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用吗?”
“看看也会了。”
“别拿那个对着我。”
话音刚落,唐七爷已经迅速蹲在地上抱住了头,许久没听到动静才抬起头,翻眼看看吉娜。见她还举着火铳,又往远处躲了躲,见身子已经碰到帐布了。双手举过头顶,赔笑道:“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了。”
吉娜掂了掂,觉得很满意,“谢了。”
吉娜甩起背包背上,把那火铳插入腰间,带上毡帽,检查了一遍行囊。
那么危险的东西一收起,唐七爷立刻跑了过来。“你真的去吗?那是日桑国的军营。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再说你一把火铳顶什么用,人家多的是铁炮。”
“我又不傻,我又不和他们开战,不过去接秦慕琅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的。”
唐七爷还是不放心,努力想着怎么阻止她,却发现这个女人眼神坚毅,有种就算赴死也要去的决心。
于是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去。
“外面怎么说,你的人靠谱吗?”
“我的人当然靠谱,南边守营的是我兄弟,我跟他说过了。他就算不看我面子,也要看我姐夫面子的。”
吉娜鄙夷的看着他,“你那不靠谱的姐夫,能行吗?”
事实很快证明能行,非常行,吉娜很顺利的出了营,连盘问的人都没有。目送她远去的唐七爷觉得有些不对,悄悄问了问自己家的藤甲兵士,“我是不是该和她一起?”
藤甲士兵们回答的统一而迅速,集体摇头反对。
纳闷的唐七爷想起兄弟的谆谆嘱托,就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地道。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般来到李若松的营帐。
“把她送走了?”李若松头也没抬的问。
唐七爷点了点头。
“火铳给她了?”
唐七爷眼神有些迷茫的点点头。
“没露馅吧?”
唐七爷本想回答没有,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抬脸问:“你这么帮她,还给她搞来火铳,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
李若松浅笑摇头,“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昨日不过微言相阻,她已经快要把我吃了。现在就算我磕着头,把火铳献给她,以她那个倔脾气,定也是甩脸不收的。”
唐七爷听着都能想象得出吉娜甩脸的样子,觉得李若松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哪里觉得不对。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时,李若松拍了拍肩膀,“戏都演到这里了,把最后一场戏一起演完吧。”
唐七爷脑袋里乱哄哄的,本能的拒绝道:“什么戏,我行吗?不行,不行,我定演不好的。”
就在他向着空气挥舞着双手满心拒绝之时,李若松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力道几乎把他拍趴在地上。
“放心,你只要本色出演就行,来人呀。”
就在唐七爷还在咀嚼【本色出演】这四个汉字的含义和深意之时,帐外来了四个大汉。
李若松见演员到齐,朝地上的唐七爷一指,“把这个偷放逃兵的我捆起来。”
唐七爷一下子便明白了本色出演的含义,大喊道:“是你,是你,大人你忘了吗?不,不,小五他哥。不,李大哥,你不能捆我,我爹和你爹是世交,我爹他……”他最后一个爹字还没说出,便已经被这四个大汉捆成了粽子。
李若松蹲下检查了一下绳索是否结实后,亲手给他塞了嘴。
“你放心,就凭你的家世,谁也不敢把你怎么了。我就是看中你这点。”
唐七爷恼恨至极,但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四个壮汉抬着,随着李若松来到宋应元的大帐。
溟竹今日还是守在帐外,见李若松气势汹汹而来吓得腿肚子都抖了,颤巍巍地朝里面喊:“宋大人,李将军来了。”
帐内陷入了很久的沉默,就在溟竹想着怎么用主子的口吻拒绝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之时。这个客人已经耐不住等待,一把推倒他,自己挑开了帘布,冲了进去。
里面黑,只点了一支蜡烛,却拥了好几个人,人影幢幢的。
李若松哪里管这些,直接让那四个壮汉把唐七爷扔到地上。
地上的唐七爷多想喊一声,“疼死我了。”换回一点关注,增加演出效果。但嘴巴里的布团塞得他只能嗡嗡作响。
李若松替他来了个发言,“抓到一个偷放逃兵的,特来请经略大人发落。”
那群人一听,纷纷散开,露出在烛火前神色凝重的宋应元。他眉眼一挑,仿佛看穿了一切,低低地问:
“逃兵?这点小事还得劳烦李都督亲自押送过来吗?斩了便是。”
一听就要问斩,唐七爷不干了,在地上疯狂打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头摇的似拨浪鼓,嘴里还努力的为自己申辩着,发出低低的呜咽。
面对宋应元的冷漠,李若松倒并没有自乱阵脚。他自知已稀里糊涂入了宋应元和沈守玉的局,白白折了秦慕琅不说,还逼他和谈。
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今日便排了这出戏,拖着他的御用演员唐七爷来破局。
没想到宋应元根本什么都不问,就如此打发了他。
“经略大人,他是定西唐家的后人,就这么斩了?”
