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时波本意只是威吓这邱小五,想看他做小伏低,谁知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和自己较劲。
而他确实有些忌惮睿王,轻易不敢动手,于是就僵在了这里。
好在郑茂过来打圆场,转移话题道:“总教头,时辰不早了,教训手下也等改日吧。”
这话给孙时波递了个台阶,他也好就坡下驴,最后指着邱岚的鼻子说,横眉怒目道:“邱小五,走着瞧!”
说罢他才恨恨地同郑茂一起离开。
等两人身影走远了,方丝雨才“哇”地一声叫出来:“岚姐儿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多怕他会打人。”
“动手就动手,谁怕他。”邱岚手脚麻利地把碗收好,跑出去打水刷碗。
孙时波就是个花架子,根本不值得一怕,要不是自己只想闷头练好水秋千和水台子,无意惹是生非,早就跟他杠了。
她不是个怕事的性子,只是不想惹事罢了,也不想搞得自己身边危机丛生,太费脑子。
等邱岚收拾好,便赶紧跑去训练馆,继续和庄桥的私练。
两人约定了隔日一起练,幸好今天她能回来松茂团,不会耽误正事。
推门进了场馆,庄桥已经在角落里练习柔韧度了,从他吃力的样子来看,进展应当不是很顺利。
这也难怪,现世里孩子们从六七岁就开始开软度,他现在都二十多了,不费劲是不可能的。
“桥哥!”邱岚敲了敲门,大声喊道。
庄桥疼得满头大汗,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立刻扶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擦了擦汗:“来了?”
邱岚走到他面前:“是啊,你来这么早。”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练习。”庄桥看他和没事人似的,心里还有些惊讶,“睿王那边的事,都查清楚了?”
邱岚开始做热身和拉伸,一边做一边说:“嗯,现在要抓的是那个小厮崔由。”
“他为什么要陷害你?”庄桥对这个人有印象,但并不熟,“是受别的团指使的吗?这次连桑原也坑了,显然不会是峭云团。”
“不知道啊,等殿下去查吧。”邱岚表现得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庄桥不是很能理解,要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早气死了,这邱小五居然冷静至此,也是心够大的。
“哎,对了,桥哥,我听说二十年前也发生过这么一件类似的事情?”邱岚正在地上劈着横叉,上身紧贴地面,装作好奇地只仰起头来看他,“就是那邱念远的案子,有人怀疑他是被下了药,这事儿你知道吗?”
因着是私下聊天,庄桥倒是没避讳,“哦”了一声:“这么大的案子我当然听说过,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邱岚也是随口一问,毕竟他也只是二十出头,知道详情的可能性不高。
谁知对方接着又说:“但孙教头和郑教头应当知道,邱念远当年大放光彩的时候,他俩是刚进队的后辈。”
邱岚:“……”
行吧,要是早知道,就不跟孙时波杠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算不杠,这个心胸狭窄的总教头也不见得会告诉自己什么,若是被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
难怪孙时波不愿意提这事儿,说不定也有私人恩怨,毕竟当年因为邱念远的事,松茂团很是蛰伏了一阵,那些正当年的水秋千技手们免不了痛失机会,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到这里,邱岚又问:“当年那些同期的队员,后来都去哪儿了?”
“他们是惨了些,没混出头,年龄也大了,就只能离开松茂团回乡,或者去别处找生计。”庄桥端起自己带来的小茶壶,对嘴儿喝了几口,若有所思道,“听说当年跟邱念远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当时被连累得最惨,丑闻一出来,他俩也被看不起,一个刚说好的亲事吹了,一个家里父亲重病,还想等着那次的赏银来救命,没想到不但没了赏银,还险些被牵连入罪,父亲一急之下,便与世长辞了。”
邱岚开完了软度,坐起身来:“他俩怎么会险些牵连入罪?”
“还不是相信自己的兄弟,为邱念远说好话呗,就被认为是同样拿了好处。”庄桥无奈叹息。
邱岚连忙追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庄桥疑惑地看着她,“因为感同身受了吗?”
“可不呗。再说我也不信邱念远真的会那么做,肯定是被人栽赃的。”邱岚认真道。
庄桥沉吟片刻,把手里的茶壶放下:“站在一个水秋千技手的角度来说,像他那样的红人,完全没必要收受贿赂,况且这还是搭上咱们大熹朝国土及荣誉的比试,哪个血性男儿会做出背叛国家的事?其实我觉得,当年官家也未必真的认为是他的问题。”
“为什么?”邱岚讶异道。
“若真觉得他就是收钱叛国之徒,处罚不会那么轻,但他不是死了吗,死无对证,也只能对他及他的家族进行处罚,以儆效尤。”庄桥表情凝重,“只是可惜,太可惜了,那么好的技手,就这么没了。他的两个好友,一个叫康祺,一个叫荆和,原本也能成为大熹朝最出色的水秋千技手,也同样陨落了。”
邱岚心猛地一沉:“他们也不在人世了吗?!”
