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前来探望的四人都离去以后,梅若华眼皮子直打架,即使昏沉间有道青影来抚额把脉也懒得睁眼招呼,她有些微的意识,感到那双温暖的大手在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顿感无比踏实,便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待她再醒时,窗外已是黄昏,斜阳的金光洒进屋子里来,那门口正熬制着汤药,袅袅轻烟蒸腾而上,梅若华环顾四周,这房间上方摆着一张红漆木的案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笔墨纸砚虽多但收拾的颇是整洁,而壁上挂的与雕花柜子上摆的珍器古玩自不在话下,而令她最为吃惊的是南面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墨彩晕染得极为清淡,却不显单薄乏味,似有还无的将夏日之景表现得落落清幽、雅量高致。
梅若华将目光收回,却发现自己旁边靠着一人,正在歇息。
这让她吃了一惊,只因那气息又轻又浅,又被帷帐所遮,这才没立时发觉。
她悄悄将帐子拉开了点,一张儒雅清俊的面庞登时映入眼帘,梅若华心道,往常师父总有些严肃冷然,即使笑着也不太平易近人,现在倒能一饱眼福睡着了的模样。
想着梅若华又将帐子拉开了些,再次凑近观察,不消半刻钟腹内竟袭来一阵胀痛,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呆了一呆,立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梅若华掀起被子就要往外跑,刚落了地,一双手立即将她抓了回来。
“莫要乱跑。”那声音带了些恼意。
梅若华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被按到了床上坐着。
“师父,要不我回自己屋里躺着吧。”她支吾了半晌道。
黄药师听此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才说:“原怕在你屋照应不便,既如此,便叫哑仆来抬你过去。”
“不用了,我...弟子可以走...”话刚说完,她感到腹内又是一阵绞痛,热流滚滚而下,再去看黄药师时,小脸已皱成了一团。
“这是何故?”黄药师顿感不妙,伸手过去要为她诊脉。
梅若华想起几年前平白挨的那场冻,不知是不是因此受了寒,才致今日这般痛苦。
她转念又想起自己如再不走这被单上肯定要落红,于是低低恳求道:“让弟子回自己房间罢。”
黄药师忙点头应下了,却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觉这脉象濡细沉紧,大有气滞血瘀的症状,与午时所探之象全不相同,一时之间又是惊奇又是担心。
梅若华却坐不住了,她挣开手,裹着被子就要往外跑。
但床单上早已留下斑驳的血迹,星星点点颇是醒目,黄药师一见便明白了,回头再看这小丫头落荒而逃的场面,不觉好笑。
梅若华一时情急连鞋子也没穿,她避开了引人注目的大道,转而从小径回自己竹屋,一路上小石子磕磕碰碰的,颇是扎脚,加上小腹疼得厉害,双腿乏力,让她又痛又急,只想快点回去。
忽然一阵清风袭过,卷起她如同夹着肉粽子般往前飞去。
梅若华正发蒙时,一双杏眼睁得溜圆,见师父低头来看她,便扯了扯嘴角挤出个笑来,黄药师看了两眼便撇过脸去。
她在这风里看着这样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怕是最好的丹青也难以描绘出这样潇洒湛然的气质,他的眉间似乎藏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威严,虽是儒雅的秀士装扮,却也有几分戾气,梅若华看着看着便失了神,心道这狗血剧中拍的情节也不尽是骗人。
待他们落地之时,梅若华才发觉自己并不在自己房内。
“你先在这安坐,师父叫几位仆从来。”黄药师说着就要出门。
不待她再说什么,人却没影了。
她打量起四周,猜测这应是一座药舍,上下左右放满了药草陶罐,却不杂乱,也布置得颇是典雅清幽,她走了两步,躺卧在一座小榻之上,感到四肢乏力,只想睡觉。
但身体正值冷热苦熬之际,那股疼痛又折磨得她躁动难安,于是便翻来侧去的看着哑仆们前前后后忙活着,先是抬了浴盆进来,然后一桶热水一桶热水的往里提,闻着却不像热水,倒像是汤药。
梅若华想自己怕是要泡药浴了,便静静等着,忽然一名老妇将门关了,过来要剥自己衣服,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忙比划说着:“我自己来。”
那老妇人说什么也不肯,蛮劲又大,梅若华拗不过只好尝试着向门外喊了一喊:“师父,弟子自己来就好,请这位大姐不必热心。”
“行,叫她暂且出来吧。”
果然,老妇人听到这声音便住了手,毕恭毕敬的出去了。
见四周无人,梅若华这才放松下来,她将衣袍解开放置一边,看着半人多高的浴盆,运功轻轻一跃跳将起来,但因为一股子绞痛突然袭来,她失了力,尖叫着顿时栽了进去。
黄药师忙要开门去瞧,左右不便便叫适才那位老妇人前去查看。
听到吱呀门开的声音,梅若华急忙从有些发烫的药水里翻身坐起,喊道:“我没事!”
