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对柴火的需求骤增,厉一个人砍伐的量根本不够用,疤将六把青铜斧头分给族人轮流使用,其他人用石斧,在不方便动工的日子里,砍树成了大家的主要工作。
聚落北边的树林中生长了几十上百年的树木一颗颗倒下,再被众人合力扛回来,粗的用来做立柱、横梁,细的制作家具、武器工具的手柄、篱笆。岑商挑出几根合适的木材,另做他用。
有两条十几米宽的河流穿过聚落,她选取了通行不方便的两处位置,先用石头在河两边堆砌出一个稳定的基础平台,将粗壮树干一根一根横放,用粗麻绳捆绑结实,细木棍填充缝隙,上面铺上大小差不多的木板,固定好,这样建成的桥平坦又牢固。
建成后,她仔细观察,木材基本不与水直接接触,就不容易腐坏,只需要定时检修就可以了。
快到第二顿饭的时间了,岑商从桥上走下来,注意到焰跟前围了很多人,有男也有女。
她好奇地走过去,他们并没有在做什么,只是站着聊天。
“我今天第一次用青铜斧,怪不得疤那么重视。”
“砍树好快。”
“焰,你怎么做的?”
“这是铜吗?”一个人扒拉着篮子里的矿石问。
焰双眉一拧,赶紧阻止道:“别碰!很珍贵!”
“我看看,不行?”
“不行!”焰如临大敌,“商都记着,少一块都不行!”
怪不得他们大冷天要在外面受冻,原来是体验过青铜工具的先进后对其产生了好奇。
疤严格把控青铜器,除了建筑队,其他族人也是最近才能接触到。毫无疑问,它征服了所有人,就算是族群内的小孩子也知道青铜有多么好用,因为大人们整天嘴里谈论的都是这个词。
人群中的壮问:“青铜怎么做?”
焰怕人偷学自己的手艺,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很难,你学不会。”
壮不屑地说:“谁要学,你赶紧多做些矛尖,我要装到石矛上。”
焰心里不舒服,除了疤和商以外,他为什么要听其他人的话:“商要斧头,你要矛尖,和她说,她让做我再做。”
壮很生气地问:“她说就算,我说就不算?”
“不算。”
壮挥舞着拳头,要说族群里他对哪个人最不服,那一定是商:“我一拳就能打倒她!”
“我在这,”岑商幽幽道:“想打架吗?”
众人谁也没注意身后藏了一个她,顿时都吓了一跳。
被撞破的心虚从壮脸上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桀骜不驯的表情,既不道歉,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茬,“哼”一声走掉了。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其他人心中蔓延,让人想立马掉头走掉,但脚却像生了根一样。为了逃避这种情绪,大家纷纷低下了头。
“我和壮老吵架,你们不用尴尬。”
其他人想:原来这种不敢看其他人眼神的感觉叫尴尬啊……
珠靠在门框上,举着勺子朝这边大喊一声:“吃饭了!快回来!”然后就看见远处的人好像屁股后面有剑齿虎追一样快跑回来钻进了屋里。
“怎么这么快?”珠摸不着头脑,以前她都要喊好几声的。算了,不管了,赶紧吃完,等会还要上课呢。她不喜欢那些枯燥的词汇和数字,但最后的故事很有趣,她很期待。
今天的课堂上,岑商第一次提到了“千”“万”的概念,并举例使用场景。
“如果8个鸡蛋约为一斤,那一只成年巨角鹿的重量在1000斤以上。十个一千就是一万,也就是说十只巨角鹿的重量至少有一万斤。”
大家发出惊呼声,对“万”的庞大有了初步概念。
突兀的声音响起,是壮,他盯着她说:“知道这么多,可是你一只都猎不回来。”
岑商扫视众人,狩猎队的人抱团,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的却是看好戏的表情。其他人有的当没听见,有的在来回观察他们俩。
疤坐在角落静静看着,不说话,存在感很低。
这就是他不看好商成为族长的原因。如果有族人敢这样对他,他可以打到对方服气为止,可壮一个能顶两个商,就算做了族长,她又怎么让族人听话?
