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谁见了你要相让三分?
我下意识地僵住了,调动了全身的功力,才终于维持住一个相对得体的表情。
皇帝见了还得让三分,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啊!
綦北星随手择了片草叶,在指间缠绕着,仿佛所说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系列他人的故事。
“一心愚昧求道的人,当然会对所谓得道者相让三分……说到底,那不过是个满心只知道炼丹、成仙的老东西罢了。偶一见了我这道阻且长的半仙,竟然也愿意肝脑涂地……在下无意吹嘘,只是想让一槿兄放心,在这里,您尽可以将伤养到极致,不必担忧。”
“许是我冒昧了,但假如某一天,改朝换代……?”
“一槿兄不必担心。在下在同道中人之间也算小有名气,真到了那时,有的是方法保整个无名阁平安。”
尽管綦北星的语气非常肯定,但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废话,谁听了这种话会有底气啊喂!
不是,我刚睁眼的时候以为这地方是个疗养院呢。
——怎么会是个莫名其妙的反社会组织啊喂!
越听越有种自己莫名其妙被拐上梁山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一睁眼就被捅了一刀的我而言,就好像是一只哈士奇走在路上忽然被狼群勾肩搭背地拐走了,貌似是地位提升了,其实随时都有被吃了的风险。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也不能再反悔,更何况,我的任务里还有綦北星的一部分。
好吧,除了装着冷静继续往下聊,我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
“如此说来,阁主真是修仙之人?”
“那是自然。”
“当今世界,可还有得道升仙者?”
“这种人,几百年才出一个。”
聊到这些话题,綦北星的言语显然比方才更为舒缓了些,指间那片草叶也跟着舒展开来。
“这个世界真有修仙人?”
趁着綦北星的情绪状态柔和下来,貌似不是全身心投入在这场讨论中,我连忙问大侠李一槿。后者应了一声,后知后觉道:
“难道你们的世界里没有吗?”
开玩笑,那玩意儿也太不唯物主义了吧!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不唯物主义的点又不止这一个。
“所以,真的有成仙的?”
“有啊。”
“他不说几百年才出一个吗,你们怎么确定,几百年前那个人,他就是成仙了呢?”
“这不好说,总之是成了。”
估摸着这种问题也问不出什么花来,我学着綦北星拔出一根草叶,也放在指间缠绕起来。
别问,问就是心烦。
这里的草似乎和我的世界里的不一样。对着光看去,它们似乎更薄,更绿,明明已经是成草的手感,颜色却像是春天初生的嫩草般澄澈。
一阵微风拂过,将綦北星身上的花香又带到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张俊朗而漂亮的脸。那张脸此刻并未直面我,我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上面一切情绪流动的痕迹。
阴差阳错的,我忽然想起上次穿越结束之后我的口嗨。
——是不是只要产生了亲吻,我就能直接穿越回去?
口嗨这东西是永远见不得正主的,一旦见到就有萎缩的迹象。
我倒是没觉得口嗨萎缩了,我只觉得自己挺猥琐。
天呢李一槿,你怎么可以对着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型美人想这样的苟且之事!
这也太不道德了!
我耳朵一热,紧接着,手中的草叶便被手指挣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没有嘲讽,没有无奈,只有一丝释然。
“一槿兄还是有心事啊。不如饭后,去庭中看看海棠树吧。兴许,会有所帮助。”
说完,綦北星率先起身,向我行了个礼,见我回礼后,这才转身离去。
……空留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轻轻将手举起来嗅了嗅。果然,满手是青草的气味。
有点腥,好像也有点苦。
“此人之语倒是不虚,确为修仙之人,而且道行不浅……恐真是眼下最可能升仙之人了。”
大侠李一槿的声音响起。
“何以见得?”
脑海中的声音略一沉默,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向我这个对这里的背景设定一无所知的人解释。
“闻到他身上的海棠花香没有?”
“那是自然。”
“那不是花所散发的气味,是他体内的气味。修仙之人多修灵体,况且灵体只可为植物,想必綦阁主的灵体便是海棠。能修至花香如此浓郁,修为已经在你我之上了。”
我短暂加载两秒,道:
“这种修行,是他们修仙之人独有的方式,还是在这个世界很普遍?”
“基本只有修仙之人才会使用,而且并不是每个人自幼练习便能掌握……不过,我倒是也有。细柳派的功夫里,也有这一点。”
嗯?
好好好,怪不得你能反应过来呢,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不过,这句话搞得我更好奇了。
“那你是什么?”
“我还不够明显吗?”
都是同一个人,在这种不涉及三观的问题上不难拥有同一个脑回路。所以我呆了两秒,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过来,说:
“木槿花?”
