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惨白着一张脸去看冯麻子。
赵如许冷冷开口道:“本宫只想要一个真相,画像中女子若不是死在你们手中,本宫定不会滥杀无辜。”
她补充道:“不过,你们也该知道,这里是京城,本宫就算是把你们活剐了喂狗,也没有人会来为你们争个公道的。”
此番话一出,不管是断胳膊的还是断肋骨的都是肉皮一紧。
他们往日里确实是欺行霸市,但那是在黄石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县太爷。
这里不同,这里是京城,他们面对的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的王妃,他们说错一句话,当真能落个喂狗的下场。
“我说我说,王妃饶命。”那人最终倒戈,其余人心里同他想的也是一般无二,再无人出声阻止。
原来,当日黄石镇虽然遭了灾,但是这群地痞流氓日子倒是也没有那么难过。
按理说,他们本就不应该千里迢迢舍近求远的来到京城讨生活。
这时来了一个男子,要他们来京城。
他们自是不为所动,男子掏出来了五十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承诺事成之后,再付五十两。
能让人付这么大手笔,自然不是小事情。
冯麻子开口问道:“你究竟所为何事?”
“杀两个女子。”男子回道。
冯麻子盯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心痒难耐,杀人这种事情,他没有做过。
“你不用害怕,就是两个招惹我家大爷的小贱蹄子,当家主母实在忍不下去,这才想着在府外处置了她们。”男子见冯麻子犹豫解释道。
冯麻子人不傻,“那你从京城而来,京中能做这种事情的不在少数,为何偏偏要来这黄石镇?”
男子气定神闲,显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种事情京中自有人做,可是我家大爷在京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深宅艳事如若传出去,面子上不好看的。”
冯麻子神情有所松动,男子趁热打铁。
“你们就不一样了,黄石镇和京城相隔千里,最近又有了灾情,进京的难民不计其数,你们混入其中不会被人察觉。”
“那事后,我们如何脱身?”冯麻子问道。
男子扯了扯一侧嘴角,他没有想到一个乡村野夫这般难缠。
“难民进京就是为了口吃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一场暴动,你们混入其中,难民饿疯了眼,发生踩踏亦是难免,当时候她们两个弱女子躲无可躲,必死无疑。”
冯麻子思忖片刻,觉得此事可行,“平白死了两个人,就没有人追究?”
“自是没有,她们本就是府上的奴才,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男子冰冷的说道。
草菅人命的买卖一拍即合,冯麻子一行人混在逃灾的难民混进了京城。
赵如许努力抑制周身的颤抖,她死死的握着椅子的扶手,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贱命?”
那人不敢抬眼去看,只得把头埋得更低。
“谁的命又比旁人的高贵多少?”赵如许恨的一个劲儿的哆嗦,她想起彩秀那不成样子的死状,她是被人一刀捅在胸口上,跑不掉的她只能躺在地上任人踩踏。
她那么小,还是一个孩子。
秦清源有意瞒着赵如许,仵作验尸也只说了致命伤是胸口的一刀,但是赵如许一闭上眼就是彩秀周身破败脏乱不堪的样子。
赵如许虽不通仵作一门,但是彩秀面容遗留的痛苦之色,是个人便能分辨清楚。
她曾设想过无数可能,甚至都想过彩秀生前被人污了清白。仵作却说,彩秀还是完璧之身。
今日,这番赵如许才了然大悟。
彩秀是被人活生生踩踏至此。
胸口一刀虽是致命伤,但是任人踩踏之时,她还活着......
赵如许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洒到地上。
周围伺候的人一下子慌了手脚,“王妃,你没事儿吧?”
赵如许摆摆手,推开周围的人,她现在已然是强撑,她没有像当日见到彩秀死状晕过去,只因为心中的恨在支撑着她。
她指尖泛着白,指着地上的人说:“她的命,本宫在乎,说,是谁下的手!”
那人再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他们一行人到了西市,认人是认不全的,京中的女子一个个的花枝招展,他们又不是真的难民,一个个看的是心痒难耐。
那男子一直在暗处跟着他们,不停的催促,“今日一定要把事情办成,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他们自是不懂为何事情非要今日办,但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不敢怠慢。
他们光找人就浪费了不少的功夫。
终于在一家首饰铺子前面发现了金云和彩秀。
他们先是制造了混乱,做出要抢铺子的架势来,周围难民一看,必会学之。
在这一番混乱之际,冯麻子抽出了腰间匕首。
金云貌美,身形已经抽条的极好,她平日里自诩美貌,在脸上也是极舍得花钱的。
冯麻子看着如花一般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吓得花容失色一时不忍下手。
男子见冯麻子这般不堪重用,心里已经气急。
京城的官兵不比地方,兵贵神速,不多时便会到达这里。
男子夺过匕首就要把金云了结于此,谁也没有想到,彩秀一下子推开金云,自己挡在了金云身前。
本就是要杀她们两人,先杀后杀都是一样的,冷冰冰的刀刃就没入了彩秀的身体里。
待男子转身再杀金云的时候,只听官兵一声吆喝:“都站在当地不要动。”
站着不动的便是傻子,难民一哄而散,冯麻子就算跑也没忘记拉着金云的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彩秀命丧黄泉,金云不知所踪。
赵如许听完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头,没有知道真相后的轻松感,反而愈加的胸闷起来。
“此话当真?”赵如许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开口问道。
“当真!当真!”那人忙不迭的磕头。
赵如许又指了指被人扣押在地上的冯麻子,“他所言是否属实?”
