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源回来的时候赵如许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上的菱花照在赵如许的身上,斑驳的影子在赵如许的纱裙上重新绘制出一幅画。
秦清源轻手轻脚的走到赵如许的身旁,伸手挡住窗外刺眼的光,赵如许唇角展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醒了?”
秦清源在赵如许唇角弧度还未消失的时候落下了一个轻吻。
赵如许伸手揽上秦清源的脖颈,“你吃饭了没?”
“在外面用过了。”秦清源摩挲着赵如许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刚刚睡醒还在闹觉的孩子。
赵如许用过午膳之后还是觉得困乏,原本打算躺着看书的,可书没有看两行就去和周公约会了。
闻着熟悉的味道,赵如许有点儿犯懒不想起身。
“还疼不疼?”秦清源伸手轻轻的拍了拍。
赵如许一下子缩紧了身子,她把头埋得更深,“青天白日的你羞不羞?”
秦清源起身捏了捏赵如许的鼻子,轻笑道:“夫君关心娘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赵如许羞得躺不住,她起身道:“可有席山强的消息了?”
秦清源点点头,“有了,他曾经在宁王府出现过。”
秦望流最近有大动作,席山强又出现在了宁王府,这一切让秦清源又不得不忙了起来。
相安无事的过了三个月,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安稳的连狗没有叫上几声。
除去蝉鸣。
午后,夏日一场大雨刚刚落下,草地上都是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
不远处池塘此起彼伏的蛙声,让人不觉呱噪,反倒平添了几分夏日独有的情趣韵味。
赵如许懒洋洋的趴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正是津津有味。
一切都毫无预兆,平静的如同每一个午后。
“王妃。”茶香行色匆匆而来,脸上带着疾跑后的潮红,白洁的额头上几滴汗珠顺着眉骨而下。
赵如许直起身,“出什么事情了?”
“陛下重疾,宫里急召,宣各位王爷王妃进宫。”茶香猛吸几口气才把这话说的完整。
“什么?”赵如许话本子惊得掉落在了地上,“陛下前些日子不是好好的,怎么就生了重病?”
茶香摇头,“奴婢不知,现在传话的公公还在前厅等着。”
赵如许拢好衣服,“本宫去见见他。”
待赵如许更衣来到前厅,见一个小太监在那里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见过秦王妃。”
“公公免礼。”
赵如许招呼茶香道:“茶香,给公公上茶。”
小太监连忙摆手,“多谢秦王妃,小的有命令在身,实在不便久留,还请王妃随小的速速进宫。”
赵如许故作不知,神情惊讶,“不知道出了何事?让公公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
小太监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里能这般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
赵如许的礼待让小太监很是受用,着急忙慌的脚步不由得慢上了几分。
他躬身行礼,“回王妃,陛下昨夜突发重疾,特召各位王爷王妃进宫。”
皇子进宫侍疾这样得事情实属正常,连王妃都要被宣召入宫却不多见。
赵如许使了一个眼色,茶香把一个沉甸甸荷包塞在了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起先不敢收,一个劲儿得推脱。
赵如许开口道:“公公尽管收下,这么大热的天劳烦公公跑一趟,公公都来不及稍歇喝口茶水,就当是给公公买茶叶了。”
小太监见推脱不过,跪地上行礼道谢,“王妃,此次进宫时日应该不会太短,可自行备些随身衣物带着。”
赵如许心里一惊,德惠帝的病究竟重到了什么程度?
“多谢公公,只是不知其他几位王爷和王妃可曾进宫去了?”赵如许问道。
小太监赶忙回道:“小的们一起出的宫,算算时辰他们也该通知到了宁王和齐王。”
赵如许觉得这个时候急召入宫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
“除了召王爷们入宫,可还曾召过其他人?”
“小的不知,只是小的听张爷说王妃的父亲赵丞相也被宣召进宫了。”
小太监口中的张爷就是大太监张祥生。
张祥生得陛下青眼,为人甚是儒雅,连手底下的小太监都各个佩服,便有了张爷这么一个称呼。
赵如许心里的猜测验证了个七七八八,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现在宁王和齐王均在京中,只有半个月前出发的秦清源尚在外巡视边防。
德惠帝此时病重,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不得而知。
“王爷现在还没有回京,可有急报递出?”赵如许问道。
小太监道:“事出的第一时间张爷就让人快马加鞭出了京,想来不过三五天秦王就能收到凑报,不多时也就回京了。”
赵如许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她招呼茶香去帮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匆匆进了宫。
一到宫中,赵如许才知情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
德惠帝现在不见人,她就算进了宫也是见不到的。
赵如许先去了皇后宫中,拜谒皇后,谁知在这里竟碰到了范衣屏。
“见过母后,母妃。”赵如许挺着一个大肚子给两位行礼,范衣屏从赵如许进宫来,皱起来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
“快把秦王妃扶起来,小心她身子。”上官晚赶忙让身旁女官把赵如许扶了起来。
上官晚笑眯眯的看着赵如许,语气如常,没有丝毫的慌乱。
“你们都下去吧,秦王妃难得进宫,本宫好好和秦王妃说说话,一干人等不要来打扰。”
屏退左右,殿内再无旁人。
赵如许进来的时候就见范衣屏神色恹恹,没有精神。
“母妃,看你神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如许走到范衣屏的身旁。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想起来进宫来的?”范衣屏叹息道。
赵如许眼睛猛地睁大,“有人来王府,宣召儿臣进宫,这道命令是同时下的,皇兄该是快来了。”
“什么?”
