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并十几匹骑马的护卫不快不慢的走着。车夫手中握着马鞭,不时指挥马匹改变方向。
忽然,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掀开马车帘子,问赶车的车夫:“李伯,还要多久才能到金莲寺?”
车夫李伯道:“过了前面的路口,再直走半里路就到了。”
那手的主人于是放下车帘,回到车中,对端坐在车中的杜月娇道:“小姐,就快到地方了。”
杜月娇嗯了一声,道:“菱香,看看我的妆容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菱香于是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杜月娇一番,赞道:“小姐妆容完美,发饰纹丝未乱,衣着极衬今日的妆容和天气,看起来漂亮极了。”
杜月娇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拿起旁边的一只小小铜镜,看着镜中的如花娇颜,露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
“这金莲寺怎么这么远呢!坐了这么许久的马车还未到。”她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马车虽然奢华舒适,但坐得久了,总是不太舒服的。
菱香道:“小姐,那齐家小姐也真是的,怎么就挑了金莲寺那么远的地方举办赏花宴,还得劳烦您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
杜月娇没什么精神的道:“据说金莲寺旁边的荷花池中荷花开的正好,正是接天连叶无穷碧,许多人都喜欢在那里泛舟赏荷,弹琴作诗。”
菱香想了想那番情景,道:“竟是有那么多荷花,连到天边么?如此也不枉我们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乘坐的马车却突然停了。
杜月娇皱了皱眉头,菱香已经去问车夫了:“李伯,马车怎么停了?”
李伯指着前面的路,道:“石头挡住路了。”
菱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道路的中央横着一堆大石头,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杜月娇看到那几块拦路的大石头,也是皱起了眉头,道:“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头?”
“小姐,这么多石头,恐怕清理起来要花不少时间呢!”菱香道。
杜月娇皱眉看着李伯,问道:“附近可还有别的路能到金莲寺?”
李伯道:“回小姐的话,退回去一小段路,就有一个路口,也能到金莲寺。只是那条路窄,距离要远一些。”
“那就走那条路吧。”杜月娇道。
于是,众人又退到了刚才经过的路口,走了另一条路。
那条路果然窄,仅能容下一辆马车经过。
杜月娇马车行了一会儿,忽然见前面的转角处,往这边行来了一辆马车。
她不由皱了皱眉,这条路这么窄,没法让两辆马车并行,如今两辆马车狭路相逢,也只能让其中一辆马车退回路口处,才能通行了。
眼看时间不早,赏花宴也快要开始了,杜月娇自然不愿意退回去,便示意菱香让那些人让路。
菱香于是掀开车帘,出了马车,高声道:“我家小姐赶时间,还望对面行个方便,退回路口处,让我家小姐先过去。”
对面马车上的小厮闻言,便回头去询问车厢中的主人:“主子,看他们马车上的车徽,应该是定国公府上的小姐,是否要跟他们让路?”
坐在车厢中的人是一个身形颀长,约莫十七八岁的公子,这位公子生的俊秀,通身气度亦是不凡,正是户部尚书沈大人的长子沈荣。
沈荣听小厮说对面马车上坐着的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不由起了点兴趣。
定国公可谓是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多年来屡立战功,不仅助圣人平定天下,更是开疆辟土,为朝廷拓展了不小的版图。这样一位足可载入史册的传奇人物,又有哪个少年郎不心怀憧憬?只可惜定国公最近才刚回到帝都,像他这样的小辈还无缘一见。
也不知那位定国公的女儿会是何等模样风姿?都说将门虎女,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个勇猛彪悍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沈荣不由看向杜月娇马车的方向。
正巧,便看到对面的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美丽动人的少女面容。
他不由一愣,只见那少□□雅沉静,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仿佛是超出了年龄的成熟韵味,与她那张青春靓丽的面容结合在一起,毕竟那些青涩又一眼看到底的女孩子,更让人心动。
