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由跑了,剩下的事,就不需要邱岚再操心,顾南云带着其他同僚去找沈北雁,将最新情况告诉对方,再让孔恕之给出这崔由的住址,方便拿人。
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对方,桑原也就回了峭云团,但也跟邱岚说,要是有消息一定尽快告诉自己。
爷爷这气不能白受!
邱岚一切都应承下来,送走桑原,缓缓往自己庐舍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方丝雨的喊声。
“小五哥!”
邱岚抬头循声望去,便见方丝雨急匆匆地向她跑了过来,顾不上要跟男子身份的她避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小声呜咽了起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大姑娘还从未这么激动过,眼泪沾湿了她的衣领,“现在能回来就是没事了吧?”
邱岚左右看看,方才她跟着一群王府侍卫过来,已经足够引人注意,现在不少双眼睛盯着她俩。
“走,跟我来,去屋里说。”
两人回了庐舍,邱岚才顾得上好好打量方丝雨,见她哭得面色泛红,眼睛也是肿的,就知道她昨天这一晚肯定是没过好。
“没事了,小雨,殿下不是不辨是非的人,他粗粗一想就知道我和桑原不会害他,就是那个崔由借着帮我们清理食盒的机会下了药。”她把猜想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现在人还没找到,得他亲口承认才能作准。”
方丝雨闻言松了口气,才想起来问:“殿下也没事了吧?”
“不好说,食物中毒,事情可大可小,可能还得调理一段时日。”
“这个混蛋崔由,为什么要害你?他又不是水秋千技手,害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方丝雨怒道,“再说用这种办法,就不怕人家查出来是他吗?!”
邱岚倒是觉得,若不是因为尹溶风对自己有那么点别的意思,说不定这个计谋真的会成功。
她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恰好殿下相信我和桑原就是了,若是不信,肯定是要拿我俩来开刀的,毕竟我们没什么证据证明是崔由干的,若是他拒不承认呢?若他只是恰好请假回家呢?”
当然他也未必有胆子再回来就是了,干了这种事,能跑了就是万事大吉,谁还会抱着侥幸心理回来自投罗网。
在松茂团当小厮又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工作,恐怕老祖宗打点他的钱,就够他活下半辈子了。
方丝雨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对了,是不是他被人收买了,才会下药害你们?!是不是你宗族的人?!”
“除了他们,我也想不到别人。”邱岚无奈道,“我又没别的仇家。”
“这些人太坏了!太坏了!我、我诅咒他们!”大姑娘估计也不太会讲什么粗话,憋得脸都红了才蹦出这么一句。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两人都放了心。
邱岚头天夜里没睡好觉,现在整个人放轻松,中午吃过饭,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尽管尹溶风叮嘱说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但小道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松茂团里传开了,只不过传得跟实情有些出入,没提睿王殿下中招的事,只说了邱岚桑原送去的糕点上有药粉,经查之后,认定是水秋千这一组的小厮崔由干的,现在人畏罪潜逃,王府侍卫正展开追捕行动。
此事就像惊雷一般在众人当中炸裂,全松茂团的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件事,晚上邱岚像以往一样去帮方丝雨卖宵夜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目光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同属于水秋千的队友,打面的时候不少人直截了当地跟她说:“小五,虽然咱们没你有本事,但坑害你的事儿绝不是咱指使的,咱干不出那没品的事来。”
“我和崔由不熟,不知道他怎么起了这种心思,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你可别怀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邱岚自然连连解释:“大家放心,我没有多想,咱们技手凭本事说话,谁也不会动歪心思,这崔由肯定是被外边的人收买了,想毁我们松茂团、峭云团的名声。”
这么说倒是也合理,因此所有人又变得同仇敌忾。
“对,肯定是哪个红眼病想毁了咱们排行在前的两个团,觉得这样就能给自己找机会!”
“能想出这种贱招,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本事的人才搞歪门邪道,看着吧,老天有眼,这帮人猖狂不了!”
邱岚见他们群情激昂的,突然灵机一动,故意跟旁边的方丝雨搭话:“咱们松茂团这么出名,不知道以前出没出过这种事。”
方丝雨圆圆的眼睛一转,立刻就明白她临时加戏是什么意思,立刻道:“有啊,我听说,二十年前有个很厉害的技手,表演的时候突然出了岔子,当时不是就怀疑有人给他下了药么,只可惜后来还是被定罪了。”
一听这事儿,吃饭的人们可就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开始说。
“就是邱念远那事儿吧?!我听过!”
