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内心始终不愿意承认彩秀的死和自己有关,一旦承认了,那她就亏欠了彩秀,而不是彩秀亏欠她。
她咬紧下唇摇摇头,“和奴婢没有关系。”
赵如许对金云真的是失望至极,她轻叹一声,“彩秀当日为救你而死,你对她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金云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如许,“你是如何得知?”
心里最不愿意掀开的遮羞布被人扯下,金云第一次红了眼眶。
彩秀小小的身躯挡在她身前,能替她去死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下唇被她咬的没了血色,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金云依旧嘴硬道:“奴婢并没有让她这么做。”
赵如许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上前一步重重的扇了金云一个巴掌,“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如果没有她哪你的今日!”
金云转过头,眼睛遍布红血丝,她咬着牙不让泪流下来,她大喊道:“如果没有她,真的没有我的今日。”,一双猩红的眸子满是愤恨。
赵如许不解的皱着眉,“你缘何对彩秀有这般大的怨气?”
“因为你,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金云歇斯底里,眼眶中的泪终于奔涌而出。
赵如许怎么都没有想到金云会对自己这般大的恨意,她指着自己出声道:“因为我?”
金云跪着向前一步,仰头看着赵如许。
“对,我早就想让彩秀死了,越早越好。我不怕告诉你,那一日把她哄出府本就是要杀她的,谁知那人不讲信用,反倒是想把我一起杀了。”
听着这般恶毒的话,赵如许只觉在寒冬腊月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金云眼底的恨似是一条满是布满毒药的锁链勒紧了她的脖颈,攫取了周围的空气。
赵如许只觉呼吸不畅,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和我说说为何这般恨我和彩秀。”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分量极轻却又格外厚重。
凌乱的发遮掩住了她的眉眼,也挡住了她的戾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彩秀也会想听听她的金云姐会何要这么做?”
赵如许话毕,门口厚重的门帘,高高掀起又重重落下。
屋内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静默不语,谁都没有开口。
跪在地上的金云,脸色一片惨白,她挺直的背脊慢慢弯下去,瘫坐在地上。
“彩秀比我进府晚,她年龄又小,事情从办不利索。夫人责怪下来,你总是替她担着,我跟着吃了好几次瓜落。”
赵如许听金云说起这些,记得并不真切,那时她本就年幼,落水之后,这些事情于她而言更是前朝往事。
金云倒不在乎赵如许记不记得,她只是想宣泄一些自己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怨气。
“彩秀就是个不堪用的,可你呢?你对她却比对我更宽厚一些,她可以日日跟在你身后,我却要日日处理那些繁琐的事情。”
赵如许回道:“彩秀本就年幼,担不了太多的事情,本宫那时更是孩子心性,压根儿就没有想那么多。”
“呵,所以我就活该去管账房,去管那些不听话的丫头小厮,整日忙的连饭都吃不上。”金云满是不忿。
赵如许知金云钻到了牛角尖里面,她道:“本宫未出阁时,母亲看重你,有意让你早早接触管家之权,好为来日本宫出府时你能是最有力的帮手。”
金云从不曾想到这些,那时她不过是半大孩子,看着彩秀跟着赵如许不是捕蝶就是抓鱼,惹了祸之后,她俩往她身后一躲,自己还要白白挨训。
“那出府之后呢?到了王府,你仍日日和彩秀在一处,你们每次笑得那般开怀,我一问你们皆都闭口不言,不是有意疏远我,又是怎样?”
