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琬听从男鬼的建议,在李夫人床边细细同她讲了李雪柔的遭遇,以及王安宜所做的可憎之事。
天色渐晚,昏迷的李夫人没有醒来的迹象,棠琬还要走路回医馆,只好先行告辞。
“李夫人,愿您能早日康复醒来,现在能为三小姐主持公道的只有您了。”
婆子已经回来了,棠琬不好直说,只能借着掖被子的姿势,伏在李夫人耳边,小声说道:“王安宜若不能伏法,三小姐的魂魄都不得安息,她日日跟在我身边,痛苦万分……”
“棠姑娘,我送你出府吧。”婆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棠琬没再停留,也没有看到李夫人放在被子中的手指动了动,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出了李府,李雪柔主动飘在最前面,为不认路的棠琬带路。
“不能走这条路。”男鬼却抢先一步,挡住她们俩的去路。
“棠姑娘过来时遇到的那些追兵就躲在前方的那条巷子里。”男鬼提醒道,“我方才飞到屋顶看到了,他们还未走,一直在等棠姑娘出来。”
“追兵?棠姑娘过来时竟遇到了追兵。”李雪柔觉得很不可思议,随后又自责起来,“都怪我,非要让棠姑娘带我来看母亲。”
“无妨,那些人既然是针对我来的,即使我去别的地方也定然会找到我。”
棠琬安慰了李雪柔几句,随即苦笑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竟会突然来追杀我。”
对于原主的人际关系和际遇,她是半点都不了解。
街上人很多,男鬼趁着追兵们不注意,领着棠琬和李雪柔飞速拐入了另一头的巷子。
确认没人发现,才放慢速度道:“那些追兵自然是王安宜派来的。”
“他为何要杀我?这不就坐实了他的罪名。”棠琬疑惑。
她不是没想过追兵是王安宜的人。
但在公堂之上,宋仵作已经拿出作为证据的半条流苏,根据正常的逻辑,她不相信王安宜会继续暴露自己。
“棠姑娘,你猜,”男鬼没有正面回答棠琬的问题,“王安宜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哥做替死鬼?”
“因为我哥正直善良,他恐怕是得罪了王安宜小厮的表兄。”棠琬分析道,“那表兄与我哥同为捕快,可能想借机除掉我兄长,独揽大权。”
从孙大夫口中,她知道棠武是一个正直本分的小捕快,与王安宜这种权贵公子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但是,今日在大理寺公堂上,王安宜的小厮说到他的表兄与棠武同是捕快时,她立刻就想到了那日捕快们来捉拿棠武时,领头人的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领头的捕快极有可能就是王安宜小厮的表兄,他拿了棠武的鞋子假意报案,做捕快的表兄就给他出了主意,将一切嫁祸给棠武。
“棠姑娘这脑袋包着这么些白布,倒是挺像个榆木疙瘩的。”男鬼笑嘻嘻地用折扇敲了敲棠琬的脑袋。
折扇穿透过纱布,似一道莹白的光柱,一晃一晃地照在棠琬的额前。
“公子别卖关子了!”李雪柔听得焦急了,“快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兄长再关久一点,恐怕命都要保不住了!”
想到那些严酷的刑讯手段和棠武的惨样,棠琬便觉得胸口发闷。
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的毕生所学都失去了作用,只能求助于不知身分的鬼魂。
“那晚在花月楼王安宜发现李三小姐被他掐死后,仓惶乘马车逃走,在路上撞到一名女子……”男鬼将案发当晚的所见娓娓道来。
“那被撞的女子是我?”棠琬打断男鬼的话。
她记得刚穿来时,棠武好似有说过她是被马车撞坏了头。
“正是棠姑娘你。”男鬼看向棠琬,目光染上悲悯,“当时你兄长正巧在附近,他急着背你去寻人救治,应该没看清马车是王家的,但是……”
“但是,王安宜他做贼心虚,想一石二鸟害死我兄长!”棠琬愤慨道。
“看来榆木脑袋也是会开窍的。”男鬼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
忽然,棠琬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四下张望着观察周围的几条岔路。
“棠姑娘,怎么了?”男鬼疑惑,飞飘到她身边于她一起观望远处。
“我想尽快回大理寺一趟,向负责案件的人禀明这一切!”棠琬找到回到大理寺去的路,抬腿便向那方向走去。
她还没能从现代刑警的固定思维中脱离出来,发现新的线索,总想着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检察官。
那大理寺丞大概率与王安宜勾结,那就找更高级的官员。
“这才夸你一句,你怎么又变回了榆木疙瘩!”男鬼气得高高举起了手中折扇。
想到自己再怎么用力,折扇都只会穿过棠琬的身体,又泄气地垂下了手,恨铁不成钢地用折扇一下下地敲打自己的手心。
他原来不过是因为总独自在云京飘荡,太过无聊,才过来找个乐子,没想到自己竟快成了一个乐子。
“大理寺卿本就是王家的门生,所以今日在公堂上那大理寺丞才会如此,”李雪柔见棠琬仍懵懵的,为她解释道,“即使告诉他,他也不会帮棠武翻案,怕是反而会打草惊蛇,使他帮王安宜提前想到对策。”
“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第一次见识到古代官场黑暗的棠琬更懵了。
这里的司法体系连最基本的公平正义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将真正的犯罪绳之以法?