他捂住有些发烫的胸口,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
他还想再看的仔细些,那美丽的少女却已经放下了车帘,遮去了面容。
“公子,公子……”
突然,小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沈荣这才回过了神儿来,道:“将马车退回去,给这位小姐让路。”
小厮得了令,便让车夫将马车又退回了路口处,给杜月娇的马车让道。
“多谢公子相让。”待定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对面之后,便从马车中传来了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
沈荣只觉着声音优美动听,犹如天籁,不由俊脸有些发烫,竟是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在下并无急事在身,晚回去一刻也无妨,小姐不必客气。”
“小女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祝公子一路顺风。”
“一…一路顺风。”
沈荣看着定国公府马车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有些梦幻的笑容。
直到那辆马车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回过神儿来,对驾车的车夫道:“快快回府,我有事要与母亲说。”
于是,沈荣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尚书府,便立刻去找了自己的母亲,向母亲说了自己意欲求娶定国公府小姐的事。
沈夫人精明干练,内宅的事情一把抓。见儿子突然说要求娶一个女子,也是吓了一跳。待问明那女子正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之后,觉得只看家世的话,这门亲事倒也般配。
沈夫人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当天晚上便告诉了沈大人。
沈大人对杜峻也有几分了解,知他是个十分懂得进退和分寸的人,还颇得皇帝赏识,的确是个不错的结亲人选。便让夫人先去打听打听定国公府的情况,若杜月娇人品不错,就向定国公府提亲。
杜月娇还不知道,不过是路上的一次偶遇,便有人打起了求娶她的主意。
她到了赏花宴的河边时,已经有许多千金小姐们到了。看到她过来,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裙,鹅蛋脸,柳叶眉的少女便面含微笑的迎了上来:“可算等到你了,我还怕你不来了呢。”
这少女正是栎阳候府的大小姐齐嫣,今日是她生辰,说是这几天天气好,正适合赏荷,便邀了几个小姐妹,到这金莲寺外的荷花池聚一聚。
杜月娇扯出一个笑容,道:“路上遇到了点状况,绕了点远路,便来的有些晚了,但愿我还未迟到。”
“因为迟到,我们都还没开始呢!”齐嫣笑道。
另一个身穿浅绿色长裙,相貌清秀可人的小姐问道:“娇娇,你来时,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一堆石头,才不得不改道的?”
这少女是兵部侍郎府上的二小姐于慧,帝都到金莲寺的路就那么几条,于慧跟杜月娇走的是同一条路,又在杜月娇之前到达,是以也遇到了那堆拦路的石头。
杜月娇点头,道:“也不知是谁在路上堆了一堆石头,你们也遇到了吗?”
“是啊。”齐嫣的胞妹齐敏道:“我和大姐来时也遇到了呢!当时还派人将那些石头清理了,却不想等我们走了之后,又有人用石头挡住了路。”
杜月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却不知那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便说起了那拦路石的事,纷纷猜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这样做。
正说着话,齐嫣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兴奋的道:“看那边,他们来了!”
众位少女们于是都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随风摇摆的荷塘边,停下了两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了两位公子,正相携往湖中央的凉亭里行去。
诗情画意的荷花与荷叶间,那两位公子宽袖长袍,风度翩翩,说不尽的恣意养眼。
有些情绪外露的小姐看到这一幕,竟是忍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是凌三公子,还有顾大公子……”
