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下起了雪,岑商躺在火炕上睡得很沉,只依稀听到风中簌簌的雪落声。
热气很快消散,她想着要起来添点柴火,但上下眼皮和涂了浆糊一样,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不过温度却又重新回来了,直到她揉着眼睛起来时,被窝里还是热乎乎的。
鹰开门进来,坐在炉灶前烤火,放在外间的便桶已经不见了。晚上柴火肯定也是他添的,她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勤快。
不过能偷懒的感觉还是很棒的,她缩回被窝里,问:“外面雪大吗?”
“不大,还在下,有雨,很冷。你吃什么?”
昨晚吃的不少,岑商并不饿:“烘两块块茎算了,你想吃自己多做点。”
食物熟了,她坐在火炕的小桌子边吃了早饭,恋恋不舍地准备下炕。
“要出门?”
“还没喂旺财。”
“我喂了。”
“那……我就再躺一会儿。”岑商果断又躺了回去,不用上班好幸福哦。
不过在生存的压力面前,她终究还是没法完全躺平。在小眯了一会儿之后,岑商穿好衣服,从装着鸡零狗碎的藤篮里拿出一块薄木片,开始打磨梳子。
猿人们的发质用干枯来形容都算夸赞,基本和鸡窝差不多。尤其是冬天,为防感冒她都是等头油得不行才洗,个人形象和生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个啥。
以前洗完头发是用鱼骨头随便梳梳,长了以后就编成辫子,不会纠缠打结。
不过鱼骨还是太扎人了,又勾头发,之前太忙没顾上,现在闲下来,正好打磨个木梳子用。
“叩叩”敲门声响起,鹰跑去开门。
“是谁?”她问。
外间过了一会儿才传来鹰的声音:“狼。”
“进来吧。”岑商邀请狼坐下,“有什么事?”
“今天还上课吗?”
“这么大的雪,大家还起得来吗?”她开玩笑,“休息一天吧。”
狼说:“那教我吧?”
岑商可太爱好学宝宝了,点上油灯,拿出一块泥板和黑曜石刻刀给他:“我们来写名字。”
在此之前她只教过族人读音和字形,并没有让他们写过字,这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太难了。但狼不一样,他好学而且聪明是,一点就透。
“撇,这是反犬旁。”在她教导的时候,鹰就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突然也拿过来一块泥板。
“教我。”
“好啊。”就这样,她一边磨梳子,一边教学写字。
三五次后,狼已经能默写出来了,但鹰还没学会自己的名字。
他垂头丧气地看着泥板,弄不懂几道刻痕而已怎么会这么难。
“慢慢来,你的名字笔画比较多。”岑商耐心道,又把自己的名字教给了他们。
愉快的教学活动持续了一个上午,下午太阳出来,雪也停了。她出来转了一圈,几所房子的屋顶上落着一层积雪,狼说:“我们房子有水从上面掉下来。”
她赶紧跑去看,刚开始盖的那栋房子的外间果然在滴水,地上有个陶罐在接着。其他几栋房子暂时还没出现漏水的情况,她松了一口气:“刚开始建房子,经验不足,难免的。等雪化了补上瓦片和泥料就没事了。”
这场雨雪不算大,但却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外面的地面冻了又化,滑得跟镜面一样,稍有不慎就得摔一跤,之前还试图外出工作的族人也都不敢再冒险了,乖乖呆在房子里。
然而即便这样也没能防住冬天的恶意,不知从谁开始,一个传染两个,感冒发烧的族人逐渐增多,不光是瘦弱的人得病,就连疤也中招了。
岑商猜测应该是由病毒引起的流行性感冒,因为这个病来势汹汹,几乎一两天内就让人浑身无力起不来床,而且普遍发烧,传染性极强。
在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她就告诉族人:“现在每个人都尽量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事不要随意串门,这种病可能会通过唾沫、接触传播。”
以前很多族人都得过这种病,虽然偶尔有人因此死亡,但那大多数是年纪比较大或者尚且年幼的,大家对岑商的嘱咐就有些不以为然。
加上忙中添乱,偏偏有两个孕妇接连生产,都没顾得上防范。结果非常不幸,刚生下来的两个婴儿只活了一个,族群中一时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其实岑商知道倒不一定是流感导致的,这不是现代,一遍遍的产检早就筛选掉了不适合被诞生的婴儿,即便早产也可以进保温箱。目前的医疗条件注定了远古时代的婴儿存活率低得令人发指。
