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什么?!”李慕儿吓得一激灵,猛地闪开,转身冲他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回击的架势……情急之下,她已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
君澄境云淡风轻地笑笑,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他摇摇头:“并无恶意,本身也不会对你有甚伤害。这也是宗门规矩,凡是目睹过恒芜之精唤灵的人,都要在其身上种下‘缚言咒’。”
她尚且懵圈,满脸疑惧,摸了摸刚才被“点击”的地方,没好气道:“那至少也提前说一声啊,偷袭算什么本事……”
“只有乘人毫无防备之时,缚言咒才能成功种下。”君澄境说着,转身走向门外,“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便。”
那讨厌的人一消失在拐角处,李慕儿便冲其离开的方向狠狠作了个鬼脸,“什么嘛,摆着副架子,装什么装,还以为他真多让人尊敬呢,不过仗着大师兄的名号管天管地而已。”
正腹诽着,却见一人走进屋内,笑脸盈盈地打了声招呼。她瞬间松开了原本噘着的嘴、皱着的眉,“啊呵呵呵,翠……翠墨。”
“嗯。境师兄让我来安顿你。宗门现有三间空房,我带你看看去吧,也好尽快收拾出来。”
李慕儿持续傻笑,“嘿嘿,不麻烦,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
两人前后脚走着,一路无言,简直就像在比谁更尴尬。最终,还是翠墨先开口了:“以、以后我们就在一处生活了,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呢?”
见她莫名局促的模样,李慕儿随和一笑,“叫名字就好啦,李慕儿。”
“可冒昧一问,你年岁几何?”
“十八。”
“比我长一岁,以后可叫你慕儿姐吗?”翠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我们宗门习惯,师兄弟间的称呼并不按年龄,而是按医理精浅和医术高低——”
“好啦好啦,一个称呼而已,看你为难的。”李慕儿摆摆手,一副“万事无所谓”的样子。
慕儿,慕儿姐,为啥突然感觉怪怪的?是哪里怪呢……
跟着翠墨将自己的“暂住地”收拾妥当,终于换上了正常的女装,李慕儿的心总算是渐渐安定下来。
“对了慕儿姐,还没问你呢,你是就此真的入我们宗门学习了,还是就是……暂居?”
冷不丁收到翠墨提出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李慕儿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毕竟之前,她心里就只念叨着:“只要能救命啊——”
“呃,那你觉得呢?”她自己都被这反问给搞得莫名其妙。
“我觉得啊?”翠墨却撑着下巴,真的思考起来,“我觉得,即便不是真正的拜师入门,那也不能只是单单的暂居吧,毕竟学多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学医,还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呢。”说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这么说,也有点私心,因为我看你倒是个性情爽利、活泼的人,就想着是否可能中和中和这儿的沉静呢?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李慕儿诧异地皱起了眉,“啊、啊?我没太听懂。”
“……好吧,和你说说应该没事的。自从师父师叔外出云游后,境师兄代理宗门,那真是我们从未经历体验过的严格,每天早晨齐读复习经典不说,还有医馆事务、宗门琐碎,项项都是循规蹈矩、各司其职,不能有一点儿误差,虽说这是好的,其余时候我们也仍是自由的,但总要有根弦是得绷紧的,我们也不是受不了,只是、只是这从未有过的千篇一律……”
说到后面,翠墨的表情愈加复杂,包含着莫名歉意和些许负罪感,“而境师兄却是‘乐在其中’。”
“他那么……忘乎所以,你们,就没有提醒提醒什么的?”
“说过好几次。你别看这样,我们平时说话其实一点都不拘谨。每次他都会听我们的,可只是稍微好转,就又被打回原形了。后来,我们倒也慢慢习惯了,但还是真的无聊。”
“所以呢,你们想让我这‘完全相反’的人去改变……什么?”李慕儿匪夷所思,感觉自己似被利用,笑中带着些许讽刺。
“不不不!我都说了些什么,你都听成了什么啊?”面对她那莫名其妙的反应和似乎跑偏的理解,翠墨措手不及。
“主人,”见此,系统随即发出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呼唤,“这几乎无一完处的身体是会严重影响你的思维状态的,你得时刻注意保持自我啊,看刚才那样,疑神疑鬼对本来的‘你’来说是多么可怕一件的事啊!”
而在它废话期间,李慕儿早已回过了神,变脸以试图翻篇,勉强撑起一个友好且平和的笑:“呵呵,是你误会了吧,我怎么了?唉,直说了吧,自生病以来,我就有了学医的念头——如果还有那命的话。不敢说救济众生,那也是生活里实实在在用得上的,毕竟谁能避免日常的头疼脑热呢。”说着说着,她却逐渐带上了本属于原主的情绪,现出几分哀伤。
看着她恍恍惚惚、骤冷骤热的样子,翠墨陷入自责,怪自己老毛病又犯,一在特别有好感的人面前就话多,以至竟忘了,她还是个病人。“慕儿姐,抱歉,是我多嘴多舌了……你放心吧,境师兄都说没事,你定能好起来的。”
“嗯。”李慕儿牵动嘴角,微微一笑。“那如果要拜师,宗门又有什么规矩呢?”
翠墨安慰似的摇摇头,“我们这儿可没其他门派那么多繁文缛节,敬杯拜师茶就好啦,师父不在,你就先学着来。”
“……师都没拜,可以先开始学?”李慕儿难为情地笑笑,她也不知,自己这突然的“矜持”是从哪来的……
“我们学的实际都是些治病救人的理法方药,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不能外传的秘籍之类,我们若是故弄玄虚,那才是将其埋没、侮辱了呢。”。”
李慕儿答应一声,似犹豫几秒,还是露出了那有求于人的傻笑:“那……那叫啥唤灵之术呢,能学不?”
