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宋长云打开孙赟邈的手,抢过带子,熟练地系好了结。
“宋仵作对女装倒甚是了解,穿上女装也甚美!”孙赟邈笑着调侃,“孙某甚是羡慕。”
“在下毕竟是个仵作,了解女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宋长云翻了个白眼,“孙大夫那么羡慕的话,不如亲自上阵?”
“我也想啊,”孙赟邈站直身体,足足比宋长云高出一个头,装模做样地哀叹道,“可惜我这身量实在是不允我扮作女子……”
眼看着宋长云脸变得越发铁青,孙赟邈见好就收,赶紧上前,狗腿地替他捏捏肩:“宋大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我们都谨记在心,到时让棠武天天早上去帮你提水!”
李夫人已命陈婆悄悄去沈府递了拜帖,她与沈玉多年未见,已做好被拒后,亲自登门求人的准备。
没想到,陈婆当天便带了沈玉应允见面的回信。
晚间,棠琬和宋长云陪着李夫人避开李府中王安宜安插的眼线,悄然溜去了沈府。
沈玉同几个仆从一起,等在沈府门口迎接。
李夫人的马车一停下,仆从们便跑上前,搀扶着她下来。
沈玉却没有上前,只是独自站于沈府前的台阶上,眸光深邃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走近自己。
夜风寒凉,吹起他宽大的暗色衣袍,让他清癯的身形显出几分孤寂。
“沈大人,叨扰了。”李夫人走上前,福身行礼。
“皎皎何须同我如此客气。”沈玉叫的李夫人闺名。
许久没被人这样叫过,李夫人脚步一顿,面露苦涩。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僵持在原地,身后的仆从也呆立着不敢上前。
“沈大人,我们这次是为李三小姐的案子而来的。”棠琬上前挽住李夫人,打破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的沉默。
“我们进去商议。”沈玉抬眼,不快地目光淡淡扫过棠琬,拂袖走进沈府。
厅堂早已准备好待客,茶香与瓜果香气交织四溢,沈府的仆从像是早受了吩咐,熟门熟路地将李夫人引到铺了软垫的上座。
“皎皎与我二十三年未曾相见,此番特地来府上拜访,”沈玉接过小厮端来的茶盏,亲自递给了李夫人,“是想让我为你做何事?”
李夫人双手接过茶盏,沈玉却并未放手,继续道:“我们有言在先,沈某素来为官清正,皎皎若是让我办违背本职之事,我就不一定能办了。”
“沈大人,”李夫人放下茶盏,起身跪到沈玉脚边,“求您帮我将小儿案子的三司会审之日定在初十。”
“皎皎何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沈玉将茶盏收回手中,指腹在李夫人方才触碰到的边沿轻轻摩挲,“我不过是刑部郎中,何德何能左右三司会审?”
“沈大人,”棠琬跪到李夫人旁边,拱手行礼,“如您无法决定,可否为我们引荐能做决断之人?”
没几日就是初十了,她心里实在焦急,无论求谁都好,她要为棠武翻案,要为李雪柔申冤,要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即使男鬼的法子不奏效,至少要联合目前还算清白的刑部,将穗子的物证固定,以免王安宜等人将物证推翻。
“这丫头好生无礼。”沈玉厌恶地瞥了棠琬一眼,讥讽道,“李府竟如此穷困,买不到懂礼数的丫头了吗?”
“沈郎。”李夫人抬起头,水波潋滟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沈玉。
久别二十多年的称呼,让沈玉一瞬间愣住,过了一会,才别开脸,苦笑道:“皎皎许久未曾如此叫我了。”
“沈郎,当年之事是我不对。”李夫人膝行一步,再次跪到沈玉面前,额头重重磕到地上,“求你为小儿翻案,惩治真凶!”
“起来吧。”沈玉起身扶起李夫人,幽幽地叹了口,面露无奈道,“放心,我会竭我所能做到皎皎所求之事。”
“那皎皎便多谢沈郎了。”李夫人双眸含泪,微微福身向沈玉致谢。
眼前的佳人倩影与二十多年前那幕的重叠在一起,她含泪说一句抱歉,沈玉便再没见过她,只从别人口中知晓她嫁作了他人妇。
“皎皎,那日究竟发生了什……”沈玉唇角微颤,最终背过身,挥挥手,招来小厮送沈夫人出门,“罢了,罢了……”
横贯二十三年的岁月,他们再也跨不回去了。
“沈大人,关于案子,小人还有一事想向您禀报。”棠琬心中一直记着要固定物证。
“行,你留下吧。”沈玉应允。
既然答应翻案,他首要的是将案子弄清楚。
向沈玉汇报完案情经过,棠琬和宋长云一起回医馆。
刚坐上马车,便有一道烟粉色的身影穿透车顶飘入,垂着头静静地坐到棠琬对面。
“宋仵作,能不能帮我出去问问车夫,李夫人明日的行程?”