这两位公子俱都才名在外,又家世不错,而且重要的是,他们还都未婚。
齐嫣之所以选在这荷塘边举办生日宴会,便是因为早知今日会有才子们会在此处办诗会。
本朝风气开放,这些千金小姐们正值青春萌动之龄,时常相约去诗会茶会看望某位俊俏公子也不稀奇。此时看到两个俊俏公子来了,少女们都是心情激动。
那两个公子见有女孩子在这里,也都往这边看来,远远的露出笑容,引得少女们发出了几声小小的尖叫。
杜月娇看着那两个风姿出众的公子,却是神情淡淡的,与旁边那些兴奋激动的少女大不相同。直到陆续又来了几辆马车之后,从一辆奢华低调的马车上下来一位青衫公子,她才眼睛一亮。
那青衫公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的身形修长,面容白皙,俊秀的五官配上墨黑的长发,远远看去,端是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
“那位公子是谁?怎生的那般好看……”齐敏指着那刚下马车的美少年,眼神亮晶晶地问身边的胞姐齐嫣。
齐嫣却是有些不屑的道:“他呀!是宁安侯府的世子谢文博。宁安候府里乌烟瘴气,姨娘庶子一大堆,隔一段时间便会传出一些龃龉来,这样的人家,谁嫁到他们家去谁倒霉!你可莫要对他动心。”
齐敏原本对那谢文博的仪表气度十分心动,听到他竟然是宁安候府的世子,顿时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厌恶,道:“竟然是宁安侯府的人,可惜了这般好的品貌。”
说起这宁安侯府,在座的小姐们就没有不知道的。实在是因为她们都正值嫁龄,彼此之间最喜欢谈论的事,就是哪家的公子长得俊俏,哪家的后生才学高。以及哪家出了什么极品婆婆,或者哪家里的小妾庶子一大堆的乌糟糟。
往往是一个女孩子知道了某件事,过上几天,她身边的小姐妹们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像这宁安侯府,就是这些小姐们十分喜欢谈论的话题。
一是因为宁安候府里的几十个少爷,个个都长得俊俏讨喜。是的,几十个少爷,只这个恐怖的数字,听起来就足够令这些千金小姐们敬而远之了。
宁安候贪花好色,府里有名分没名分的姨娘通房丫鬟一大堆,这些女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十几年过去,可不就生了一大堆的孩子。
二是因为这宁安候府里的污糟事太多,时常传出一些小妾争宠,侯爷眠花宿柳的事,甚至还有两兄弟为了争夺一个丫鬟大打出手的丑闻,让人想忘记他们都难。
那宁安侯夫人乃是大家出身,性情最是贤惠大度不过,自从嫁进门后,便一心一意的服侍夫君,掌管中馈,教育儿女。许是因为要管的事情太多,不过三十余岁便长了许多白头发,看起来比别人家40出头的妇人都要显老。
不过,再贤惠大度的女人,十几年来无怨无悔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丈夫的不屑一顾,与一大院子的小妾庶子,也难免会心灰意冷。宁安候夫人这两年已经不大愿意管府里的事了,但为了儿子的将来,却又不得不继续撑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憔悴又苍老。
宁安候夫人已经没了别的指望,这辈子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为了给儿子铺路,她一直想给儿子结一门得力的姻亲,这些年来没少惦记那些名门望族里的千金小姐。但宁安侯府里的污糟事太多,在官场上又没有什么能耐,又有哪家肯把女儿嫁过去受苦?!
是以,这宁安候世子谢文博如今都18岁了,却还未没定下亲来。
众位小姐们都是唏嘘不已,虽然可惜谢文博的才情品貌,却不愿意掺和进宁安候府去,面对那一摊子的污糟事。
然而,杜月娇却显然与众位小姐们不同。她看着对岸少年那俊美出色的风姿,一双眼睛里都闪着光。
才子们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因这有一群贵女在不远处看着,众才子们都是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给小姐们留下个好印象。不一会儿,便作出了几篇不错的诗句,惹来众人一片赞叹。
谢世子才情极高,做的诗是众才子之中最好的。众位小姐们遣了丫鬟过去,听到他做的诗句之后,都是止不住的称赞。
“谢世子当真是才情出众,写的诗这样好……”一个千金小姐听了谢文博的诗,不由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明年春闱,谢世子当会下场吧,也不知会考得怎样?”
“考得好又能怎样?便是他当了官,难道还能分家出去单过不成?”
小姐们说到这里,便又是一阵可惜。齐嫣发现杜月娇一直沉默着,便问道:“娇娇,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我们都在谈论谢世子呢!你可对这谢世子有什么想法?”
