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干当年可是京城二绝之一,与他齐名的秦苏如今可是太子太傅,如今却被一后宅妇人养出一身富贵病。”
“用的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位老太君的嫁妆,就看看长房如今的下场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们都想到了什么,个个脸上露出戚戚然的表情,再想到宋老干平日的举动时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都是可怜人呐!”
“要我说还是他太倒霉了,听说那老将军不行了……”众人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这将军府的主人怕是很快就要易主,偏他就等不了这几日,跟二房闹出这样的笑话,还丢了性命!”
“对啊,宋老干可是长房嫡出,可不就是未来的将军府主人么。”这一刻所有人心里清晰的认识到,哪怕宋老干风评太差,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代将军府主人,怎么就偏偏这时候死了,要说没点蹊跷也不可能!
“太倒霉了!”
“哎呦连嫂子你怎么这么傻,是他倒霉吗,是他碍着别人的路啊!”
“不是是有人故意……谋财害命吧!”
“俺只知道谁的好处多,谁才会这么干!”这句话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人群瞬间爆发了!
“不会吧,闹出人命怕是将军府里的人也不答应吧!”
“不答应又能怎样,是靠一个入赘出去的儿子,还是靠一个病秧子娃娃,或者靠那位慈安堂里有着亲儿子的老太君,总不弄依靠他那位前夫人吧!”
“造孽啊!”
“天子脚下难道就没人管吗?”
将手里那碗冰凉的豆汁一言而尽,苏御史敲了敲车床,车夫立刻动身:“老爷,回府?”
“进宫。”
平头百姓确实知道的少,那宋云景当年可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少年郎,一代才子硬是被后宅夫人揉搓死,死后还不能摆灵堂进祖坟,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迫害氏族嫡系血脉,这是枉顾圣人教导,对三纲五常礼仪教化的挑衅!
苏御史不断组织着话语,等到他站在殿外时,忽然福如心至。
宋大将军不日将回京,陛下可是连着几晚都没睡好,这可是递到手上的刀啊,妥妥的!
带着毡帽的男子很快退出人潮,辗转了几条街,又来到一处闹区,类似的对话又在人群中引来阵阵热潮,宋老干作为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的存在,这一刻竟因为他的死整个人生都得到了颠覆。
一个人被逼到什么份上才能装疯卖傻十几年,一个人被逼到什么份上才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个人被逼到什么份如此不得好死。
生不如死,死无可依!
这是他们嘲笑了十几年的宋老干吗?原来一个人竟然如此辛苦的活着,如此艰难的活着,这份韧性谁能做到。
“啪!”一只白釉茶杯被狠狠摔到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角落。
二夫人头上的珠钗晃了晃,不顾被茶水打湿的裙角缓缓跪倒地上:“老太君息怒,大管家下去,嘴碎子的话也拿来嚼舌头,简直不堪入耳。”
门口一个人身材微胖的男子身子不禁缩了一下。
“呵……”坐在首位的夫人站起来,她带着一副白玉首饰,乌黑的头发,脸上几道皱纹也难掩她年轻时候的风采,明明已经快五十岁了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
“静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看到这件事背后的恶意。”
陈静娴嫁过来已经快二十年了,生有两子两女,丈夫官居三品,自己也有三品夫人的诰命,大女儿嫁给侯府去年有了外孙女,大儿子跟着祖父少年得名,小儿子儿子拜得名师,今年刚娶了妻子,小女儿觅得佳婿来年成亲,无数人羡慕她命好,可是谁知道她这二十年来还如初嫁的新妇那般伺候着婆婆,可是很快,很快她就苦尽甘来了。
老太君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伺候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
“老太君喜欢吃干连福海参,佛手金卷,凤尾鱼翅……”
“我喜欢吃柿子。”老太君直接打断她:“我最喜欢吃熟透的柿子,放熟的不好吃,你得有耐性等它自己长好了,可惜柿子不好摘,早一分有点涩,晚一分就被鸟啄了,该怎么办呢?”
“地上铺面棉絮,再栓几只恶犬。”
“你就是喜欢自作聪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罗静娴整个身子一僵:“把人绑在树上不就好了吗。”
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动作,老太君慢慢扶起她:“静娴啊,你太着急了,柿子又不会跑,早晚都是你的。”
突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娘,不好啦,外面都传疯了,都说都说……”
“说你大哥是我们害死的?还是说我这继母苛待了他?”
