是对秦望流的一个交代,便随秦清源一同进了屋子。
冯掌柜见到来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他心中本就有愧,实在无颜直面秦清源。
“冯掌柜请起。”秦清源俯身扶起冯掌柜,手指有意的重重捏了一下冯掌柜的胳膊。
冯掌柜心下一惊,面色如常,“多谢王爷。”他进京这些时日,早已明白其中关节。
他本就是商人,脑子自是灵光的很。他不齿秦望流挟持他妻儿的行为,今日他能见到秦清源,说不定他还可为自己的妻儿挣一个活路。
秦清源转身拿过来宝手里的衣服,“近日京中气温骤降,本王特意给你送件衣服过来,这案子拖拖拉拉还不知道到何时,冯掌柜说不定还要耽搁在京中过年了。”
冯掌柜接过秦清源递来的衣服,心中大骇,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震惊的看着秦清源。
刚要开口就被秦清源打断道:“冯掌柜要不要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本王也好拿回去改了再送来。”
冯掌柜手忍不住的颤抖,他怎能不认识这件衣服,这正是他妻子给他过年准备的新衣。
当日,为了这件新衣,他还和妻子大吵了一架,他觉得今年年景不好,给他做这么一件衣服都够给她和孩子做两件了。
他妻子却觉得,她和孩子可以穿的差些,他出门见的人多,穿的寒酸,徒惹外人笑话。
冯掌柜细细摩梭着上面细密的阵脚,他的衣服都是他妻子做的,旁人看不出来,他一拿到手里便认了出来。
“试试?”秦清源看着眼前这个眼里蓄满泪的男人,知道这件衣服送来的及时。
冯掌柜怕宁王的人看出端倪,强忍着泪道:“那小的试试,多谢王爷了。”
秦清源上下打量了一番穿好衣服的冯掌柜,“这衣服做的倒是巧了,长短合适,只是略微宽松了些。”
冯掌柜摊开手看了看,“是有些肥了。”这些日子他时时挂念妻儿,吃不好睡不好,消瘦些是在所难免的。
“那脱下来吧,本王让府上的人改改,改好了再给你送来。”秦清源说道。
冯掌柜推辞道:“岂敢劳烦王爷府上的贵人,小的命贱,穿这样的好衣裳已是求之不得。”
秦清源唇角含笑,“本王府上的人,第一次给你做衣服就这般合适也是种缘分,没什么劳烦不劳烦,改件衣服想来她是愿意的。”
秦清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冯掌柜,冯掌柜双眉紧锁遂即舒展开来,俩人虽未言明,但是冯掌柜知道他妻儿此时是安全的。
“不劳烦王爷了,过些日子小的多吃些,这衣服就正好了。”冯掌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秦清源点点头,倒也不强求,“那好,这些日子便好好穿着吧,本王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两日后过堂我们再见吧。”
“恭送王爷。”冯掌柜跪在地上重重地给秦清源磕了一个头。
宁王的人看着远去的秦清源,他心里疑惑,堂堂一个王爷难道就只是为了来送件衣服不成?
他细细想了一遍,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秦清源从来到走都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他要是把这事报给宁王,说不定平白招一番责骂。
想起秦望流,他后脖颈直冒冷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就被他这般压了下来。
两日后,刑部大堂。
秦望流一脚踹在了冯掌柜的心口处,指着曲水裳问道:“你这般胡说什么?你说你认错了人,不是他!”
冯掌柜被踹的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半天开口道:“都怪小的有眼无珠,当日大堂昏暗,小的心里又害怕,这才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