金云如溺水之人,她内心深处坚持的一些东西已然崩塌,但她还是不想承认,她要死死抓住自己认为的。
赵如许重叹一口气,“金云,本宫初嫁王府不得王爷宠爱,本宫拿你当主心骨,对你自然多了一份敬重。
一些无聊玩笑,本宫和彩秀说说也就罢了,可是再和你说一遍,有些说不出口的罢了。”
赵如许忆起往昔,初入王府她遭受了李可欣不少捉弄,都是金云挡在她的身前才让她避免了不少笑话。
她一直心存感激,感激金云为她所作的这一切。赵如许把这份感激放在了心里,可这份感激金云不光没有看到,还给彩秀招来了不少嫉妒。
赵如许蹲在金云的身边,把眼前的发给她拨弄开来,“本宫后来明白了事理,与王爷心意相通,更是掌了府里的中馈之权。本宫拿到库房钥匙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金云不去看赵如许,她记得那把沉甸甸的纯铜打造的钥匙。
“你与彩秀对本宫而言是一般重要的,只是你俩年龄不同,阅历不同,本宫对你们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本宫自始至终都是看重你的。”赵如许言罢拍拍金云的肩膀。
坚冰化为一汪春水。
金云再也绷不住,匍匐在地失声痛哭,“奴婢错了,是奴婢辜负了小姐一片真心。”
小姐,这个称谓赵如许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
赵如许一时亦是百感交集,她扶起金云,道:“错已铸成,你我都无法改变,本宫现在只想给彩秀讨回一个公道,让她瞑目。”
金云擦了擦泪,一双眼睛哭得犹如两个铃铛,“奴婢愿作证,这一切都是李可欣指使奴婢做的。”
赵如许长舒一口气,她站起身,“你随本宫回府。”
芙蓉园,室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李可欣如置身冰窟,她面对金云对她的控诉,上下牙紧张的只打架,“你休得胡言,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拉本宫给你做垫背的。”
赵如许看向李可欣满是难言的怒火,一口贝齿似要咬碎,“侧妃,事已至此你又何须狡辩。”
“王妃,金云是你的陪嫁丫头,她说的话怎可轻信?本宫知道了,你就是想趁着王爷不在想把本宫处置了是不是?”李可欣回道。
赵如许说道:“侧妃所言有理,金云是本宫的丫头,说我们主仆二人串通害你自是有这种嫌疑,”她对门口吩咐道:“来人,把席山强带上来。”
李可欣一下子慌了神,她嘴硬道:“王妃这是要干嘛?难不成还要屈打成招不成。”
赵如许:“屈打成招?等他上来之后,你可细细察看一番,他浑身上下可曾破过一点儿油皮。”
席山强被人押上堂来,反手背在身后,满是不忿,挣扎几下未挣脱就被人一脚踹在膝窝处跪在了地上。
“侧妃要不要先上前验验伤?”赵如许问道。
李可欣自席山强进来时早已经细细看了,看他刚才那般孔武有力的模样也不似受过伤。
“席山强,你勾结外贼,买凶杀人,你认不认?”赵如许道。
席山强对于女人当家作主向来不服,现在秦清源外出单凭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又能耐他何,“我从来没做过让我认什么。”
赵如许忍不住笑出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和侧妃脾性倒是像,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证人冯麻子被带进来。
面对冯麻子的指认,在如山铁证面前,席山强再也无话可说。
“现在,你们该为你们犯的错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赵如许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被人毒害再无为人母的可能,她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她原本就不需要孩子。
她被人戏耍成为整个秦王府的笑话,她可以承认那时是自己蠢笨。
这些都可以不是杀李可欣的理由。
先前她被骗入湖中,机缘巧合她来到此处,这个事情虽不能宣之于众,但是她一直记在心里,她要为死去的赵如许讨一个公道。
她更应该为彩秀讨回一个公道,彩秀年纪轻轻枉死,不把杀她的人绳之于法,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恶果,她余生便只能活在对彩秀的愧疚之中。
李可欣该死,非死不可。
李可欣哭天抢地扑在赵如许的脚下,“王妃,事情不是我做的,都是席山强的主意,和我真的没有关系。”
不等赵如许开口,席山强挣扎要前来揍李可欣,“你这贱人,若不是你的吩咐我凭什......”