“哎,小声点,别提这个!”
“都过去二十年了,有什么不能提的,我觉得他就是被陷害了!一来他收别国的钱丢咱们大熹的脸,对他有什么好处?换了在座各位,谁会收钱干这种事儿?不要命了?!二来,就算是真的收钱故意输给人家,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一个那么厉害的技手,想玩点小花招易如反掌,怎么可能当场出现那么大的失误?!”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指向他的证据太明显了,简直明晃晃地写着‘栽赃嫁祸’,可惜啊,他自己人还跑了,不然肯定能说清楚。”
“也不知道邱家的后人怎么不替他翻案,多费点心思,肯定能找到线索。”
“嗐,被牵连着挨了处罚,他家的人估计都恨死他了,谁会替他再翻案,可不是人走茶凉,人死灯灭嘛!”
邱岚和方丝雨忙完了,也各自抱着一碗面在餐台后面坐着吃,借着大家纷纷发言的功夫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只是聊天的这些人全都神情坦荡,不像是知道什么底细。
这倒也难怪,毕竟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眼前的技手们大多也就二十多岁,就算是知道情况,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做不了准。
“瞎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呵斥,进来的是总教头孙时波和副教头郑茂。
孙时波面色青黑,被烛光映得犹如阎罗恶鬼,瞪的大家全都不敢吭声,低头默默吃面。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我们松茂团的污点,以后谁也别再提!”他环视周围,威严道,“还有这次邱小五的事,你们觉得光彩吗?!有什么可说的?!”
方丝雨听了很不爽,但又有点忌惮他,不敢直接跟他吵,只能小声嘟囔:“怎么是小五哥的事,明明是那崔由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这件事都在给我们抹黑!”孙时波怒道,“难道你们觉得脸上有光?!”
他这么一嚷嚷,所有人也都不想自讨没趣,唏哩呼噜扒完了面,默默走人。
邱岚和方丝雨忙着收碗,没怎么搭理孙时波,不料对方却径直走向她,显然并不是来安慰她的。
“邱小五,你真能惹麻烦。”他皱着眉毛,满脸嫌弃,“听说上次在荣康君王寿宴上,太子殿下还提议过让你入教坊,我觉得那里很适合你,既能跳你的水台子,又能跟王公大臣们打交道,这么好的去处,你何必留在松茂团给我们找事?”
方丝雨刚想转头回怼,被邱岚拉住胳膊,收到一个“别理他”的眼神。
俩姑娘便自顾自地打扫饭堂,谁也没多看孙时波一眼。
旁边的郑茂倒是一声没吭,他向来是总教头的狗腿子,在这儿站着就是撑场子的。
孙时波自讨没趣,更加火大,跟在邱岚身边,充满恶意地说:“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教坊,那些好小相公的贵人们肯定会对你感兴趣,还跳什么水台子,随便陪人睡一睡,大把赏银等你拿!”
这种话对男人来说无异于是最不能忍的侮辱,可受苦受难的女子们,听多了这样的腔调,再看这种人的嘴脸,不怒反笑,觉得对方真是可怜,犯了红眼病,却没什么高招,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嘲讽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无能狂怒,才口出恶言。
邱岚抱着摞好的碗回到餐台,垂眸没看孙时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总教头若是想入教坊,去赚那大把赏银,小五倒是可以帮忙疏通一下,尽管你年老色衰,无法以色侍人,但胜在物以稀为贵,光凭猎奇,没准也能换得顾客盈门。”
旁边方丝雨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时波:“……”
他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粗地一拍身旁的桌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若是放了平时,邱岚肯定不会与他面对面硬刚,但她今天偏偏就不想再忍。
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心情也不好,这个总教头向来也不教她,何必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以前她忍气吞声,不过就是想万事以和为贵,免得给人惹麻烦,但她退一步,对方却只觉得她好欺负,现在变本加厉。
那又何须再忍?!
反正水秋千的事庄桥会教她,至少这位首席技手还是个正人君子,指望他也比指望这位孙教头强。
姓孙的一直嫉妒她跟睿王关系好,多次出言揶揄,那行,今天她就仗势欺人一次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邱岚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孙总教头,人应该把精力用到该用的地方,而不是只顾盯着别人造谣生事,您在松茂团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最好别说这些不合身份的话,失了体面。”
孙时波走到她面前,恨不得要把鼻子怼到她鼻子上,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教训我?!”
“只是一些逆耳忠言罢了。”邱岚忍着他喷出的口气,仰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两人彼此对峙,谁也不肯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