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就是个小偷,走了兰晏,别管他了!”
“对啊,要不是他,你又怎么会被那些人冤枉!快别管他了,就是死了又能怎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偷罢了!”
几个锦衣少年指着阴湿残破的庙宇,对躺在里面的人不停地辱骂。
其中一个似乎是觉得不解气,跑过去对着伤痕累累的人猛踢。
被踢的人反抗不得,只能颤抖着身子紧紧护住头部。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不再,圆圆的明月已高高挂起。晕倒人也醒了过来,隐约听见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他捂着腹部,走向声源处,扒开面上的枯草,一只虚弱的幼猫藏在里面。
他小心翼翼的将猫抱出来,用所剩无几的草药为其疗伤。
巴掌大的幼猫,雪白的毛发被烧的焦黑,骇人的伤疤占了大半个身子。
“还真是可怜……和我一样呢。我们去痕洲罢,人们都说那里的人很善良,或许我们在那能找个容身之所。”
少年的眼睛黯淡无光,声音却如涓涓细水般温柔细腻。
八月十五,中秋。
他找到了一只猫,也好,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少年在心中这样想。
02
现实总于心中想法背道而驰,少年和他的猫被拦在了两洲交界处。
“云小友,前几日法器失窃一事是我们的错,我们已向外界解释清楚。此次前来,是为请你上九华一叙。”
一行白衣墨尾的人俯视这个瘦弱又满身污泥的少年。
“小友的猫瞧着情况不大好,回了九华我们定会尽力治好它。”
说着客套请求的话,却拦住了前方通行的路。
少年紧紧抱着猫,额前的碎发遮住那不甘的神情。
03
十六岁的少年成了九华掌门难安的小徒弟。
四年悄然逝去,云之遥三字初次暴露在大众视野下。
二十岁,九华内门弟子试炼夺得第一。
彼时的九华对他还没有成百上千的束缚。
师尊对他青睐有加,同门师兄与他虽不亲近,但亦会敬他,他的猫也无人再敢随意轻贱。
天资卓越,天生的剑修。
二十二岁,炼天地之灵气凝成本命飞剑,取名含霜。
剑意浩然,一剑破万法。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八年短暂平淡的生活,他所求也不过如此。即使八年没有一位熟识的人,但好在他还有一只猫。
二十四岁,惊泽大比,一路势如破竹斩获魁首。
他心中未起波澜,直到看到那双熟悉狠厉的眼睛。奚兰晏,他在心底想着这个名字,隐隐觉得自己平淡的生活或许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出人意料的,那人和他道歉了。
他说当年是他鬼迷心窍了,偷拿了中秋宴上的奖品不敢承认错误。这几年他一直在思过崖反省忏悔。
云之遥险些气笑了。
所以不愿承担错误就用另一个错误掩盖?
那张清冷的脸出现一丝裂缝,他不想和这人再有什么交集。
但这个世界似乎总喜欢和他作对,奚兰晏是自己师尊的孩子。因为其母亲奚辞不喜欢抛头露面,母子二人常居难辞殿,可以说是除了他们父子,九华上下几乎无人见过这位掌门夫人的容貌。
只能从奚兰晏的眉眼窥见那背后的绝色。
难辞殿,掌门居处。
禁行。
04
山上的热闹和他无关,他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抱着猫躺在床上出神。
他出生在浔洲一个小山村里。
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扫帚星”这个词,他的娘亲死于难产。父亲因此郁郁寡欢动辄打他骂他。
后来他长大了,想逃离。又被什么“白眼狼、没有心”等等理由抓了回来。
被关了九天,不吃不喝。
他是愧疚自责的,可他又能怎么办?
