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归 第1章 第 1 章

夜幕降临下的太傅府一片宁静，偶有虫鸣花盛吟春日。

跪在祠堂里的谢瑶动了动跪得僵硬的双条腿，她都数不清是今年第几次罚跪祠堂了。

这一次跪祠堂的理由说起来更是可笑，只不过是因为她和谢月蓉同时看上了一支簪子，结果所有人都要她把那支簪子让给谢月蓉，她要是不让就是小气，自私。

可那支簪子分明是她先看上的，她凭什么要让。

既然一定要她让，她不让就是自私小气，那就谁都别要了！

谢瑶想到那支被她摔碎的簪子不免心里难受，更难受的是，自从谢月蓉回来后，爹爹娘亲哥哥他们全都变了。

他们变得是谢月蓉的爹娘哥哥，不在是她谢瑶的爹娘哥哥。

紧闭的祠堂门被人推开，丫鬟秋月提着食盒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小姐饿了吧，奴婢给你带吃的来了。”

秋月把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糕点，嘴上不忘说教，“小姐，你出去后就向大小姐认个错吧，大小姐心底那么善良，肯定会原谅你的。”

手指放在膝盖上收拢的谢瑶语气骤冷，带着怒火的拔高音量，“所以，你也认为今天是我做错了吗！”

秋月对上小姐冷若冰霜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呢喏道：“那支簪子大小姐也喜欢，小姐为什么不能大度点让给大小姐，小姐你都有那么多首饰的，就算少一支簪子也没有什么。”

“最后大小姐也说了把簪子让给小姐，小姐你怎么还把簪子给摔碎了。”说到最后，秋月隐约带上了斥责。

在斥责什么，斥责她的不懂事，她的恶毒，还是她的自私。

“那是本小姐的簪子，本小姐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双眼通红的谢瑶把她带来的食盒打翻在地，指着门外大喊。

“滚！你们通通给我滚啊！”

直到祠堂的门再一次合上，连月光都隔绝在外，小小一方的祠堂再次恢复到了先前死一般的寂静。

即使祠堂里只有她一个人，谢蓉仍是倔强的跪得端正，连身子都不曾倾斜半分，唯有垂至两旁的手攥握成拳。

这一次的事，分明是谢月蓉说了让她先选，她选了她又说也喜欢这支簪子。

结果她们前面夸谢月蓉大度谦爱妹妹，为什么后面她不愿意让就成了小气自私，霸道蛮横，就连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都让她去道歉。

她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要她道歉啊！

今夜她跪祠堂一事就像一片树叶吹落，没有丝毫人在意，更没有人想着她跪了一夜后出来了会不会饿，会不会冷，腿脚是否不利索。

跪了一夜祠堂出来的谢瑶此刻连腿都是瘸的，可笑的是满府那么多的丫鬟却无一个想着要过来搀扶她，或者说，还能想得起她谢瑶也是府里的二小姐。

跪得膝盖青紫，只能扶着墙走的谢瑶听见前院有人咿呀咿呀唱戏的声音，心念一动，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丫鬟，嗓音发哑的问，“今日府上怎么那么热闹。”

被拦住的丫鬟满脸喜气的回，“今日是大小姐的生辰，夫人特意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就连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来了。”

“这不，大家都到前院讨喜钱喜糖去了，你要是去的话也得快些，要不然慢了………”

“生辰“

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咀嚼得有些陌生的谢瑶才近乎麻木地想起来，今天好像也是她的生辰。

她和谢月蓉是双生，只不过谢月蓉刚出生时就被人偷走了，十四岁那年才拿着证明身份的玉佩主动找上门。

也就是从十四岁开始，她的整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丫鬟注意到拦住她的人是谢瑶，吓得脸都白了。

这件事得要赶紧告诉嬷嬷听才是，可千万不能让她毁了大小姐的生辰宴。

同样的一天。

前院热闹的花团锦瑟是属于谢月蓉的十七岁生辰。

属于她谢瑶的十七岁生辰是跪了一夜祠堂后，却被所有人遗忘。

不会的，爹爹母亲和哥哥他们肯定不会忘记自己的生辰也是在今天。

他们说不定是等着她过去，然后给她一个大惊喜。

没错，他们是肯定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才会让府里的下人装做不知情的样子。

鼻尖通红的谢瑶抬起因跪了一夜，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眺望着正院，眼底闪着希冀的星光。

不行，她得要尽快过去，要不然让爹爹娘亲和哥哥等急了该怎么办。

等她一瘸一拐的走到搭建着戏台子的前院，发现台上正在唱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时之间忍不住看入了迷。

她都快要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这一出戏了，在谢月蓉没有回来之前，她逢年过节，就连生辰那日都要听这一出戏。