庄桥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我这就是个修辞手法,你没事多念点书吧!”
邱岚:“……”
行吧,被鄙视了。
当天晚上联系完,邱岚回到庐舍里,找了张纸写下康祺与荆和的名字,生怕自己忘了,打算抽出空来找人打听他们的下落。
这两人既然是邱念远的好兄弟,肯定知道更多的内情,说不能从他们嘴里能找到翻案的线索。
这么一折腾,三天假期没了,第二天邱岚早早起床,和队友们一起开始早上训练。
孙时波看见她,脸就变得臭不可闻,好像被人踹了脸似的。
本以为他会给自己找麻烦穿小鞋,但邱岚没想到,整个早训平安度过,完全没有被针对。
这跟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人设不符,反倒让人觉得有什么事不得不提防。
整整一天训练也无事发生,到了晚上,大家伙儿都等着解散后直接冲往饭堂,孙时波却突然叫住了邱岚。
“邱小五,出列!”
来了,他还是来了。
邱岚这下松了口气,迈出队伍,低头道:“总教头,有何吩咐?”
“你仗着跟睿王关系好,整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尽管真凶不是你,可事情却由你而起,险些危及我们整个松茂团和水秋千队,为了警示所有人,我现在要罚你在教练场跑圈,所有人都陪着你,直到你跑完为止!”孙时波脸上挂着嚣张的笑意,“五十圈,请吧。”
一听“五十圈”,人群登时开始议论纷纷。
“这么多,要跑到什么时候?”
“我都饿死了,不想在这儿陪着。”
“邱小五可真烦,为什么要连累我们!”
“烦死了!”
邱岚一时没动,想着是不是还能有别的解决之道,但她这一迟疑,别人开始催促。
“快跑吧,再耽搁更没完了!”
她也很无奈,为了队友们能尽快吃上饭,她只好拖着训了一天疲惫的身体走到教练场外,开始跑圈。
孙时波指定了一个人替他看着,自己和郑茂先去饭堂吃饭了,他俩一走,水秋千技手们可就不再遮着掩着,纷纷发起了牢骚。
“怎么就知道给我们惹事?这小子有完没完了?!”
“听说太子让他进教坊呢,要是真去了就好了。”
“哎,你没吃饭啊?!快点跑!”
邱岚才跑了十几圈,就开始头晕目眩,恶心想吐,难受得要命,速度自然降了下来,而这些人就蹲在教练场边,专等着她经过时大放厥词。
但她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心里也很明白,这是孙时波故意整这种幺蛾子,好让大家更加孤立她。
小留学生归海玉有些看不下去,阻止道:“你们别说了,小五哥今天够累了,大家都饿着肚子,换谁谁能跑?”
“你还替他说话?!他不是连水台子都不肯教你吗!”旁边有人阴阳怪气。
归海玉面红耳赤地解释:“他是为我考虑!又不是故意不教我!”
“你就瞎听他说,还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庄桥见状,忍不住出声阻止:“都闭嘴吧,饿着肚子还这么多话!”
他这个首席技手说话还管点用,那些技手们纷纷闭了嘴。
孙时波和郑茂吃饱喝足之后,大摇大摆地回到场边,看到邱岚还在跌跌撞撞地跑,整个人面红耳赤,显然快要支撑不下去,俩人心中实在不要太得意。
“邱小五,你是不是故意跑这么慢?!”孙时波冲她大吼,“要让所有人陪着你一起受罪?!”
庄桥沉不住气,替他发声:“总教头,我看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先算了吧。他这次一定也记住教训了。”
“我这都是为你们好,等将来有一天被他拖累的时候,看你们还替不替他说话!”孙时波冷哼一声。
邱岚已经跑了三十多圈,具体数字是多少,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迈动僵硬的双腿往前跑,跑够五十圈,肯定会有人提醒她。
但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喉咙到气管乃至肺里都像有火在烧,腿上像被灌了铅,几乎抬不起来,眼前都开始模糊——教练场上的视野很好,能看到天边紫红色的火烧云,可是她只看到红艳艳的一团,视网膜上还有各种黑点闪动,她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下一刻,她的脚没能抬起来,自己被自己绊了一跤,“咣”地摔在了地上。
桑原跑到教练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邱小五!”他飞快地冲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来,恼火地冲孙时波大骂,“你他妈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