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拂面而过,李夫人猛然惊醒,茫然地环顾四周,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了柔儿的在喊我……”
“阿娘,是我。”李雪柔半透明的双手穿透过被子,虚虚覆在母亲的手背上。
“李夫人,我是……”被婆子带入房间的棠琬正要行礼,却被李夫人拦住了。
“陈婆你守在外面。”李夫人急急朝棠琬伸出手,招呼她过来,“好孩子,快过来,同我细细说说你昨日未说完之事!”
“夫人,您昨日听到了我说的话?”棠琬有些惊异。
男鬼说的竟都是事实,那他提出的法子是不是也是有效的?
“棠姑娘,”李夫人握住棠琬的手,拉她坐到床沿上,双眼噙泪,“我的柔儿怎么就,怎么就那么没了呐……”
她生病昏迷多日,一直做着女儿向她求救的噩梦,梦中的女儿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痛苦地呼喊:“阿娘——阿娘——”
当她终于从噩梦中苏醒,却被告知一切都是真的,女儿已被人杀害。
心中悲痛万分,李夫人不能自已地恸哭起来。
鬼魂碰不到实物,李雪柔焦急地围着母亲飘荡。
她甚至不能流出眼泪,心中所有的哀伤与思念都只能变成一声声哀恸的悲鸣。
然而无论她如何嘶吼,母亲都无法听见,独留她残破的鬼影扭曲着、跳动着……
“李夫人,您先节哀,见您如此悲痛,李小姐她也无法安心。”棠琬握紧李夫人冰冷的手,温声安慰她。
“棠姑娘,你告诉我,我的柔儿她是不是就在附近?”李夫人的泪眼中充满绝望的期盼。
她隐约记得昨日面前这个小姑娘告诉过她,女儿的冤魂得不到安息,只能日日跟着这小姑娘。
“是的,李夫人,李小姐她此刻就在这里。”棠琬握住李夫人的手,让她抚摸李雪柔的双颊。
“柔儿……”李夫人的双手在虚空中颤抖。
“阿娘……”李雪柔乖巧地垂下头,将脸埋到母亲的手心中。
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母亲身上的馨香与温暖,抖动的鬼魂终于平静下来。
“李夫人,为了李小姐,您也要振作!”棠琬为李夫人擦去泪水,眼神热切地望着她,“需要您帮忙,我们才能将真正凶手绳之以法,为李小姐伸张正义!”
“好,棠姑娘,你直接同我说,我的柔儿究竟遭遇了什么?”悲伤化为愤慨,李夫人柔情似水的眼眸也变得坚定如铁,“我又该如何做才能帮到柔儿?”
见李夫人终于平静下来,棠琬详细将了案发的过程,与男鬼提出的翻案法子。
“我也不知道此法是否可行,这是我的一个……”棠琬不敢提到神秘莫测的男鬼,借口道,“术士朋友告诉我的。”
“柔儿她同意了吗?”李夫人问。
“她……”棠琬看向一旁的李雪柔,得到一个坚定的眼神,“李小姐她同意的。”
“那老身即使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试试!”李夫人同样坚定地回到。
与李夫人商议完其中细节,棠琬由陈婆带领着,偷摸回到李府的后门。
驾马车的车夫仍等在门口,他是陈婆的儿子,为人忠厚老实,送棠琬回了医馆,还留下住址,让棠琬需要乘车便去找他。
医馆并未开业,大门虚掩着,棠琬推门进去,厅堂中孙赟邈和宋长云都在。
“棠二,你回来啦。”正围着桌案团团转的孙赟邈停住脚步,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迎上前来,“饿了吗?要不要用点饭?”
