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少爷心里已经死透了等待发挥余热的宋云景,此时正憋着一口气跟中药做着斗争。
“我的天,太难喝了,苏大夫你就不会没事搓几个药丸么。”
苏大夫埋头写房子,完了递给一旁的药童:“我看大爷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多扎几针能好的快一些。”
“别啊,苏大夫妙手回春医德高尚拯救人民劳苦大众于水火,我感激啊!”
“呵呵,后生,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手段跟她比差远了?”
那位药童身子顿了顿,还好脸色黝黑看不出来,只见他看了药方一眼又对着苏大夫低声说了什么,后者伸手在宋云景的头上摸来摸去。
“哦,还有让苏大夫这般推崇的人,那他一定很厉害了,还请苏大夫多多引荐。”
想到袁美衣的身份,苏大夫叹息一声:“可惜她身不由己,明明有这般天资,却深陷泥潭,唉,天道不公罢了。”
药童的眼神有些飘忽,手指也微微发抖,身为女子,怕是上天对她的最大不公了。
宋云景被按的舒服了,嘴里哼哼几声,知道古人固执,也随口全解几句:“越美好的事物,上天才会越发的加注给他越多的考验,松柏不能坚韧挺拔如何顶风而立,梅花不能抗拒严寒如何独树一帜,你都这么老了,怎么就看不开呢,松柏有他的孤直,梅花有她的傲忍,你也有你的闪过点,不要气馁呀苏大夫。”
“若是她身为女子,宋大爷怕又不是这般说辞吧!”药童不禁发问。
“女子又如何?”宋云景睁开眼睛:“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这性别歧视,女子的的智商并不低于男子,换句话说,如果给女子和男子同样的教育,女子照样也能考上状元,特别是在文史方面,大部分女子在语言、史料、诗词、文章、策论等等中都高于男子,真想不通男人有什么权利看不起女子。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说的不对吗?”
“女性地位若于男性那是因为人类进化之初,男性因为体力、力量等原因承担着社会大部分的劳动力,如今已经发展到农耕文明的封建社会,女性被歧视也多少受之前的影响,而社会的进步势必会削弱这部分影响,所以,千万别看不起女人,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
几人目瞪口呆,这种论述怕是只有脑癔之人才会说出口吧:“……你大病初愈,我不跟你计较,今日此言出于你口,尽于我耳,以后万万不可造次,圆月,快去熬药。”
“喂喂,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爹熬药,记住,今天的话要是传出去,我问你是问。”
直到走出房间,药童的身子都还在颤抖,她回头望了望房间,里面那人已被别的话头引开,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随口之言才是肺腑之语,难道他真的这般想。
如果给女子和男子同样的教育,女子照样也能考上状元……没错,如果给她同样的机会,如果……紧紧的握住拳头,袁美衣留下一行清泪。
“苏大夫,你的药童怎么不像往日那个?”
“还不是因为你这病症实在奇怪,没见过死了还能再次喘气的,凡是医者都想多接触各种疑难杂症,她当然也想……咳咳,问这么多干嘛,还想老夫给你多扎几针不成?”
“呵呵……”
苏大夫也算行医一辈子了,跟权贵也打过几次交道,但是也没见过这样的贵人,说他平易近人好像不对,说他嘴碎欺软怕硬也不是,两个人感觉不像是患者和大夫,更像是深交了几十年的老友。
“老友?得了吧,就你那副棺材攘攘,我跟你没有友情,只有……恩情,苏大夫放下针,好好说,好好说。”
“苏大夫,”宋子清弯腰作揖,挡在宋云景前面:“苏大夫大恩子清永世难忘,家父突逢大难性子有些乖张,还请苏老莫怪,若有担待之处,子清愿以身待父,请苏老勿怪家父。”
这才是正经人家的贵公子么,苏大夫应和几声突然突然听到谩骂声从外面传来,如泼妇骂街的肮脏词汇差点让这位自诩医德高尚的老大夫撅过气去。
“是哪个牛棚里生出来的江湖老骗子能把我们大爷害死了,也不怕先人被掘了坟,谋财害命到我们李府头上了。”
“吵闹什么,这是我们李府的庄子,若是来接大爷回家怎不见管家外事。”
“死人有什么好接的,傅管家怎么办事的,你看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这这这,这都弄的是什么啊?”
“王二婶呢,她不是早早被夫人派过来了吗?惯会偷奸耍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绑在地窖与傅管家同命相连的妇人像一只扭动的肉虫一样挣扎着,可惜她嘴巴被塞着只能支支吾吾。
你们快回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大爷没死,他还活着!