“我看你身上已经有了缚言咒,是境师兄种下的吧,他既这么做,那就是可以喽。”
得到肯定回答,李慕儿刚有些兴奋,可随即就被系统泼了一盆冷水:“主人,要修炼,首先身体得承受得住,看你现在……唉,慢慢来吧哈。”
听见脑中响起的声音,她疲惫阖眼,抚了抚额。“对了翠墨,再跟我说说宗门日常还有哪些要注意的吧。”
就在她俩在屋前檐下闲聊的同时,后山,一处悬崖边。
最终确认“行刑”的地点居然是这儿,何枢不禁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直视前方,眼中满是惊疑与畏惧,“师、师兄……”
颤抖的字音未消,只见君澄境手一挥,将指间青绿的光斑撒向了空中,随即,四周的树丛发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接着便有数十条藤蔓从中伸出,径自拧成了几股粗绳,目标明确地直冲过去,牢牢捆住他们的腰身和双脚,玩儿似的把两人提起,倒吊在了峭壁之上。
“哇啊啊啊啊——师兄你疯了吧!”
脚底板一离地,何枢的喉中就冲出了一串凄厉的惨叫,而旁边的君澄境则是口眼俱闭,愣是一声没吭(也可能是已被完全覆盖)。
随着恒芜之精与藤蔓的持续交流,两人渺小的身躯很快就在空中稳定下来。终于倒过了气儿,何枢艰难开口:“师兄,这地方……你……为什么?”
仿佛根本没管他语无伦次都在聒聒些什么,君澄境直接说道:“你未经许可擅离凤梧,该罚,随意在外运用恒芜之精,该罚,思行欠妥,领生人擅入,该罚;一切因我管教不周,该罚。”
“师、师兄,言言言、言重了吧……而且干嘛非要在这地儿呢,就这么爱为难自己啊……”
“小崶,十多年了,过去的事你还想去追讨什么结果——”
没等师兄说完,何枢便失声一喊:“你今天会来这儿,就是因为那事还没在你心里过去!”
突如其来的愤慨激得君澄境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那“出息了”的师弟。
一对上他的目光,何枢原本义愤填膺的强硬神情立马弱了下来,“……师兄,对不起。因为我一时兴起,竟没顾及你是怎么想的。”
“哟,”君澄境夸张地笑出声来,“好像这是你第一次做事不计后果。——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师兄,这么久了,你不想他嘛?”
“怎么,难道还有自信能将他带回来?”
何枢将脖子往后一缩,略显尴尬地一笑:“万一呢,对吧~”
君澄境深吸一口气,“你也知‘这么久了’,既许久不见,那便各自安好就行了,离别多时,突然出现,连想念都是打扰……”
何枢低弱地“哦”了一声,再无下文。可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勾”起那副讨好求饶的尬笑:“师兄,差不多行了吧,这大热天的,如此处罚,若太久,也是不符合宗门规矩嘛。”
君澄境赞同地笑笑,“也对,我应该已经够了。”说着,手腕一转,那些藤枝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正过来,并稳稳地放回了地面。
他淡定自若地理了理那其实并未有一丝不妥的发型,“你,就再反思片刻吧,已经很好了啊,至少还有人陪着。”他“无情”地笑着,将一双手背在身后,以隐藏那剧烈的颤抖……
被像蚕茧般挂在空中的何枢微微晃了晃身子,脸上担忧的表情莫名又显得“楚楚可怜”,“好啦师兄,我认错了嘛……可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连自己都要罚啊,而且还是在这个地方……”
君澄境的“旧病”可谓“后知后觉”,直到重新回到地面,才真正发作。他固执强撑着,已无心也无力想更好的回答:“这地方怎么了?”
“……师兄,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想撇了那块心病,所以常常来这儿,妄想‘以毒攻毒’,可人无完人啊,谁都有软肋,况现在已没人会说啥了,即使真还有人敢就此妄自议论,那我们随便就能帮你出气!哼,那些不知底里、狂妄自大的人啊,要堵上他们的嘴,可是最容易的。”
“说完了?”君澄境轻轻挑眉,依旧微笑着,“变得了别人的嘴,你可变得了别人的心?别人别人,关我什么事?我只想,过了自己的心。呵,以前我每次来这儿,回去时都顶着一张‘白得像石膏’的脸,这是你说的,还是你那邢师兄说的?”
“呃,邢师兄。”
“眼下呢?”
“眼下?看你好像……没事啊?”何枢的神情忽然现出些许惊喜,“要是以前,站这儿往下看一眼你就受不了了,何况即便没那件事,你也从小恐高,今天居然还将自己给吊了起来……师兄,你是跟自己有仇吗?”其实这番话才说到一半,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言了,音量骤减,但还是“勇敢”地继续,把心里话给说完了。
“所以,我都已经过了心中那坎儿,你又何必再‘越俎代庖’,耿耿于怀?”
“师兄啊,”何枢怀疑地皱起了眉,无意间使倒置的脸显得愈加怪异,以至惹人发笑,“你不会是,故意作给我看的吧?”
君澄境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别过头,拂袖转身间,何枢“动了”。
“啊啊啊啊!师兄我错了,师兄我再也不敢——”一语未了,只觉脚底忽然“踏实”,何枢的哀嚎惨叫戛然而止。
“……呵呵,师兄你终于放我下来了。”他回头正准备抛去感恩的笑,却见师兄已经将自己远远的撇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