可是自从谢月蓉回来后，因她不喜欢看《孙悟空大闹天宫》连带着府上再也没有排过了。

果然，她就知道娘亲还记得今日也是她的生辰，要不然怎么会让戏班子排这一出戏，谢瑶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你来做什么。”在婆子中簇拥着过来的谢夫人冷着眼警告她，一旁的丫鬟婆子更是满脸防备。

谢瑶听到声音，瞳孔亮晶晶地转过头，满是孺慕，“母亲，今天的戏我很喜欢。”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台上正在翻跟头的孙悟空，“母亲，他演得那么好，等下一定得要多给他一点赏钱才行。”

谢夫人目光移到台上，那张向来温柔的脸罕见地覆上一层寒意，冷声呵斥起，“今日是谁排的戏，你们忘记了阿月不喜欢听《孙悟空大闹天宫》这等粗俗得不堪入目的表演吗。”

刘嬷嬷拧着眉，解释道：“应当是戏班子私自排的。”

谢夫人怒斥，“这种连主人家不听什么戏的戏班子也敢乱请，要是破坏掉阿月的生辰宴看我不把他们的皮都给扒了。”

管家得了消息后，连忙擦着冷汗跑去让戏班子换一出戏，心里更在暗暗叫苦。

管家跑去的背影就像是一桶冷水浇在谢瑶身上，浇得浑身发冷。

今天不是她的生辰，孙悟空大闹天宫是特意让戏班子唱给她听的吗？

她还想要说孙悟空大闹天宫一点儿都不粗俗，更没有难登大雅之堂，可她的嘴巴却像是被米糊住了，张不开，吐不出半句。

谢夫人厉色看向仍站在原地没动的谢瑶，不耐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没什么事就回自己院里去。”

“今日是姐姐的生辰，我来看看热闹。”鼻尖发堵，喉口发干的谢瑶抚摸上仍残留着疤痕的手臂，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谢瑶自然明白母亲为何如临大敌且防备的模样，因为在前年，全家都忙着为谢月蓉准备一场声势浩大的及笄礼，而将同一天及笄的她遗忘时。

等满堂宾客都到了后，她像疯子一样冲到正堂，掀了桌子，打砸了花瓶，破坏掉了她的及笄礼。

也就是那一天，在谢月蓉没有回家之前，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母亲打了她一巴掌，表情凶狠得仿佛是要吃人，父亲更是愤怒的请了家法。

冰冷带着倒刺的竹鞭打在身上的时候可真疼啊，疼得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只是在疼也比不过心底的委屈。

那天也是她的及笄礼啊，她也是谢家的女儿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她的存在啊！

谢夫人乜上她一眼，招呼两个婆子看住她，“看完了就赶紧回去，今日府上来了不少贵客，你小心些别冲撞了人家。”

“我………”母亲防备的眼神就像一根刺扎在谢瑶的身上，跪了一夜祠堂的身体槲觫着险些撑不住，即便如此，她仍是存在着一丝渴望，说不定母亲没有忘记她的生辰，只是太忙了，把她忘记了。

舔了舔唇的谢瑶小心翼翼，又带着卑微的渴望，问，“母亲，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母皱起眉头，更是防备，“谢瑶，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破坏掉蓉儿的生辰宴，你以后就别想着走出你院子。”

哪怕对上母亲厌恶神情的谢瑶仍是不死心的想要再问一句，“那母亲，我呢？”

今天也是我的生辰啊，你忘了吗？

“今天宴会结束之前，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别出来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谢夫人皱起眉头，仿佛是真的将她的生辰给忘了个彻底。

即使开口之前就做好准备了，可是真正面对结果的那一刻，谢瑶仍是难受得连心脏都要爆炸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母亲，今天也是瑶瑶的生辰啊。”可她一张嘴，眼泪就顺着脸颊滴落。

这该死的眼泪，她讨厌死了。

甚至母亲都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转身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连走之前都不忘留下两个粗使婆子看住她，生怕她闹事，破坏掉了谢月蓉的生辰宴。

“二小姐，你是自己走，还是奴婢们带你走。”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就要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

“不用，本小姐能自己走。”把眼泪憋回去的谢瑶凶狠的瞪她们一眼，提起裙摆就跑。

没关系的，虽然母亲忘记了今天也是她的生辰，爹爹和哥哥那么疼她，他们肯定不会忘记的。

跑过一条垂花长廊时，隔着藤影斑驳的谢瑶远远地看见桥上有人。

那人穿着玄色长袍，面如冠玉，矜贵儒雅。

是太子哥哥！

谢瑶想起来上一次太子哥哥还问了她想要什么礼物，说不定就是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结果又笨得不知道送什么。

谢瑶想到马上就要收到的，今天的第一声生辰快乐，眼睛一笑弯成小月牙，“太子哥哥！”

提着裙摆跑过去的谢瑶还没等靠近，她就看见太子哥哥将准备好的礼物亲手递给谢月蓉。

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的赫然是她说过的，她最想要的礼物。

一只由粉玉雕成的，粉雕玉琢的小兔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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