但岑商仍然有些难过,她在种植区外面圈出一块地方,作为聚落里的坟场。婴儿的母亲将孩子埋葬在这里,岑商给他立了一块木牌。
“这是你的孩子,你可以给他取个名字,以后想念他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她说。
女人很伤心,在墓碑前哭了很久才回去。
岑商自己也病了,在炕上躺了三天,珠听说了,本想过来照顾,但是她怕交叉感染,还是让鹰照顾的自己。
她唯一知道的应对方法就是多喝水,毫不夸张地说一天一个人就能喝光三罐水,喝得多,排泄自然也频繁,各种脏活累活全都交给了鹰,她老大不好意思的。躺在床上,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你想要什么?病好了我一定给你做。”
鹰摇摇头:“不要。你好了就行。”
他突然凑过来,两人之间距离靠的极近。岑商被吓了一跳,刚想问做什么,他就把额头贴了上来,仔细感知着她的温度,然后很高兴地说:“降温了。”
岑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确实退烧了。
幸好,她没有死在一场感冒里。
大地化冻,平原上一片萧瑟的冬景,动物们都躲了起来,气温逐渐步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一天晚上,她睡得正沉,外面响起几声狼嚎,那是旺财的声音。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穿上衣服打开门缝往外看。
厉等族人们从房子里出来,点起了火把,她赶紧出来跟上去。
与她同时出来的还有疤,他的感冒刚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厉带着众人循着声音前进,火光一路铺陈,行进的方向却不是狗窝,而是在羊圈。
“有野兽!”厉眯起眼,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举着手中火把就冲了过去。
羊圈的围栏被顶斜了一小片,绵羊们发出不安的叫声。在羊圈之外,一只棕绿色皮毛、上面布满黑色斑点的中型野兽正在跟旺财一家搏斗,以少打多,它明显落了下风。
族人们冲上去,把它杀死了,熬过了这几天雪天,它估计也是饿疯了。
“把围栏修好。”疤的声音轻飘飘的,中气不足。
有人拿起绿毛兽要带回去做存粮,岑商制止道:“是旺财示警,及时攻击它羊群才没有遇害,应该给点奖励鼓励。”
她割下来两条前腿肉,挨个摸了摸旺财它们的脑袋:“好狗狗,你们做的真棒!这是给你们的,等我。”野生动物肉里肯定存在寄生虫之类的东西,得煮了再给它们吃。
旺财就像听懂了一样,跟在她身后往房子走,岑商没让它们进屋,关门前安抚道:“马上就好。”
烧水煮开,略做处理把腿肉扔进去,她坐在炉灶前的小板凳上,听着柴火噼啪声打了一会儿盹。“咕嘟咕嘟”的声音让她睁开了眼,打开门,旺财一家整整齐齐趴在门口,看见她,齐刷刷坐起来。
“来,吃吧。”岑商丢出去,肉还没落地,旺财几个弹跳起来一口咬住,也不顾烫不烫,嗷呜嗷呜吃得喷香。
“你们今天做的很好!”她不断夸奖道,“只要保护好族群的财产,还会有很多奖励的,知道吗?”
今天旺财的表现出乎了她的预料,能区分清楚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甚至能进一步承担起护卫的责任,十分不容易。
次日她便放出了羊群,叫上旺财一起在附近放牧。
这次她没有牵绳子,羊群们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越走越远,旺财歪着脑袋看她,哼哧了两声,似乎在说:别玩了,羊跑了!
等时机差不多了,她喊出口令:“旺财,去。”
旺财像火箭一样“唰”地冲了出去,身姿矫健灵动,一身灰白色的毛在寒风中肆意翻涌,很快冲到羊群最前面。
“停!”
“转身!”
“左边!”
“右边!”
就这样,跟着她的指令,旺财完成了第一次牧羊工作,虽然有些生疏,但全程都很听话:“好狗狗!乖狗狗!”
回去后,岑商立刻又给了它一些食物作为奖励,虽然不像昨晚吃的那么好,但起码骨头上带着肉呢。
大雪天后捕猎很困难,死在这道关卡前的野生动物不知凡几,昨晚绿毛兽突袭羊圈也是这个原因。所以能在冰雪地狱里有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是何等幸福,旺财之所以这么听话,也是不想砸了自己和孩子们的铁饭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