“娘,您都知道了。”进来的男子一身三品大员的朝服,身材高大威武,他说完才注意到跪在门边的管家,心下了然,只是看着自己的妻子颇有些不耐。
“坐下。先给你相公倒杯茶。”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二夫人说的。
后者端了一杯茶递到宋云护身边,嘴角抿了几下最后说道:“二爷,是我鲁莽了。”
“哼,就算你不喜阿玉,也不能传出……传出那样的话,大哥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可是德哥儿还要做人啊!”训斥了自己的妻子一番,二爷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茶。
谁家公公会叫自己儿媳阿玉,那只狐狸精,就是专门来克她的,一个破落户不但勾引她儿子,还妄想嫁作正妻,她也配!
前一阵闹出来的事老太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大被打发到庄子上她也是知道的,老二媳妇打得什么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说了,没想到这老大跟他那个娘一样,都是个黑心狼崽子,临死了也要反咬她们一口。
“娘,你看老大,后事怎么办?”
喝了一杯热茶,老太君才幽幽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眉目中依稀看见宋将军的痕迹,只是性子却软弱了些,没有战场那股子杀伐果断之气,倒是多了几分文官养尊处优的派头。
“好歹三品大员,一个死人能翻起多大浪。”
“可是同僚都异样的看我,我也是嫡子啊,凭什么说他是继承人。”
“哼,就凭他那副名声,将军府永远轮不到他做主。”老太君看向儿子儿媳,眼里波澜不惊:“活着轮不到他,更别说死了。”
“可是……可是这事要是处理不好,父亲回来也不好交代!”
“啪!”老太君将茶杯重重的放下:“交代?将军府的名声这么多年都被他的好儿子败光了,如今死在外头还惹得宋氏子孙上下蒙羞,一个声名狼藉的混人,我看他能弄出多大响动。”
“是不是李府在后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正好敏儿的嫁妆薄了,做世子妃可不能太寒酸。”
二夫人眼睛一亮,想起李德音的穿戴一脸嫌弃,但是若添作小女儿的嫁妆,她可真真满意,看着婆婆慢条斯理的和丈夫拉家常,她忽然浑身一抖,原来婆婆早就觊觎那泼天富贵,这次也是顺水推舟,最后却怪她行事张扬,好处她全得了,坏人却让她来,不过想到小女儿,她不禁心热了,上次看中的头面只留了两幅,一会就吩咐下去,全要了,对了,还有那紫檀木,一张床有点小家子气,房间一应物件全换了……
三个人亲亲热热的你来我往,跪在门口的管家佝偻着身子慢慢退到厅外,一个梳着羊角的小丫头看见他眼睛一亮。
“管家伯伯,怎么样了?。”
“唉,这几天你别瞎跑,照顾好四少爷,府里怕是要忙一阵了。”
“真的?”小丫头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大爷的后事是不是要在府里办,我这就回去告诉四少爷公子。”
“哎哎哎,急什么,大爷的身后事有老太君二爷做主,我们只要按照吩咐去做就是了,四少爷身子弱,别让他太费心。”说完王管家快步离开,李府的家当可不少,他不得先腾出一个地方来,还有二夫人老早就看中长房的院子了,他也要找人修葺一番,可不得忙一阵子。
小丫头回到长房,院子里一阵浓郁的药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却习以为常的走到小厨房,先照看了一下炉子上的汤药,完了才回到正房。
“四少爷,大爷的后事您别操心了,王管家说有老太君和二爷呢,您的身子要紧。”
屋子里半天没有动静,就在小丫头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嗯,我知道了。你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四少爷,大爷根本不值得您这样劳心劳力。”
“过一阵我们就搬出去。”又是过了许久,那道声音才慢慢传出来。
小丫头跺了跺脚:“好!公子答应的事千万不能反悔哦。”
“嗯,你去告诉我大嫂,让她去找平阳侯夫人,她或许会看在以前的情份上帮她一次,记住也仅此一次。”
说完这段话,四少爷就沉默下去,他不习惯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但是想到他那兔子一般的大哥,即使勇猛如鹰的大嫂也抵不过群狼的围困。
可惜他回来的太晚了,这幅身子已经坏了根本,二哥还挣扎在漕运上,他那背负了一辈子骂名的爹爹也如前世那般死在了城外,再也没有进过将军府,哪怕是牌位。
前世觉得宋云景不配为父,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活着长房就在,他死了,长房顷刻间分崩离析。
此时那毒妇还在沾沾自喜,仅仅盯着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不与秋虫言冬,古人诚不欺人。
这次他就亲自将刀递到御史面前,看在陛下的屠刀下,群狼能活下来几只。
哼,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