棠琬支开宋长云,才小声问李雪柔的鬼魂:“李小姐,你怎么没随着李夫人回去?”
“阿娘为了我的事,竟如此放低姿态,对那沈大人低声下气……”李雪柔颓丧道。
“所以我们必须要将王安宜绳之以法,”棠琬在虚虚抱住李雪柔单薄的影子,“如果让他逍遥法外,李夫人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此事当真能成吗?”李雪柔消沉地跪坐在地,身影颤动。
这几日,她不止陪着李夫人,还去看了王安宜正在作甚。
初时失手掐死李雪柔后,王安宜本是害怕的,他仓惶地跑回家,将一切告诉了他的父亲庆国公。
没想到,庆国公非但没有责罚王安宜,反而四处打典关系,帮他将罪责都推给了一无所知的棠武。
没几日,王安宜就将自己杀人之事抛掷脑后,又过起了花天酒的快活日子。
见仇人如此有恃无恐,李雪柔心中愤恨痛苦,又不免颓唐消沉。
庆国公一手遮天,让她如何翻案?
“李小姐,我也不知能否成事。”棠琬目光灼灼地望着李雪柔,“我只能尽我全力努力到最后一刻,望你能同我一起。”
马车外,男鬼仰躺在车顶上,悠悠地摇起扇子,“蝼蚁的全力又有何用……”
不知是否是沈玉出的力,三司会审的日子果真定到了初十。
但是一早出门时,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完全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跟在宋长云身后棠琬放慢脚步,与前方的人拉开距离,小声问一旁神出鬼没的男鬼:“鬼公子,今天真的会有雷雨吗?”
“对于天象,我也只能大概观测,”男鬼抬头望了眼天,对棠琬无辜地笑道,“也并不是十成十地会应验的。”
“什么?!”棠琬惊呼一声,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同鬼说话,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能准确地算出雷雨的时间吗?”
“我只是根据往日经验观测到今日多半会有雷雨,并非是神算子。”男鬼一脸正经地纠正。
“你……”棠琬顿感对他的信任都喂了狗,恨恨地跺了下脚,撇下男鬼,追上前方的众人。
因是三司会审,公堂上摆了三张案桌,跟上来的男鬼附在棠琬耳边,一一介绍:“从左到右分别是御史大夫夏文瑞、刑部侍郎沈渊、大理寺卿胡悦。”
最中间的公案旁还有一张小案,坐的正是沈玉。
看到他的脸,棠琬稍稍放心了一些,现下,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让物证发挥作用了。
李夫人作为首告,上堂便否认了上次判决书上所说的王安宜与李雪柔“私下定亲”之事,并指认王安宜曾多次骚扰。
李雪柔不堪其扰,不可能收下他的半截穗子作为所谓的定情之物。
“王公子对此作何解释?”大理寺卿转向王安宜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显然二人早就商议好了,要如何应对此等情况。
“怕不是棠武那个贼子的姊妹为了救他,才故意在李夫人面前挑唆!”王安宜挑衅地看向缩在人群最末的棠琬。
“原来是小人挑唆所致。”大理寺卿直接不管不顾做下结论,“把那小人给本官押上来!打!”
大理寺卿一挥手,两旁便走出两个衙役,押着棠琬跪到了公堂中央。
李夫人担忧地想要冲上前,却被沈玉一个严厉的眼神拦住了。
“胡大人且慢。”刑部侍郎适时出口阻拦,严肃道,“我们还未解决前次判决中的疑点,怎就要打人了?”
“还有何疑点?”大理寺卿故作不解,“都是此等小人在挑唆!”
“自然是李三小姐身上发现的那半截穗子。”沈玉站出来,微不可察地朝李夫人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那是王公子与李三小姐的定情之物。”大理寺卿拍桌,状似恨铁不成钢道。
他早就收下庆国公的贿赂,自然会坚持大理寺丞做下的错误判决。
“绝无可能!小女早说过她不喜那王公子!”李夫人立即厉声反驳。
“都怪那小人挑唆,才使李夫人不知此事,其实两人私下早已定情!”大理寺卿愤恨地指向棠琬,“打!快给本官打这小人!让她招供是如何挑唆李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