“哦,犀利啊。那么敢问您用来狩猎的石矛、木盾,保护身体的衣服、鞋子,这些都是谁带来的呢?”岑商平静地嘲讽,反差强烈,看热闹的族人大笑起来。
壮辩驳不了,咬着牙说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是没带回多少猎物,可我让你安全逃离了很多次危险,对吧?”
壮坐下不说话了。
“对!”斑、焰等人大声回复,几个稚嫩的童声也掺杂在其中。
“OK,那我们继续。”课程第二项内容为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这也是最近岑商一直在教学的重点内容,涉及到计算,猿人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
越是小孩子接受得越快,对他们而言,算数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哪些动物很危险”一样,是需要掌握的生存知识之一。但习惯了从前浑浑噩噩状态的某些人来说,没有学会算数他们一样长到这么大,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到这种程度,岑商就不再做硬性要求了,现代学生还有优差之分,想学的自然会学,不学的逼他也没用。
但该有的激励措施还是要有,她在泥板上出了四道计算题,全部答对有奖励。有人干脆放弃了,也有少部分人选择了老实做题。第一个全答出来的是那个拿到兔毛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理。
“很好。”岑商表扬她,并将奖励——一把木梳子——交给了她,“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给出答案,还有其他奖励哦。”
她在泥板上画了个三角形和四边形:“它们两个哪个更稳定?”
理仔细看着两个图形,脸上很是疑惑。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今天的故事是“金银斧头”的远古版:“有一天,伐木者的石斧掉进了河里,他伤心地在河边哭,河里的神仙拿出来一把青铜斧头一把石斧,问他掉的是哪一把……你们会怎么回答?”
几个小孩子嘴快:“是石斧。”
大人笑道:“说哪个他就给哪个吗?那我肯定说是青铜斧头。”
“河神就是管着河的神吗?商你见过神吗?没见过?那故事里的神是怎么来的?”焰很执着于这个问题,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拉跑了。
“神是什么?”
“好像能做很多事,比人厉害。”
“比人厉害的就是神?”
岑商:……
“停!神和故事里的伐木者一样,也是假的!大家不要纠结。算了我直接讲吧,伐木者说自己掉的是石斧,河神很赞赏他的诚实,把两把斧头都送给了他。有人听说了这件事,故意把自己的石斧扔进河里,河神又拿着两把斧头问他,他说掉的是青铜斧,河神很生气,就把他扔进了河里。”
好在故事本身很吸引人,大家沉浸其中,听到结束,纷纷鼓掌。
“再讲一个吧!”族人们央求道。
当最开始听到乌龟和兔子会说话时,故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听多了以后,他们渐渐体会到了故事的有趣。尽管那是假的,但他们却会跟着高兴、失落、激动、愤怒,每一个故事都像是一个新的房子,打开门,里面有着未知的惊喜。于是他们知道了,原来在打猎、采集之外,生活中还有这样奇妙的乐趣。
岑商才不会给他们掏空自己故事口袋的机会,不顾众人恳求,干净利落地收拾好教学工具,叫上鹰回了自己家。
疤站起来,咳嗽了两声,族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就连刚才一脸不服气的壮也不发一语,众人各自回了屋。疤躺在火炕上,他不觉得商解决了问题,事情只是没有严重到那一步而已,如果今天壮真的动手了呢?
回到屋里,岑商想起一件事,之前她感冒的时候鹰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她还没回报人家,答应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
点起油灯,就手在泥板上刻画,鹰好奇地趴在桌子一角安静观看。
岑商被盯得难受,本来画技就拙劣,这下泥板上的图案更是变了形。故意凶道:“去去去,等我画好再看。”
鹰一点也没有被她的态度吓到,乖乖点头“哦”了一声,出门拿木柴和便桶去了。
等他回来,岑商招手叫他,泥板上的画完成了。
岑商见他看得十分仔细认真,还用手抚摸着那些粗糙的线条。看着泥板上两坨模糊的图案,她不抱希望地问:“你猜我画的是什么?”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放柔了声音道:“没关系,大胆说吧。”就算认为她画的是根木棍和一捆绳子也不要紧。
他指着木棍说:“小王子。”
又指着那捆绳子:“玫瑰。”
岑商愣了。
他低着头沉浸在画笔描摹的虚假形象上,那与人类无限接近的五官上流露出真挚的赞叹:“真漂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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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