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要睡着了,要不是窗外忽然传来这窸窸窣窣的声音的话。
要只是动几下还好,这声音响起来还没完了,仔细听,一层窗户纸之隔的地方,除了衣料摩挲的声音,似乎还有气声交流的声音,而且比前者还顽固。我皱着眉头闭眼听了半天,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两分钟了,愣是一点儿消停的迹象都没有。
大侠李一槿烦躁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想冲出去,将这声音的制造者抓获。
喂,窗外的老铁,你这就有点儿没事找事了。
半梦半醒的人被吵醒是很暴躁的,我这暴脾气当然不例外。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安慰住自己别冲动,要不我高低冲出去让那俩人看看啥叫实力。
莫生气,莫生气。
横竖是被吵得睡不着,我干脆睁开了眼,又尽量压着声音翻了个身,略微把脑袋向一旁偏了偏,刚好就能看见,窗户纸上,隐约映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略高一点儿,一个略矮一点儿。
原来是小孩啊,吓死,我以为无名阁遭贼了呢。
——等等,小孩?
喂,这地方哪还有别的小孩儿啊!
那不就是綦北星那堆小徒弟吗!
神经病啊,来趴我墙根干什么!难道指望从我这儿听见什么炸裂的梦话吗!
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呢你们,看看你们师父,多本分,多正直,多高尚,多守规矩——
啊等等,好像也没有多守规矩,守规矩的人可不会私藏朝廷钦犯。
话题马上又有跑偏的迹象,我决定暂时先把綦北星从我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只关注眼前这两个小东西会有什么新的举动。
正所谓,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虽说不是亲生孩子,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这些小家伙身上看这个世界綦北星的品行,应当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想也知道这俩小家伙没什么心眼,不然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傻乎乎地站直了身板,还正站在窗前——
行吧,至少说明綦北星不会乱教这种东西。
我试图从他们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里分辨出几个关键词,但无奈,这个年纪的小孩语速实在太快,咬字又不是非常清楚,我侧耳听了半天,愣是什么有效信息也没听出来。
啊,但是有个小孩开始捅我窗户纸了。
造孽啊。
我一个闪身,连忙把自己重新藏回床帏里,生怕一个不凑巧,和那趴墙根儿都趴得没心没肺的小孩来个四目相对。
天呢,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儿,把人孩子吓坏了,我不成罪人了吗。
也不知道是那层窗户纸真有隔音的一点儿作用,还是这两个小孩在捅破窗户纸之后无意间大了些声音,总之,当我重新板板正正、如同豆腐块儿似的搁在自己的床榻上时,居然能略听清一点儿他们之间的小声交谈了。
“你看,我就说吧,这位高人同师父相谈如此投机,定也是同师父般早睡早起的习惯!”
根据方才打眼一看的方位关系来说,这个声音应该来自于高一点儿的那个孩子。他的咬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由于是用气声在说话,很难分辨出原本的音色。
“这和投不投机有什么关系……再说,眼下也不早了,明儿一早还得背书呢,再晚歇息可就起不来了,咱还看吗?”
矮一点儿的孩子听起来似乎有点儿鼻塞,发出的声音有些单薄,而且换气略频繁一点。和他的声音颇为登对的是他所说的话,字里字外,都透着一股被赶鸭子上架的怂感。
高个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
“来都来了,岂有不看的道理?要么,你回去,我自己个儿进。”
这话似乎惹得另一个孩子有点儿着急。他语速略快了些,语调也比方才更加上扬:
“师兄!不行,万一被抓住,师父又得罚你了!我跟你一块儿,咱俩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是不?”
“照应?——你小子,是怕自己跑回去,被师父发现吧?”
“师、师兄!”
小一点儿的孩子急得有些压不住气声,瓮声瓮气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儿声音来,像只被搁在高台上的小奶狗,手足无措,只能压着嗓子地小声哼唧。
边儿上传来一声轻笑,想也知道是那个大孩子的声音。
“——好啦,来,我可开门了啊,帮我看好了外边儿!”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个略舒适一点儿的姿势平躺着,又略微将双眼睁开一条缝,眼瞅着自己的屋门被轻轻推开一条小小的缝,带出一阵几不可查的响声。
两个孩子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藏着掖着,到这会儿了倒是学会观察局面了。门缝出现约莫二三十秒之后,下一次用力才小心翼翼地出现。这一次,门开的幅度远比上次要大,但声音反而还不如第一下的尖锐。
这俩熊孩子,一看就是惯犯儿了。
不过该说不说,我还挺好奇的,这俩孩子就琢磨这破事儿到底是研究了多久,才能做到力度控制得如此恰到好处——我那意思是,搁我前头还几个受害人呢?