这时屋里已掌起了灯,老妇人拿了一张穴位图挂于架上。
“这几月来你武功精进,不知不觉间已修得些许内力,用在缓解经脉阻塞难通上,大有用处,等会儿为师教你怎样运气调节,往后便也免去了此类痛苦。”那声音自屏风外传来。
“谢师父。”梅若华感激不尽,答道,只觉自己身体被这药水泡得越来越热。
“闭目绀口,舌顶上颚,聚气于气海穴...”师父的声音缓缓传来。
她睁大了眼睛,凑近那张穴位图,找了半天才找着这气海穴在何处。
“导气降至血海穴...”接着梅若华又起身查找血海穴,就这样她运一阵气,找一下穴位,将其他的中级穴、太冲穴、三阴交等等大概摸准了方位,却累得再也提不起气了。
“会了吗?”那边声音传来。
梅若华这种场面下不好意思说不会,匆匆应下后就先自顾自地练了起来,却只感气血往上翻腾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气直往头顶冲去,她稳住心神,竭力控制住,如此一来,师父说的心法全没练下,倒也耗去不少力气。
她懒懒的泡着澡,再不去练功,只怕一时走火入魔乱了心神晕将过去,又要叫师父费心。
梅若华做好了从长计议,泡了一个时辰方才出浴,她将哑仆端来的衣物换了,只见木盘上放了些用长布条做成的带子,抚上去软绵绵的,兴许是缝了棉花。
梅若华想着,这就是古人所用的姨妈巾了,于是在老妇人的指导下完成了穿戴。
等一切收拾妥当,又喝了两碗又苦又甜的红糖水,这才瞧见黄药师走了进来。
“好些了吗?”他问道。
梅若华点点头,发觉师父背着手,那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支玉箫,于是问道:“那晚师父吹的曲子好生厉害,可有曲牌名?”
黄药师摇摇头,笑道:“哪有什么名字,不过随性所发。”
她听此心里一动,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名,转念央求起来:“弟子听这箫声悠悠,又有伤人御敌的功法,既好听又实用,求师父教我罢。”
黄药师见她虽被自己无意的一曲箫声所伤,却不惧怕,如此无畏好学、气量宽广,倒也心中高兴,一时应下了:“也好,每日卯时来弹指峰,便教你些音律变通之法。”
梅若华听此大为欢喜,一双眼睛在烛火下闪着光,似是对漂亮的墨玉般灵秀动人,她脸上晕开了点点桃红,正摇着黄药师袖子道:“谢谢师父!”
黄药师撇开了脸,叫哑仆过来抬她回去,又叮嘱道:“这五日好好运功调息,或是看书写字,都可,无需随灵风他们习练。”
说完他又递来一张白笺,道:“这里是内功心法,你拿去罢。”
梅若华称谢接过,看了片刻,发觉其中晦涩难懂,便抬眼去看师父,只见他似乎明白自己要问什么,说道:“我会叫灵风来看你,你有什么不懂之处,尽可以请教于他。”
她听了点点头,虽没说什么脸上仍有失望之色。
只听黄药师又说:“师父前几日得了一本五行八卦之书,内容颇是古怪有趣,故要好好钻研一番,五日之后来弹指峰找我。”
梅若华应下了,不一会儿便被哑仆们抬着出了药舍。
这几日来,她逮住曲灵风便问那白笺上的心法奥妙,如此勤学苦练,内功上却也精进了不少,她知道自己出岛之事全靠几个月后的比试了,故不敢松懈怠慢。
而陈玄风每日都来,有时抱着鲜桃过来,有时邀了陆乘风一块儿来,梅若华心里虽是感动不已,但怕日后生出许多纠葛来,反误了这位师哥的一生,于是只推说自己肠胃不好,难以消化桃肉,言语间客气守礼,全无亲热之词。
陈玄风也没就此作罢,他向哑仆学了如何烹制桃羹,好了便急不可耐的端给她,说道:“小师妹,我想你肠胃凉,故将桃肉熬成粥,你吃了也舒畅,如此便可快点好起来。”
梅若华听此心中怔了一怔,不免感叹这原主的前世难怪会与这少年在一起了。
她称过谢,喝了两口,见陆乘风来了,便道:“师弟,你师哥做的桃羹真好吃,你过来尝尝。”
听此陈玄风面上有些不快,转头瞪了来者一眼,便快步出去了。
陆乘风有些不明所以,说道:“师姐,你可别坑害了我,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陈师哥对你有意哩。”
梅若华放下碗,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若不是提前晓知剧情,我又岂是那个不知冷暖的人。
“陈师哥对师姐这样好,不如你们俩在一起了如何?”小胖子端起那半碗羹,呼噜噜一下喝了进去,直叫:“还成!得再加点糖。”
她摇了摇头,皱了眉道:“可我对他没意,这样的事以后不许胡说。”
陆乘风见她忽然严肃起来,便不再嬉皮笑脸,只道:“若师姐不喜欢陈师哥,便早日说了吧,我看他天天挂念着你。”
听此梅若华又是一叹,喃喃说道:“他既没明说有意与我,我怎好自作主张?如你所说为真,我又何尝不想拒绝与他,只是陈师哥性子急,冲动之下若做出傻事,惹怒了师父,又如何是好。”
小胖子听此撑着自己的肉脸蹲于床前,苦苦思索了半晌,终于大义凛然道:“既然喝了你半碗粥,这意思便由我转达给师哥吧。”
梅若华见他说得诚恳,心中欣喜,如同大石落地,拍了拍他头道:“好小子,此事如办妥了,你想我怎么谢你?”
“上回你炸的那个土豆片好吃,我要整整一大包!”陆乘风顿时兴奋起来,叫道。
她笑着应下,转念一想若是这小胖娃娃受到了牵连可不好,又说:“你告诉他之时要好语相劝,若是他发起火来不听,切记要快些离开,并叫他来找我。”
陆乘风点头一一应下了,蹦蹦跳跳着离开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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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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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潮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