“我或许可以教你们个法子。”男鬼收敛了满脸的气急败坏,换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不过,这个法子,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这法子真的可行吗?”听完男鬼的解释,棠琬面露忧容。
“我不是说了要天时地利人和,”男鬼事不关己地摇起扇子,“成事的概率自然是微乎其微的。”
“但除此之外,我们也别无他法。”李雪柔幽幽叹气。
“我就送到这里。”到了医馆门口,男鬼停了下来,“两位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做,时日不多了。”
“我现在回到医馆,会不会影响到孙大夫?”想到那些下手狠辣的追兵,棠琬不免心中担忧。
“棠姑娘,放心吧!”男鬼飘上屋顶,独留声音在风中回荡,“王安宜也不敢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否则你们三人刚出大理寺的大门,那些追兵就能杀掉你们。”
思索一番,棠琬觉得男鬼说得不无道理,才舒了口气,同李雪柔的鬼魂一起进了孙赟邈的医馆。
晚上,棠琬躺到床板上翻来覆去,明明走了大半天的路,身体累到了极致,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棠姑娘可是在想那鬼公子说的法子?”李雪柔坐在床尾,轻声问道。
男鬼他不肯留下姓名,李雪柔便用鬼公子来代称他。
“光是第一步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几时能成……”棠琬愁得直挠头。
她对这个朝代知之甚少,对于灵异神怪之事更是半点都不了解。
那个男鬼虽然帮过她,但是他连姓名都不肯透露,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目的,是否真的可以信任。
透过翻开被子,棠琬看到李雪柔正哀伤地垂头坐于床尾,又马上爬起来,柔声安慰道:“李小姐,这第一步肯定能成的,明日我们就去李府守着李夫人!”
仰躺在房梁的男鬼撇撇嘴,在心中对棠琬做出评价:智慧不足,倒是良善。
第二日醒来,棠琬便找了孙赟邈说想再去李府探望李夫人,谁知两人刚打开门,就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医馆的门口。
车夫正靠着马车的门框小憩,马车的顶上还悬挂着颗颗晨露,显然是一早到来,等候多时了。
听到医馆开门的动静,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角,探出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正是昨日陪伴在李夫人左右的婆子。
棠琬赶忙丢下不明所以的孙赟邈,跑上前扶住颤颤巍巍的婆子。
“棠姑娘,我家夫人醒了,特地叫我来邀你到府上一叙。”婆子凑到棠琬耳边小声道。
“我阿娘她醒了!”一直跟在棠琬身旁的李雪柔惊喜不已。
李夫人的苏醒不但意味着她身上的弥瘾草之毒已经解了,还代表那男鬼的法子可以实施第一步了。
“李夫人特地让婆婆来请我,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棠琬却并不乐观。
“夫人昨日晚上便醒了,却不许我同府中任何人说起,只叫我一早便来请姑娘你。”婆子如实回答。
“好,我就这同婆婆你去李府。”棠琬叫醒车夫,告别孙赟邈,同李雪柔的魂魄一起跨上马车。
婆子年纪大了,又因为办差事几乎一夜没睡,刚上马车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棠姑娘,你方才说府上出了什么事?”李雪柔不安地问道。
靠到马车的最边缘,尽量避开睡着的婆子,棠琬用衣袖捂着嘴,小声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你们李府上恐怕有王安宜安插的人,而且李夫人也发现了。”
李雪柔去护国寺祈福当晚就有丫鬟通报李夫人的病情加重,让她不得不连夜回家,遭遇了王安宜。
而且,这些事都发生在李侍郎离开云京府的时候,出事后李府的管事出面作为苦主,却擅作主张,向云京府衙递话要保留李三小姐尸身完整,不允许仵作仔细验尸。
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李府的丫鬟与管事大概都已被王安宜收买。
车夫将马车赶到了李府的后门,婆子带着棠琬如做贼一般鬼鬼祟祟地猫着身子,穿过后院的竹林,悄悄来到李夫人房中。
李夫人闭着眼睛,半靠在床榻上,她早支开了其他仆人,房中只留了她一人。
“阿娘——”李雪柔呼喊一声,穿过前方的棠琬,飞飘到李夫人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