上官晚和范衣屏同时惊呼出声。
赵如许眉头紧锁,细细回想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是张公公派人来的府里?”
来人自称是张祥生所派,赵如许自是放松了警惕。
范衣屏脸色更为难看,白瓷的茶杯被她猛地摔在地上,“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上官晚看着范衣屏手背被烫起的红,忍了又忍才止住自己想起身的冲动。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范衣屏甚是烦躁的起身,“他太着急了,总得等源儿回来才是。”
范衣屏看着自己儿媳这个“孕妇”,眉头紧锁,开口道:“源儿什么时候回来?”
赵如许道:“估计得十日左右”。
范衣屏无奈扶额,“太慢了。”
赵如许不明所以,以为是德惠帝身体竟连这几日都撑不过,“父皇身体......”
上官晚轻叹一口气,“许儿,这一路走来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赵如许细细回想道:“守卫森严,连巡查的士兵多了一倍不止。”
宫内守卫是秦望流负责。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赵如许的脑中,“母后,父皇的病是......”
上官晚点点头,“是宁王。”
赵如许秀眉微蹙,“儿臣大意了。”
范衣屏叹息一声,“谁能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对陛下出手。”
三日前,秦望流和德惠帝大吵一架,愤然离宫。
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德惠帝病重,药石无医。
秦望流肩负一宫之安危,自是把兵力增加了一倍不止,甚至不惜调城防之力入宫,以保宫闱安全。
看似保护,实则控制。
“要不召齐王来问问吧。”上官晚开口道。
范衣屏点点头,“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让齐王来吧。”
秦梓明不多时就到了皇后宫中,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阚红衫。
秦梓明一脸愁容,“见过母后,见过贵妃娘娘。”
“齐王此次进宫是否是你父皇下的命令?”上官晚开口问道。
秦梓明点头称是,“儿臣一进宫就直奔父皇宫中而去,却不曾见到父皇。母后,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上官晚答道:“你父皇发了话,无召不得入内,本宫也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
秦梓明一张稳重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慌乱,他开口道:“难道真如传闻所言,宁王控制了父皇?”
阚红衫走上前轻拍了拍秦梓明,“王爷慎言,秦王妃还在这里,她怀着孕别吓到她才好。”
秦梓明转身看着赵如许,安慰道:“弟妹放心,就算秦王不在京中,本王也定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赵如许笑笑,倒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慌乱,“多谢皇兄,本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们无需分神照顾本宫。”
宫里除了守卫增多,一切无恙。
秦望流甚至都不曾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也进了宫来。
一个个都剑拔弩张,但是连敌人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力气一时都不知道朝谁使。
今晚,范衣屏和赵如许留在了上官晚的宫里。
秦梓明调了范衣屏宫里的守卫到了这里,合两宫之力护他们周全。
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们看似人多,可是真要是对上真刀真枪的护卫,他们还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拖上一时半刻罢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赵如许陪着范衣屏往偏殿去,范衣屏开口问道。
赵如许一直未开口多言,她心里有且不止一个疑问。
“齐王知道张祥生和母妃的关系吗?”赵如许问道。
范衣屏不由得停下来上下打量着赵如许,她知道赵如许聪慧,只是没有想到她竟这般聪慧。
赵如许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她看的明白,在秦梓明来之前,张祥生这件事情对上官晚来说不是一个秘密。
秦梓明来了之后,上官晚只字未提张祥生。
“不知道吧。”范衣屏回道。
赵如许听出了范衣屏口中的迟疑,“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
范衣屏再一次对赵如许刮目相看,赵如许究竟看穿了多少?只剩这一个问题在范衣屏脑中盘旋。
赵如许见范衣屏停在原地,她上前扶起范衣屏的胳膊,“母妃,清源出宫之前曾做过一些安排,儿臣进宫也不是毫无防备。”
范衣屏欣慰的笑了,“你们长大了。”
赵如许确实是做了准备,她趁着收拾衣服的时候,安排了茶香一些事情,她给萧索留了书信,以备不时之需。
她此次进宫来,带了四个婢女,各个都是嗜血的好手,其中还有最为擅长用毒的清丁。
宫变发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毫发无伤,只要不出意外,她做的这些安排足以保证范衣屏和她能撑到秦清源的到来。
赵如许存了侥幸心理,她此次进宫是张祥生让人传了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做,但是张祥生是范衣屏的人。
一时半刻,她和范衣屏总归是平安无事的。
她信秦清源,信秦清源敬重的人总不会害秦清源的。
“母妃,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儿臣的父亲也进了宫。”赵如许提到赵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担心。
范衣屏拍了拍赵如许的手,“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陛下病重,总得有信的过的大臣在。”
剩下的一句话她没有说。
当年,范维度就是这样留在了宫中。
谁都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天子师范维度就被当成乱臣贼子斩首。
范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人生也彻底变了样,她一辈子都想洗刷掉范维度身上的污名,还她家一个公道。
给自己的这一生一个交代。
平安无事的在宫中过了三天,秦望流终于出现了。
秦望流一脸邪魅的笑出现在了皇后宫中,他一双阴鸷的眸子闪着难以言说的兴奋。
“一个两个三个......”秦望流伸出手指来回的清点。
上官晚冷呵一声,“宁王,放肆。”
秦望流张狂的笑着道:“皇后娘娘,儿臣不敢放肆,儿臣是在数数还差几个可以让你们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