宋应元笑了,眉心轻蹙,显得极不耐烦,“我时常听李都督谈治军之道,讲究的就是一个军法面前人人平等。怎么今日就因为他出身定西唐家就换了章法了?”
被宋应元这么一问,李若松面色一红。怒意生,拔出腰间佩剑。唐七少爷见状不好,使尽吃奶的劲挪开。他哪里逃得出李若松的魔爪。李若松把他一把提起,佩剑架在他脖子上。唐七爷感到那一阵寒意后,整个人即可晕了过去。
终于宋应元发话了,“李都督这戏别演了,别伤了唐家少爷。”
唐七爷听到这话,如听到仙语福音,人突然醒了。虽然他此刻脖子上还有李若松的剑,但他已经有了底气。身子一挺,双眼突起,狠狠瞪了李若松一眼。
李若松被他这么一瞪,笑了笑,“经略,什么戏不戏的,这军中怎能儿戏。”
宋应元倒是没有赔笑,而是有些面冷道:“子茂,你到现在还不信我吗?”
这声子茂一喊出,李若松便怔住了。他不觉得和这个经略大人已经熟到这个地步,嘴角一抽,厌烦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应元倒是没有生气,慢慢道:“来我猜猜,今日逃兵是吉总旗,对吧?她走之前定有人给她配齐了全套装备。不,还得有人和营门的人打好招呼,她才能在大白天走的顺顺利利,对吧?”
他一字一字都在抽打着李若松的脸庞,让他火辣辣地疼。而他手中的唐七少爷头点的如捣蒜。李若松气得一把把他甩在地上。
“你想救她,却怕拐走她是我和沈守玉给你设的局,只能出此下策。为了撇清关系,你还特地挑了他这个有家世的,到我面前故意演上这场。子茂,我和沈守玉没有关系,他是石墨的人。”
显然李若松并未被宋应元的诚意打动,冷哼了一声道:“宋大人,不管你是要和还是要战。我还是那句话,若有人拿她要挟我,我定第一个杀了她。绝不手软。”
宋应元听了这话,心底有些不舒服,眉间晕起了一团黑气,许久才舒展开来。“你若不信,我百口莫辩。但此时有些人可以证明我的诚意。”说着他朝他面前的人嘀咕了几句新济语。
那两个人一听,纷纷转头看向李若松。
这两人是两个生面孔,李若松一个都不认得。
其中一个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这么冷的天他还只穿了件红色的短衫,露出的肩膀健壮异常,饱满的肌肉散发着澎湃的生命力。他脚上蹬着草鞋,红色的布条捆缚了他的腿和裤子。如此贫苦的穿搭的中年人居然有张白嫩的秀才脸,平平无奇,唯唯诺诺的感觉。
这样的身子搭配了这样的脸,让李若松得以明白世界光怪陆离。但神奇的是,这个人给人一种低调而稳重的信任感。
李若松见他兴奋朝他而来,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感受到热情的李若松本能地还是有些怯,退了一步。
这一退,看清了一旁的另一人。这个人顶着一个光洁头颅,闪亮闪亮的。居然是个和尚。
这个和尚定是不捞油水的清修之士。人出奇的瘦,还着一身黑衣僧服,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吹倒了。再看脸,刀削得一般,鼻尖嘴薄,一对细长双目吊在鬓角。
和那个热情的中年男子不同,他显得疏冷。此刻双目紧闭,抬手给李若松来了个佛礼。
李若松尴尬地不知如何回他。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脱口向宋应元道:“难道他们是红衣将军郭再佑和僧兵领袖休静?”
还没等宋应元回答,这两人仿佛听懂了李若松的问题,直接朝他点了点头。
李若松心情激动,他拉过两人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见李若松如此,宋应元露出云散初晴的笑容,“你放心,我和郭将军说了秦姑娘的事。他们在日桑国的军营附近有埋伏和哨点。只要吉娜能带出秦姑娘出城,他们会立刻接应,应该没事的。”
宋应元的诚意让李若松收回了此前的戒备,但他觉得和敞开心扉还差得远呢。
突然休静合手掐算了起来,算完他用流利的汉语道:“此女子城破可归。”
李若松听到此言本该高兴,但他细细一品,城破,她才能归来吗,归来的是尸体吗?就在他陷入不好的预感之时,溟竹又在帐外喊道:“新济国,金元大人到。”
此话一出,郭再佑是听不懂的迷茫,休静听懂了,却闭上了双眸,李若松本能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只有宋应元笑着扶起了地上的唐七爷,解了他的绳索。自己主动走到大帐门口,替客人掀起帐帘,道:“金大人,你总算来了,我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