“我说你们李家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宋子清你枉为人子,竟然因为入赘的事记恨生父,伙同江湖骗子谋害生父性命,如今还妄想以生父尸身要挟将军府,我今天就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噗!”宋云景刚喝了一口药瞬间吐了出来:“哟,还是团伙作案,图谋甚大啊!”
苏大夫白了他一眼,心里气的发抖却也知道这将军府绝不是表面上那么和善,宋云景也不是草包纨绔。
“给我砸!”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想必是那简陋的灵堂被掀翻了吧,声音越来越近,没见到宋子清和李德音,那伙人竟仗着人多朝里面冲进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苏大夫明明吓得腿抖,声音却越发稳重。
“淡定,淡定,这可是我儿媳妇的场子。”宋云景毫不在意的安抚,听着外面的响动,他越发确定:这将军府三番两次派人来,竟然是为了栽赃陷害他儿子,和,儿媳!
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其他的人都抓起来,放一两个回去,对,就那个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个是非姨。”
“是……非……一?”难道这是鬼话?爹,说人话好吗。
“啪!啪!”两只杯子被摔到地方,互相撞在一起竟然没破,立在身后的丫鬟见了赶紧低下头,却见两位肇事者互相抬头看了一眼,尴尬的别过头。
“呵,果然是夫妻,蠢到一块去了。”
“老太君,我只是生气,子清竟然敢扣住我的人,真是长本事了。”
“你确定是子清,不是他那无盐妇在后背搞鬼。”二爷回了妻子一句。
“闹得越凶才越好,不管是谁的错,总归要算到他们头上。”老太君慢条斯理的说,“差不多了,族里那几位吃供奉的老家伙也该动弹动弹了,去吧,别让景哥儿等久了。”
愣了一下宋云护才想起来,景哥儿就是宋云景,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不管走在哪里,都是“景哥儿,景哥儿……”
他曾是多么羡慕。
“好。”
“哒哒哒……”一排护卫从城南出发朝着城外驶去,后面跟着几辆马车,将军府的徽章摇摇晃晃。
守城小吏恭敬地放行了,望着远去的人群露出一丝沉思。
“呵,三品大员,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连朕的理刑司也能随意调动。”御笔挥动间,身着明黄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只是眉宇间的气势让人不怒自威。
殿下跪着一人,赫然是那位爱喝豆汁的御史,此时他也是满头冷汗,他真没想到这宋云护如此大胆,竟明目张胆的勾结理刑司,虽然京官之间私下是有些瓜葛,但都藏着掖着,听到皇帝那声笑声,他都胆战心惊啊!
别说他,就连宋云护也没想到自己这点动作竟然能直达上听,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日理万机的天子怎么可能关注一个京城老纨绔的死。
“启禀陛下,京城南、北城区突然传出流言。”
“说什么?”
“宋子清勾结李府谋害生父,大逆不道有违天道,将军府将亲自清理门户,以正视听。”
“哦,朕听说那可是个乖孩子呢?”
听听,天子都说是个乖孩子了,谁还敢反驳。
“确认流言是将军府二房刻意传出,人已经抓住。”
苏御史浑身一抖,一场雷霆即将降临,他已经感到那股子杀伐之气了。
“呵呵,苏爱卿,来看看朕写的这幅字。”
擦了擦汗,苏御史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只见御前一个大大的“和”字,运笔流畅,笔锋锋利,如一把破风而至的利剑,直刺人心。
京城里面流言四起,南城外却静的可怕。
一队装备齐全的京司护卫,与一众七零八散的家丁分庭抗衡,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侄儿,听叔叔一句话,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侄儿给二叔请安,给各位叔公叔爷请安,向理刑司的大人问好,老烦诸位亲自跑这一趟,父亲肯定很高兴。”
恰似一阵阴风吹过,几个老头抖了抖,色厉内荏的骂道:“黄口小儿休得装神弄鬼,赶快俯首认罪,看在同宗的份上,我们几个舍了老脸也会向大人替你求情。”
“难道二叔不是来接父亲回府的吗?”
宋云护看着身材消瘦的侄子,脸上露出几分不耐:“子清别左顾而言他,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我们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哪怕犯下大错,只要你悔改,二叔保证让你全身而退!”
“子清听不明白,是二叔在装傻充愣吧!父亲听了一定很失望,亏他还换了新袍子,打算干干净净的回府呢!”
他说的煞有其事,宋云护佛福又看到那个浑身红衣的身影一闪而逝,少年回过头,一张俊俏的脸:二弟,大哥在这里!
“孽障,冥顽不灵!”
宋云护转头向随行的李邢司示意,后者一脸慈善的走上前:“贤侄,还是听你二叔的吧,关上门你们都好解决,叔父若是接手了,怕是不那么容易回家了。”
“大人也说了这是我们宋家的家事,就不劳叔父费心了。”
“呵呵,傻孩子。”李邢司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