冯麻子被死死的压在地上,一只坚硬如铁的手放在他的咽喉处,他不敢撒谎,“属实。”
赵如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也不知道清丁在她耳边絮叨些什么。
她浑浑噩噩似睡非睡的躺了一天一夜,在梦里的彩秀一会儿跟在她身后小姐长小姐短的叫着,一会儿却是满身是伤的喊着“小姐,我疼。”
赵如许惊醒时一身的冷汗,她强撑着坐了起来。
茶香听到动静赶忙上前查看,“王妃可好些了?清丁说王妃这是怒极攻心,需要好生养着才行。”
赵如许摇摇头,“清丁的医术本宫是放心的,本宫到了鬼门关,她也能把本宫拉回来。”
“王妃这个时候,你别开玩笑了。”茶香看着赵如许这副模样,眼里的泪止不住的打转。
彩秀能碰到这么一个主子,这一辈子也算是没有白活。
“本宫没事儿,本宫要养的好好的,等着王爷回来呢。”赵如许站起身来定了好半天才迈开了步子,“给本宫取笔墨纸砚。”
茶香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很快把赵如许要用的东西准备好,赵如许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在上面细细画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般眼熟。”茶香盯着画上的男子。
赵如许道:“这是府里的下人,你看着自是眼熟。”
茶香这才想起,这男子就是前几日刚刚冲撞过赵如许的席山强。
“把这画送到冯麻子那里,让他们认认,雇佣他们的男子是不是这个人。”赵如许把画递给茶香。
茶香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出门去送。
赵如许关好门,对着暗处道:“本宫让你查的事情可查清楚了吗?”
一名嗜血从帘后走出,“回王妃,查清楚了。”
赵如许翻看着调查席山强的情报,“果然,他不光去过黄石镇,他和侧妃竟还有同乡之谊。”
“王妃怎得猜到他到过黄石镇?”嗜血难得好奇了一次。
赵如许疲惫的坐到椅子上,“本宫的仇家不多,想把本宫置身死地的更是少之又少,能把这种腌臜心思用在这上面的更是仅有一位,这么想来也就不难猜了。”
“王妃聪慧。”嗜血回道。
赵如许自嘲一笑,“本宫若是聪慧,便不该妇人之仁,枉害旁人送了性命。”
嗜血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跪在地上等吩咐。
“给金云看病的大夫找到了吗?”赵如许问道。
“找到了,有人专门看着。”嗜血道。
赵如许轻叹一口气,这一天早该来了,她不该拖这么久,“好了,你退下吧。”
临近过年了,没有一个好天气,整天阴沉沉的。
那暗灰色的云就如那破布堪堪挂在天上,一阵接一阵呼啸的冷风都撼动不了它半分,就阴沉沉的挡着太阳。
不远处的枯枝上站着一只乌鸦呱呱的叫着,徒惹人心烦。让赵如许本就烦闷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院子里面待下去。
杀人,该血偿。
她简单洗漱一番,对着门口喊道:“来人,本宫要出府!”
赵如许这次出府谁都没有躲,反倒是大张旗鼓,“王妃,你身子还未好利索,这个时候万不可受了风。”
“本宫没事儿,你且放心。”赵如许拍拍茶香的手,示意她安心就好。
“王爷回来是会怪罪的,”茶香还是一脸担忧之色,“到时候奴婢可如何向王爷交代?”说着便又要哭起来。
赵如许难得见茶香这短短的时日就要哭两次,“茶香管事,什么时候这么爱哭鼻子了,王爷回来本宫自会和她讲清楚。”
茶香有些难为情,“奴婢倒不是怕王爷怪罪,主要是担心王妃身子受不住,再有个好歹。”
赵如许暖心一笑,“本宫的病是心病,你只管陪着本宫去把它治好。”
“奴婢好好陪着王妃。”茶香坚定的点点头。
这厢主仆两人刚出府,红杏园里的李可欣可就坐不住了。
“你可看清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李可欣身子前倾问道。
“回侧妃,像是城郊方向。”春草跪在地上恭敬的答道。
李可欣用力在春草的肩膀上拧了一把,“没用的东西,这个时候才来报。”
春草忍着痛身子不曾一丝蜷缩,眼里是一潭死水般沉静,痛似乎不是落在她身上。
攥紧衣裙的手上面暴起一根根青筋,才能知道跪在地上的弱小女子在忍受怎样的愤怒。
快了,再忍忍,快了。
春草一遍遍的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她再忍忍,她马上就能给彩秀报仇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可欣心里没来由的发慌,她晃了晃席山强的胳膊,“你倒是说句话啊?”
席山强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慌什么,你不是说她就是一个草包吗?”
李可欣紧张的来回踱着步,“是啊,她就是个草包,再说王爷后天就回来了,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处置本宫。”
席山强脸色阴沉,“前日我出府的时候,看着王妃从一处特别偏僻的院子出来,我跟着上去悄悄看过里面关着人。”
“关的什么人?”李可欣问道。
席山强摇摇头,“不知道,只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这话该不该讲,“金云被接来京中,那当时绑她的那些人呢?”
李可欣一下子瘫软在地,没有一丝贵人姿态。
她双目通红,“里面关的是他们?”
席山强厌恶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我也只是猜测,再等等吧。”
“还怎么等?”李可欣爬到席山强的脚边,“你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多么看重她那俩丫头,就是因为她看重,我不想让她好过才派人把她俩给.....”
李可欣后面两个字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席山强捂住了嘴,“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说这话的功夫眼神一个劲儿的往跪在地上的春草看。
李可欣一下子坐直身子,惊觉自己失言。
她缓缓站起身来,尽量维持着往日在春草面前的威严,“你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下去抱着小郡主给奶娘,要不一会那讨债的又该没命的哭了。”
春草如木头人一般,脸色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就是她这般木然的样子,才让李可欣时不时的在她面前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