李可欣哪里还能给席山强辩解的机会,她大喊道:“王妃,你信我,我真的是被席山强蒙蔽了,看在郡主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吧。”
这紧要关头,李可欣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原本气势汹汹的席山强瞬间偃旗息鼓,赵如许也想起那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有你这样的母亲,郡主又怎么能被教好,你手里这人命你该偿了。”赵如许不愿再和李可欣多言。
李可欣死死抓着桌子腿,拉她下去的人一时没有拖动,她气急败坏,“你不要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就是趁王爷不在把我除掉,好自己一个人霸占王爷。”
赵如许怒极反笑,“别说王爷不在,就算王爷在,也会赞同本宫的做法......”
谁知,就在此时。
“慢着!”
秦清源急急的步入大堂,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赵如许没想到秦清源提前回来了,她起身快步走到秦清源身边,“你回来了。”
秦清源从她身前一闪而过,她的指尖只蹭到秦清源的衣角,上面还带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凛冽寒意。
“你怎么样?”秦清源径直走到了瘫倒在地上的李可欣身边,出声问道。
不光是赵如许愣在原地,连李可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屋子人看着这戏剧的一幕,都怀疑秦清源是认错了人。
“妾身差点儿就见不到王爷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李可欣,她立马松开抓着桌腿的手,上前抱住了秦清源的腿。
秦清源上前抓住她胳膊,“来人,把侧妃带下去。”
“等等。”赵如许出声制止道。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最不可能出声阻止她的人此时出现在了这里,没给任何理由,没给一句解释就要把这杀人犯,给放了!
秦清源眼底皆是青色,连日来她几乎没合眼只因接到无觅报告说赵如许吐血病重。
“许儿,先把她带下去,我晚点和你解释。”秦清源上前牵住赵如许的手。
赵如许挣开她的手,指着李可欣说道:“你可知她杀了彩秀,她让人杀了彩秀!”
“我知道。”秦清源回道。
“你知道?你知道居然不杀她,不给彩秀讨回一个公道。”赵如许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秦清源出来阻止她,她最自信能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却出来阻止她。
秦清源似有难言之隐,“逝者已逝,我们还得想活着的人,毕竟郡主还小。”
赵如许连退好几步,“好!好!好!”她连叹三声,“好一个逝者已逝,那我们凭什么替死去的人原谅她!”
“许儿。”秦清源不悦的皱紧了眉,“事情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先把侧妃押下去,好生看管可好?”
赵如许现在哪还能听进去秦清源和她这般商量,她满脑子都是彩秀终于大仇得报,死去的赵如许终于在得了一个交代。
“请王爷现在就给我一个解释,这杀人犯凭什么不能死!”赵如许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她内心有一团火烧的她恨不能现在上去手撕了李可欣。
秦清源上前抱着赵如许,轻抚她的后背,见她情绪这般激动,只怕触发她的旧疾。
气头上的赵如许哪能这般乖乖就范,“你放开我,你离我远点。”
“许儿,”
就在两人撕扯之时,来宝急匆匆的从外门来报,“爷,陛下急召爷入宫。”
秦清源只觉所有事情都堵在了这个当口,她怀里还紧紧抱着赵如许没有撒手,“现在?”
来宝脸色不好,“是,着王爷即刻入宫片刻不得耽误。”
秦清源观来宝脸色,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兹事体大,容小的路上禀报。”来宝回道。
秦清源无奈只得松开赵如许,赵如许扭头不去看她,她知一时是顾不上府里的事情了,“许儿,听我的,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侧妃不要动。”
赵如许没有半分力气和秦清源争辩,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讲。
“来人,把侧妃先带回红杏园好生看管,不得出任何差池,若看管出了纰漏,提头来见本王。”秦清源对下人吩咐道。
赵如许鼻子轻哼出声:“王爷,尽管放心去,我定不会动侧妃一根汗毛。”
“许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爷,来不及了,马匹已备好。”来宝出声催促道。
王府到皇宫短短的一段路,竟备了马。
秦清源心里咯噔一下,事情想来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