“孙大夫,是不是我阿兄出了什么事?”棠琬敏锐地察觉到了孙赟邈的异常态度。
“棠武不是还在大理寺关着呐,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孙赟邈心虚地移开视线,看向坐于桌案后的宋长云。
“大理寺已定案了!”宋长云直接道。
“唉唉,宋仵作,你怎么……”孙赟邈赶紧出声阻止,却没能拦住他。
“棠武被判了斩刑,已经送去刑部复核了。”宋长云长叹了口气,“你瞒着也没有用,棠姑娘总会知道的。”
“斩刑?”棠琬呼吸一窒。
“大理寺给棠武定了杀人罪和□□罪。”宋长云声音沉重,“六位大理寺丞一致判了腰斩。”
“棠二,你先别急,在刑部复核判决之前,我们再想想办法。”孙赟邈说着安慰棠琬的话,自己却急得又开始原地团团转。
“刑部复核需要多久?”棠琬问。
“多则一月,少则几日。此案……”宋长云欲言又止,“大理寺向刑部请了加急。”
“他们果然沆瀣一气,做贼心虚!”棠琬愤恨地一拍桌子,转身想出门去寻李夫人。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条手臂挡住了去路,抬头便见到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棠姑娘,稍安勿躁。”男鬼飘入屋子,“李夫人已经去敲了登闻鼓,上面那人极好面子,估计不日便会三司会审。”
“上面那人?”棠琬停下脚步,反射性地问男鬼。
两日下来,她与男鬼也算是熟识了,不再把他当成鬼,心中对他的恐惧也自然消散。
“棠二,你怎么了?”孙赟邈担忧地问棠琬。
他看不见男鬼,只看到棠琬愤慨地往外冲,又忽然停下,说了句胡话。
“棠姑娘可是头又疼了?”宋长云也关切地走上前。
“……是有一点。”棠琬讪讪承认,被孙赟邈和宋长云簇拥着扶到了后屋的榻上。
两人围坐在榻边,她无法直接与男鬼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男鬼却一言不发,眼含笑意,站在一旁悠闲地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不断朝她使眼色的棠琬。
明显是在看她的笑话。
“你——”骂男鬼的脏话已经到了口边,抬眼便对上孙赟邈和宋长云关切的眼神,棠琬生生将脏话咽了下去,“你们不用照顾我,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
棠琬再三表明了自己没事,孙赟邈和宋长云才似信非信地出了门。
“棠二,我们去牢里看看你兄长,你有事便喊隔壁的刘大娘。”孙赟邈交代。
“我晓得了。”棠琬乖巧地应到,待两人都出去,马上从榻上弹起,对男鬼怒目而视,“你是故意的!”
“是啊。”男鬼大方承认。
“你大爷的……”棠琬气急,又完全拿他没办法,重重坐回了榻上。
“呵……”男鬼被棠琬颓丧的样子取悦到,展开折扇挡着半张脸,愉快地笑个不停。
“对了,李小姐呢?”棠琬突然想到,似乎自上了回医馆的马车,她就没看到李雪柔了。
“她不放心李夫人……”男鬼笑得浑身抖动,说话也断断续续的,“现下正留在李夫人身边……”
“公子方才提到的上面那人是谁?”棠琬板起脸,严肃地提起正事。
“自然是那皇帝老儿。”男鬼终于收敛了笑意,“这第一步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提前完成了,我们安心等下一步便好。”
“依公子之见,第一步本不该如此顺利吗?”棠琬不悦地蹙眉。
“我说了此法要天时地利人和,后面几步也不会很顺利。”男鬼煞风景地又泼上一盆冷水。
“那皇……”棠琬学着男鬼的叫法,“皇帝老儿,真的会……”
“棠姑娘,”男鬼打断她,“你可不能这样叫他。”
“我来之前在这附近逛了一圈,发现这医馆四周都是人,小心被隔壁的小人听了去,将你告到官府!”男鬼语气严肃,眉眼却都愉快地笑弯了,似是很喜欢棠琬对皇帝的蔑称。
“啊……”棠琬连忙双手合十捂住嘴,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圈。
她历史学得不好,但也知道古代好像是有大不敬、文字狱之类的罪名。
见男鬼笑得异常开心,棠琬才意识到男鬼是在诳她。
她狠狠瞪了男鬼一眼,但还是乖乖地改了称呼,“皇帝陛下真的会下旨召开三司会审,重新审判我兄长的案子?”
“临州水患,工部的李侍郎是被狗皇帝派去监工堤坝修建工程的……”男鬼仗着除棠琬外无人能听见他说的话,对皇帝的称呼上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说人话,我听不懂。”不满男鬼小人得志般的姿态,棠琬恶声恶气地打断了他。
“我是鬼,如何说人话?”男鬼故作不解,很快就看到棠琬的小脸气鼓鼓地鼓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鬼的这几年太过孤寂,他十分乐得见到棠琬这副样子。
鲜活得如同一尾欢蹦乱跳的小鱼儿,肆意地将他心底那摊毫无波澜的死水搅动开。
“那就劳烦鬼公子用浅显易懂的言语,为民女讲解其中关窍。”棠琬一边装模做样地福了福身,一边咬牙切齿道。
“好说,好说。”男鬼洋洋得意地摇起扇子,没再卖关子。
“李夫人敲了登闻鼓,没几日整个云京府都会知道,李侍郎为狗皇帝办差期间女儿惨死,夫人被人下毒险些丧命,而那罪魁祸首却找了替死鬼,自己逍遥法外。此事狗皇帝若不重视,以后谁还会甘愿做他的走狗?”
“可是,”男鬼分析得头头是道,棠琬却面露忧色,“我听闻庆国公军功卓绝,且是少数忠于皇帝的世家。庆国公就王安宜一个儿子,皇帝必然会帮他保住这根独苗。”
“棠姑娘这是从哪探听到的消息?”男鬼猛地收起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