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护浑身一僵,知觉慢慢的从膝盖开始恢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用想也能知道他如今有多狼狈。
“本王真是长眼了,三品大员原来是个怕哥哥的娃娃啊,一听见声音就吓得屁滚尿流,真是威风啊!”
红色的三品朝服上沾满了草屑,下摆的地方湿了一大片,可是没人敢看,就连那些族人也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
“转过头去。”苏大夫咬牙切齿的说。
袁美衣毕竟没嫁人,脸色羞红的低着头,心思却时时注意着周围。
“宋,云,景。”宋云护咬牙切齿的说道,双眼充血,恨不得扑上去把某人活活咬死。
“嗨,二弟。”宋云景一把将手里的牌位扔到他怀中,一脸平静的说:“你给大哥解释解释,我家子清如何伙同他人,谋害了我的性命。”
“……”
“怎么说不出来,不是人证物证俱在吗?”
“刚才不义正言辞吗,这么想盼着我死啊,我偏生要好好活着,还要活得更好。”
“……宋云景。”
被害人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此时再提起什么人证物证岂不荒谬。哪怕是理刑司见惯了世面也是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宋大爷你这次开的玩笑有点大啊,愚弄朝廷,该当何罪!”
这句话像个信号,其他人放佛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齐齐指着道:“宋云景,你简直太荒唐了,怎么能如此愚弄族人,特别是三叔公,六叔公,若不是担心你怎么会大老远跑过来,你还装死吓他们,简直大逆不道。”
“除族!你这种祸害一定要除族!”
“对对对!”
阳陵王哑然失笑的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见人群中那白衣男子面对千夫所指,依然如沐春风,脸上挂着一种悲悯的笑容,放佛世人对他的所有指责都毫不在意。
一时他竟生出一股敬意。不不不!这么窝囊的男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当看到那副平静的面孔时,袁美衣激愤的心随之也安静下来也有些惊愕对方的坦然,被至亲血肉如此污蔑,他为何这般坦然。
等等,她什么时候这般注意一个男人了,还是一个素有京城老纨绔之称的男人。她有些惊愕今天为何这般心神不宁,随之而来的是羞耻。
袁美衣,你要记住,你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难道你真如那些人说的那般,想男人了吗?
这边思绪不宁,那边却**迭起。
看着他的反应,众人也慢慢闭上了嘴巴,倒打一耙也得对方配合呀,他们牟足了劲说的越多,反而越像个笑话,是啊,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你就不说点什么吗?宋云护。”宋云景走到他身边,无视他杀父仇人的目光。
后者嗤笑一声:“呵,你可真让我吃惊啊,大哥!”
说完他凑到他耳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会让你知道,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说完他紧紧盯着宋云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来人,宋子清谋害生父罪无可恕,为求逃脱罪责,伙同此贼以假充真,大逆不道,全部带走!”
理刑司李大人脸色一变,暗骂一声宋云护好糊涂,他刚才都已经将这闹剧归到宋云景身上,哪怕他说破天,也要治他一个混淆视听欺上瞒下愚弄朝廷的罪责,你现在说他假冒,呵呵,哪怕是御史那张嘴,也不敢轻易的将一个活人说成死人。
果不其然,阳陵王率先发出笑声:“宋大人你当本王瞎吗?还是当这里所有的人都瞎吗?”
宋云护被冷风一吹,理智暂时回归,可是话一出口,收不回来,更何况看到宋云景那双嘲讽的眼,他就能想到这个一直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刚才是如何在后面嘲笑自己,不不不,今天说什么他都必须死。
只要他死了,就没人敢笑话他了,只要他死了,大房一脉就彻底断了,只要他死了,将军府就是他的了。
见对方眼睛发红,喘息如牛,正是癫狂之症的前兆,袁美衣屈指微微一弹,宋云护只觉得什么扑面而来,仔细看时却发现周围全是鄙夷的目光。
“你们凭什么笑话,他是假的,我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真正的宋云景已经死了。你们说呢?”
宋氏族人踌躇不前。
这下闹大了,宋云景没死,他怎么能没死呢?刚刚睁眼的三叔公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这么一句,吓得差点直接噎死,怎么办?这可该如何是好?
“对!他……不是宋云景,他是骗子,假的!”
“假的!”
三叔公眼里的火光彻底熄灭,完了,真的完了,这里不是将军府的家庙,宋云景也不是生死全凭主人的奴仆,周围也不是只有他们宋氏子孙啊!但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那么宋云护就是那个罔顾人伦,不认亲兄,诬陷亲侄,六亲不认之徒啊!
你们瞎啊!