杜月娇闻言微微一笑,美丽的芙蓉面上漾开动人的神采,道:“谢世子文采不凡,我正在想他刚才写的那首诗。”
说罢,她朝着谢世子的方向望去。恰好,此时谢世子也听到了女孩子们的嬉闹,正向这边望来,两人便正好对上了视线。
谢世子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有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他有一双清明有神的眼睛,那眼神深邃,仿佛漾着点点星辰。突然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上,杜月娇只是觉得浑身一颤,立刻娇羞的低下了头。
谢世子不由一愣,而后露出了一个微微的苦笑,也不愿意害了人家姑娘,便转头又与友人聊了起来。
这次的文会是先作诗,再对对子。所有人分成了两组,一组出了个上联,另一组很快地便对上了下联。对上之后,再好之后再出一个上联,由之前出上联的人对下联。
待到谢世子出对联时,他出了一道难度颇高的上联,众才子们苦思冥想。却是过了许久,也没人能对出下联。
正在众人思索着下联时,突然从众千金小姐们那边走过来了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进来之后,便行了个礼,见过了众位公子们,才道:“我家小姐在旁边听得众位公子们对对子,一时心痒,对出了个下联,便让奴婢过来献丑一二。”
谢世子出的这上联颇有些难度,众位才子们正苦苦思索该怎么对下联。此时见这小丫鬟说她家小姐已经对出了下联,不由都是大感兴趣。纷纷让小丫鬟说出那位小姐所对的下联。
那小丫鬟正是菱香,她面上有些小小的骄傲,当即便将自家小姐的下联说了出来。
这下连对仗工整,神思巧妙,众人一听,都是大赞,称菱香的小姐真乃是才女。
那谢世子听到菱香所说的下联,也是眼睛一亮。
他在出上联时,便已经对好了下联。只是没想到,这位小姐竟与他对出的下联一般无二,当真也是巧了。
他不由往小姐们所在的凉亭处看去,只见众位小姐们正说说笑笑的看着这边。其中一位气质端雅,容貌较好的小姐正看着自己,他这一下望过去,正好又与那位小姐对视了个正着。
谢世子看着那位小姐再次娇羞的低下头去,不由也有些面色发烫。
他不敢再多看,忙转过了头。心里却是记住了那位小姐的形容姿态,心里忍不住去想那位小姐是不是心悦于自己?否则怎会看着自己时那般那般娇羞,又那般眼神发亮?
她能对出自己的那个对子,当也是才华横溢的才女,只可惜自己家中那般情况,娶了谁都是在害人。想到这里,他不由面色一暗。
他稳住微微躁动的心,再次将思绪放到了对联之上。
众才子你来我往,一场文会下来,对出了几十副对联。不仅文会上的才子们对了个尽兴,旁边看热闹的小姐们也都听了不少好词好句。
直到时间不早,众人才相约了下次约会的时间,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娇娇,我们一同回去吧,路上也好做个伴儿。”于慧见诗会散了,便提出要与杜月娇一同回城。
杜月娇却是婉言拒了,道:“难得出来一趟,还走了这么远的路才到这里,我想再多看一会儿风景再回去。”
于慧闻言,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道:“可惜我家里定了回家的时间,不然我也想在这里多玩儿一会儿呢!”
旁边的齐嫣道:“娇娇想多留一会儿,慧儿就我们一起走吧。”
“也好。”于慧便跟杜月娇道了别,几位千金小姐结伴回城了。
看着众人的马车消失在路口处,杜月娇却是带着菱香娶去了谢世子那边。
谢世子的马车许是年久失修,刚才一上路就坏了,车夫正拿着工具修车。是以别的公子们都走了,谢世子还在路边等着车夫修车。
杜月娇的马车行到谢世子身边时停了下来,掀开了一半车帘,道:“小女这里有修车的工具,谢公子可要用?”
谢世子见家人过来,忙行了个礼,道:“多谢小姐好意,在下的车损坏的并不严重,已经快修好了。”
杜月娇闻言,点了点头。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看向谢世子,欲语还休。终于,她像是鼓起勇气一般,道:“谢公子才高八斗,将来定能金榜题名,青云而上。”
说罢,她便不好意思地拉上了窗帘,乘着马车离开了。
谢世子听了她的话,却是心情激荡,隐隐中,竟是生出了一种感动。
他这些年来在乌烟瘴气的宁安侯府中长大,为了能出人头地,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然而,仕途并不是只看个人能力就能走好的。
朝廷如今国泰民安,人才济济,十分重视官员的品格和家风,若是族中有作奸犯科,素行不良之人,是连科举都不能考的。是以虽然有人赞他有才,却没有几个人会对他的前途抱有期望。就连他本人,也难免对自己的仕途心存悲观。
但现在,却有位姑娘肯定的说他将来定能金榜题名,青云直上,怎能不令他心潮起伏?
望着佳人离去的车马,谢世子眸中光芒闪过。
杜月娇坐在马车上,想着少年刚才望向自己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的神光,心中不由甜蜜不已。
她心仪谢世子已久,虽然宁安侯府的情况复杂了些,父亲和母亲定然看不上宁安候府。但她相信,以谢世子那样的人物,以后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