受害人躺得身下都有点儿出汗了,终于,第一个孩子钻进了屋子。
他钻进来的动作颇快,进来之后却又立刻站住了脚,屏息凝神,似乎在观察我有没有发觉。
綦北星啊,不行送孩子下去当大盗吧,别耽误孩子这事业。
我就这样一边感叹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小孩走到离我不远处。
我默默地将方才睁开的一条缝闭上。
他观察了一阵儿,我听着他转了身,一睁眼,正看见他在招手,示意门口那正怂怂地扒着门框、皱着眉头的小家伙进来。
这么看来,其实他们的身高差似乎没有方才窗上的影子那么明显,大概也就是一米六和一米五的区别,年龄差应当也不像我刚刚想当然的那么明显,甚至可能是同龄人,都是九岁、十岁的光景。
门口的小孩儿白得惊人,立在月光中,乍一看,像是块儿凝固的月光。一张圆嘟嘟的小脸上,盈满了紧张和慌张的神情。
但他还是乖乖进来了,站在进门不远处,似乎是在帮前者守着门。
到了这时候,我才分出精神来,看向床边那正伸出一只小手,感知着我体内灵体状况的小孩——
妈呀,怎么又是你!
我竭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将眼睛睁大的冲动。
行,没睁开,彻底闭上了。
老铁,打死我都没想到,这大半夜偷偷摸摸进别人房间的,竟然是米熳啊!
老铁,你白天在綦北星面前不是挺怂的吗!怎么半夜就成这德行了啊!!
果然,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
我在心中篡改《倚天屠龙记》的同时,还不忘再次试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试图观察米熳的一举一动。
淡淡的茉莉花香飘出来,我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米熳的灵体。
修为不深的小仙童还不能很好地掌握灵体的状况,茉莉花香时浓时淡,费了好半天劲,才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上。
接下来,他开始试着与我的灵体相接触。
“这有什么作用吗?”
我悄悄询问大侠李一槿。
“同种属性的两种灵体相接触,低阶灵体会得到引导。而属性不同的灵体相接触,低阶灵体会在刺激下加速生长——当然,刺激不能太大,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就比如现在,茉莉是阳性,而木槿花是阴性,如果只是以现在的状态相接触几个时辰的话,是有益无害的。”
多、多少?
几个时辰?
那我在这儿偷摸看啥,还不如直接睡了呢,反正这灵体也用不着我来控制。
“可别,万一这孩子一个没控制好,把我的灵体给撩拨起来了,走火入魔了怎么办,那不是耽误人家孩子吗。”
大侠李一槿适时补上一句,搞得我睡也不是,醒也不是。
准备开摆,但发现自己slay全场,遂放弃。
不过,米熳似乎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是约莫接触了一两刻钟,便起身,招门口放哨的小孩子过来。
直到那孩子走进房内,我才发现,他是真白,和月光没啥关系,就愣白。
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儿上的五官没什么特点,唯一能看得出未来可期的是那年纪小小已经颇为可观的高鼻梁。我悄悄盯着这张小脸看了一会儿,竟看不出有什么格外能惹人记忆的地方。
一句话:大众脸。
这辆白色大众——不是,这个小孩儿——跟怕压着线似的小心翼翼地挪过来,虽然怂怂的,但事已至此,也像方才米熳所做的那样,缓缓地将自己的灵体放出来。
是槐花。
他们二人修为相近,要这孩子将自己的灵体稳定住,又是几分钟。
好无聊。
幸好,大侠李一槿能够感觉出我的情绪起伏。
呜呜,果然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你别有什么情绪起伏啊,别影响了灵体的状态。”
好吧,原来他是怕我一不小心睡过去,所以才开始主动跟我搭话。
Whatever,那也算是跟我说话了,怎么不是一种被爱了呢。
“槐树是阴性——我有点好奇,你能感觉到这两种不同属性的灵体带来的感觉吗?”
我?
这种被提问到知识盲区的感觉就像是上学那会儿蹲在校门口一边看小情侣打情骂俏一边吃泡面,结果教导主任来了,没抓早恋的,抓我一个没穿校服吃垃圾食品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开玩笑,我能感觉出啥来,我连内功是啥感觉我都体会不到。
“就没感觉出,阳性会有相斥感,而阴性会有相吸感?”
“虽然没有,但为啥不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啊?”
“……灵体又不是磁铁!”
有的人头一次当老师会深刻认识到什么叫“教学相长”,有的人能体会到什么叫“传道受业解惑”,有的人会开始感叹“纸上得来终觉浅”。
只有大侠李一槿,在面对平行时空的自己的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
哇,怎么不算开到隐藏款了呢。
“不是,为什么会感觉不到啊,明明我自己能够感觉出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啊——等等,难道……”
我已经再次陷入半梦半醒了,这阵儿根本顾不上盘问大侠李一槿那句“难道”后面,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苍天啊,大地啊,让我睡觉吧,我现在真的困了。
直到,大侠李一槿抢在周公前一步,喊住了我的灵魂。
这话实在是有点儿超出我的心理预期。以至于在接受我今晚的第三个意外时,终于按捺不住地睁开了眼,因为他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自己在那个时空也有很深厚的内功,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
注:“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一语改自《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台词“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本身作用是推动剧情发展,没有任何针对性和指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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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屋漏偏逢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