宋云景都想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竟然让同父异母的弟弟想除之而后快。
只是你瞎你也得带点脑子啊,莫非是苏大夫配的药重了,让人彻底失去理智了。
看了看角落里那块牌位,宋云景慢慢后退一步,幸好自己吃过解药。
他的动作一个不落的落入宋云护眼里,还以为对方怕了,这种脓包只要吓唬吓唬,再引诱一番,不怕他不上当。
这般一思量,那点后怕被压在心底,这次他是打定主意要这个人消失,谁也阻止不了。
“假的真不了,子清,全族的人都说你是假的,你就不是真的。”
“呵呵,原来宋大人祖传的眼疾啊,我家王爷就是有再好的药师,也治不了三品大员的祖传病。”
“噗!哈哈哈,抱歉抱歉,你们继续。”阳陵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真是没看出来他家长史还有这等骂街本事。
被这么一打断,宋云护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赶紧将人拿下才是正事。
“眼瞎好治,缺心眼治不了。”宋云景刚说完,就看到那人赤红着双眼盯着他,好似魔怔了一般。
“哈哈哈哈……”
这下不光是阳陵王,就连他身后的护卫也个个闷声发笑。
袁美衣也捂着小嘴“咯咯”的笑,忽然发现背后一道刺目的视线。
“有男子像你那么笑的吗?再露出女儿姿态,你就永远别想用圆月这个身份了。”
“咳咳,这样呢!”
苏大夫无语的闭上眼睛,宋云景啊,仅仅一天,我乖巧听话的小师妹就被你拐偏了,你赔我,你赔我。
“还等什么?抓人带走,李大人!!”
此时李大人心里一时一阵麻麻屁想放,就这脑子,这肚量,这胆识,还不如宋老干呢。
唉唉,算了,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也该让这些吃里扒外的藩王们看看,朝廷理刑司的能耐。
“唉!毕竟关系着宋老将军的血脉,本官也不能坐视不理,看来必须得请诸位去理刑司坐坐了。”
“李大人不愧为京官中的翘首,这和稀泥的做法真是炉火垂青啊!”
“呵呵,王爷初到京城,怕是没听过佛手山上的万佛寺香火多,改天本官一定邀王爷去拜拜,不但保平安,还得求富贵呢!呵呵……”
听着他已有所指的话,阳陵王没听出话外之音,却见长史面露厉色:“怕是我们外来地和尚念不了大人那本经!也劝大人一心向佛,别坏了佛祖的清净。”
“哈哈哈!”
“爹爹!”
“别怕。”宋云景安抚了儿子一声,款款而行,对着远处的阳陵王拱拱手:“今日之恩,我宋云景来之必报。”
阳陵王一阵错愕:“我没看错吧,他都要进理刑司了,还想着报恩。”
一场闹剧眼看着就要结束,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宋云护更是眼神狠厉,扫视一圈之后,所有人都低下头去。
“全部收押。”
“慢着!”
人群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这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魔咒,宋云护再也控制不住的捡起脚边一物朝着远处掷过去:“我说带走没有听到吗?”
“哎呦!”
“谁敢阻挠本官,本官就让谁死!”宋云护赤红着眼睛大叫的样子,吓得众人后退一步,所以他也忽略掉了那声音中的尖锐。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一道身着湛蓝的身影摔倒在地上,旁边一根浮尘也落在稀泥中,好不狼狈。
糟了,袁美衣脸色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公公,宋云护打的竟然还是那位。
“喜公公!”李大人大惊失色,湛蓝可不是普通小太监穿的的颜色啊,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位大公太监的干儿子,喜公公吗?
“您怎么在这里?快快快,快将喜公公扶起来,没眼力见的东西!喜公公有何吩咐,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哼,杂家可不像宋大人这么有本事,指挥得了堂堂理刑司。”
李大人不愧是官场沉浮多年,立刻脸色大变,诺诺自称不敢,朝着宋云护使眼色,却看到对方梗着脖子,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貌似,他刚刚打了喜公公?貌似,用的还是宋云景的牌位?
“喜公公言重了,不知喜公公有何差遣。”
“哟!奴婢眼拙了,竟没认出阳陵王,真是该死该死,给王爷请安。”喜公公别看年纪小,行事作风成熟狠厉,那可是被大公太监良公公调教出来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压根就不理会李大人。
也不知他具体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将阳陵王逗得哈哈大笑,虽然身残低贱,衣袍上还沾满了泥水,但是依然谈笑有序,明明捧得人高高在上却毫无谄媚之相。
“瞧奴婢这脑子,乍一见王爷的威颜,都忘了还有皇命在身,真是罪该万死。”
阳陵王更是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也不拿小太监的话当真,却听着就是舒服,随手一摆:“那本王就不耽搁喜公公的差事了。”
等下,这位莫非是要走,宋云护眼睛一亮,却见那湛蓝的衣袍从眼前飘过,径直走到了人群中央。
“这位就是宋学士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宋云景露出一丝错愕,这明显还没有子清大么,带着一顶湛蓝色的帽子,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明明一副少年的模样,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成熟,若不是他盯着自己的眼睛,怕是连他都忘了还有个学士的身份。
这么小的年纪应该才上高中吧,但不同的时代有人却已经挣扎了多少年才变成这样。
不知道为何一丝酸涩闪过,宋云景低着头:“对。”
喜公公还以为他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也随口安慰道:“别怕。”
宋云景浑身一怔:“谢谢。”
喜公公笑容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一眼这位京城老纨绔,相貌算是一等一的好,岁月好像对某些人独宠一般,就像酒,时间越长味道更醇,难得的是他的脸上还带一丝天真和好奇。
怪不得被害成那样呢,连对着他这个阉人都能说谢谢,心性果然纯厚。
“宋大人不用客气,奴婢是奉了皇上口谕,带大人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