第九天他父亲打开枷锁将他卖给了人牙子。
半路上他逃了,逃到了青连山,在山下的林子里遇到偷拿东西害怕被发现的奚兰晏。
他还记得少年将手中的东西强塞给他后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一会儿,少年就带着五个人赶了过来。
他说:“东西是他偷拿的,不是我……”
当时的云之遥百口莫辩。
他一个普通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怎么会避开层层把守拿到仙门的东西。
但其他人哪里管的了这么多,认准了就是他拿的。
奚兰晏小他两岁,成了他的师弟。
05
炎夏的夜里,辗转反侧难入眠。
沉寂的院门八年来头一次被敲响,来人正是难安。
云之遥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所有人都知道奚兰晏和难安的关系,也知道他和奚兰晏中秋发生的事。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
他知道自己本就是被排除在外的,可真到了这时还是不甘心。
难安说:“兰晏本想自己来和你道歉的,但是他怕被你拒之门外,这才托我来的。他被关了八年,也早已悔过,希望你能原谅他。”
他收下了对方的歉礼,一个霜花剑穗。
待人走后,他抿唇看着剑穗。
十四岁,应是明事理的。
后半夜窗外下起了雨,雨声淅零淅留。
他一早跟难安请辞,他想下山游历一番
难安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任他去了。
06
他带着他的猫和剑去了那个小山村,本就寥寥无几的房屋已成废墟。
八年说短又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去哪儿了。或许是和儿女去了其他富庶的地方,亦或是和这些残枝碎瓦一样永远停在了这里。
后来他又去了痕洲。
去颂安寺听那里的小师父诵经。
虽然听不大懂,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听完,但架不住他就是想听,听完又会和寺里花草树木聊聊天。
这都是他的小爱好。因为小时候没人和他玩,就只能和这些说说话了。
寺里很安静,和他在九华的小院一样。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些烟火气。
白日里寻常人家来这里上香祈福,寺里香火盛,时常都是烟雾缭绕。夜里来的人少了,小师父们就开始打扫寺院,明天又会是干净崭新的一天。
他也看到过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女孩来寺里趴在许愿池岸边捞里面的铜钱,而守夜人也会默契的装作没看见。
小孩头发梳得齐整,衣服也是完好的,家里应该是有人在的,他想不明白小孩为什么会来捞这池子里的铜钱。
偷偷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每次捞完后隔几天又会来还钱,还会多放一些进去。
就这么蹲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看了近两月,小孩来捞了三次还了两次。
第三次来还愿时,小孩的右腿瘸了,一只眼睛也肿得睁不开,看着是被人给欺负了。
小孩趴在岸边,不知被谁剪短的头发乱糟糟的,满是血污泥泞的手扒拉着身上破烂的衣衫,他听见小孩子稚嫩的声音。
“我不是个守信的人了……”
豆大的泪珠砸池子里,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似在述说着她的委屈不甘。
云之遥看着心疼,蹿到小孩身边,在人一脸的戒备下拿出自己的钱袋子给她。
小孩回过神摆摆手拒绝,看着不停靠近的人吓得转身就跑,留下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小孩离开的背影决绝,一瘸一拐的跑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他这个“坏人”追上来没有。
云之遥:……
他最后还是收回钱袋子偷偷跟在小孩身后,他实在不放心这七八岁的孩子,万一回去饿死了或是又被欺负怎么办?
而且夜里的山路对瘸子可不友好。
07
果不其然,刚下山小孩就被一个魁梧的男人拦住。
男人皮肤黝黑,右脸一条狰狞疤从嘴角延伸至耳旁,在月色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嘶哑愤怒的声音散入风中:“钱呢?老子养你干什么吃的,屁大点事都做不好!让你从那疯婆子手里要点钱也要不到!滚回去再捞,捞不着明儿个就把你卖了……”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把刀疤脸一脚踹飞十米远,云之遥若无其事地将含霜收回。
刀疤脸呕出口血又开始大声咒骂:“你大爷的,哪个混蛋踹的老子……”
又是一脚,刀疤脸飞到了一旁的山沟里,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人似乎还想继续,但被一旁的哇哇大哭的小孩拦住了。
“不、不要杀、杀人,会被抓走的……”
看着不为所动的人小孩又补了句:“再、再打他、就死了。”
那人歪着头不明所以,头顶的碎发微微卷出个问号。
云之遥坐在石道路边的一颗古树上看得好笑,正乐呵着,就看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下意识端正坐姿。
在九华习惯了。
他一个后来者,未经弟试炼直接成了掌门弟子,多的是看不惯他的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每当有人看自己时端正姿态。
云之遥想了想,向那人竖大拇指:你是这个!
但远处的人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白金的眸子写着大大的“看不懂”。
“哈哈……”
笑一笑算啦。
08
“想、你。”
“……”
瞬息之间人就到他怀里像他的猫小白一样蹭着他,云之遥背靠在树干上,双手没了支撑悬在空中摇摇欲坠,腰间箍着一只苍白宽大的手。
那人一遍遍蹭一遍遍说“想你”,虽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云之遥沉默了又沉默。
许久未得到回应的人,不解地抬起头看去,头顶雪白的碎发再次卷出一个问号。
“起来。”
“不。”
“……”
“滚吧你!”
云之遥看着阴沟里爬起来的人,当即把压在身上的人踹开。他走到小孩子身边轻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坏人,他是个坏人。”
刀疤脸吐了口血,大声嚷嚷:“放屁,老子是她爹!我教育自己的孩子跟你有毛关系啊!”
说完又去扯小孩的胳膊,想把人强行带走,手上力道不小,嘴里还不断叫嚣着:“回去看我不弄死你……”
小孩哭着去抓云之遥衣摆,在素净的衣裳上留下两个小黑印。看清自己留下的印子,小孩一下子就松了手,任由那布满老茧的手拖走自己。
……
含霜抵着刀疤脸的脖颈,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鲜红的血液触及剑身,云之皱着眉收回剑。
刀疤脸捂着脖子,眼泪唰的一下流出。
“这、这赔钱货给你们,都给你们,不、不要杀我。”
云之遥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护在身后,看着人眼中藏不住的惶恐不安。
“你打的她?”
刀疤脸被吓得面色惨白,下意识向后迈开腿想跑,却因为腿软使不上劲而跌坐在地。
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断重复着一个“不”字。
小孩的哭声不在,眼泪还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向地面。方才的变故给她带来了希望,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就是他打的,他还打娘亲。没钱了就找娘亲要……娘亲不给就打我……”
“好孩子,哥哥替你把他的手废了,好不好?”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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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云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