“对。只是修为不够,还不能像綦阁主那么自如地释放出灵体的影响。我想,庭院中那棵海棠树,大概也是能与他的灵体相通的稀世珍宝。”
大侠李一槿还在轻声称赞着綦北星的修为真是出神入化,我已经暗叫不好,开始忙着找我来时的路。
好险,差点儿就迷路了。
无名阁占地不小。我走在长廊上,还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眼下的处境。
现在看来,第三个平行时空虽然阴差阳错地好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但眼下所处的生活环境,居然意外地比前两个平行时空更加平稳。
没有第一个时空的手足无措,没有第二个时空被摄像机追的无处可躲,现在的这个时空,岁月静好得我有点儿意外。
说到前两个时空……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旁观吗?”
大侠李一槿貌似很疑惑。
“那不然?”
诶——奇了怪了。
想起上个时空最后一天时、两个来自不同平行时空的李一槿在我脑海中的场景,我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掉san。
我靠,当时没觉得奇怪,怎么现在回想一下觉得那么抽象啊。
试想了下三个人一起出现在我头脑中的感觉,我一时间觉得,还好没来,要不我真的会有精神分裂的嫌疑。
——其实现在已经有点儿影响了,我发现自从第一次穿越以来,我这脑子是越来越停不下来了,不是在跟自己对话,就是在颅内吐槽。
我天,怪不得之前某次咨询,那个性情古怪的家伙说,穿越本身没有副作用,但密集的穿越可能导致心理问题了。
这货的嘴里难得说句实话。
用过晚膳,距离我在主时空中习惯的休息时间还有好一阵儿,而且这副身体又连续昏迷了三天三夜,眼下虽然还虚弱,但也已经没了困意。坐在屋中,多少有点儿无聊。
没法不无聊啊,记忆都已经处理过了,现在真是无事可做。
练功又不会,经书又没有,聊天的人也没有,我在屋里转悠半天,连橱柜里连几层暗屉都记得清清楚楚了,居然还是毫无困意。
好无聊,好想穿越回去给腰舟洗澡。
在把房间中能探索的角落都探索了一遍之后,我一手撑着头,一手拨弄着烛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对自己这次穿越的任务,其实还是半生不熟的。
“你要重获新生,还要让他见证这一切。”
我已经费劲吧啦地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还得怎么样折腾,才叫重获新生?
我把大侠李一槿前三十年的人生故事重新过了一遍,也没看出哪里有什么沉积的问题需要更改。
蒙受饥荒带来的家庭变故,这不是靠我就能改变的。
沦为细柳派教徒后见证砍头,这也不是问题所在。
因为不愿意攀龙附凤被针对、被扭曲,这也不像是大侠李一槿会格外在意的事。
——奇了怪了,我觉着大侠李一槿好像也没什么心理问题啊?
老铁,他就不是没有心理问题的范畴,他比我心理都健康。
过第二遍,我开始盲猜。
“是不是要解决你不愿意收徒弟的问题啊?”
“这叫重获新生吗?”
“嗯……怎么不算呢?”
“理论是?”
“对你的武功进行了延续,又让你结束了前面那么多年的孤苦无依的生活,怎么不算新生呢?”
“……行吧,那就先保留这一条。继续往下说。”
“第二种,会不会是想让你前尘往事一并放下,在这里开始你新的生活?”
“倒是比第一个听起来靠谱不少……但,我有什么不可放下的前尘往事?杀我的是别人,害我的是别人,我没想着复仇,山下没亲人也没朋友,也没什么念想,根本就不觉得在这儿生活算开启新生啊。”
大侠李一槿说的和我想的显然不是同一种“新生活”,但出于对他目前感情观、人生观的保护,我也没说什么,只是顺着这话题死缠烂打下去,说:
“你别管,你就说这条可能性大不大吧。”
“好好好,比第一个大。”
“那你说,我们从哪一个开始入手?”
大侠李一槿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把我吹得天花乱坠的两条路进行对比和剖析。
“就不能一起推进吗,我看,这两条路也没什么很明显的分界点啊,彼此之间也不矛盾。”
我干笑一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两者一起推进的难度。
老铁,如果你和我处在主时空中,那我大可以直接告诉你,一手抓徒弟、一手抓仙侣,你让我共同推进,其难度不亚于让綦北星一手抓考公,一手抓考研。
哦,还得一手抓婚姻。
老铁,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累啊。
这种分析一直演进到窗外溜进来的晚风开始吹得我有点儿发冷为止。回到榻上,望着似曾相识的床帏,我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惆怅感,仿佛镜头一转,又变成了那个第一次穿越到平行时空的李一槿。
莫名其妙的陌生。
我把手盖在脸上,扑面而来的,是和我自己大为不同的、粗糙的质感。厚重的茧子,有些变形的指关节,似乎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这里不是你的家,这里甚至也不是你的世界。
好奇怪,穿越到第三次,这还是我第一次想家。
——但,你想的又是哪个家呢,是那个催促你抓紧相亲结婚的家,还是那个温暖的、有小狗气味和熟悉的唠叨的家?
这问题冲击得我大脑有点儿缺氧,我迷迷瞪瞪地打了个哈欠,把挤出来的眼泪蹭在手背上。
为了尽快入眠,我开始闭上眼思考,主时空里的那个伴奏,究竟改成什么样子合适。
你别说,这问题是真催眠,刚想没几分钟,我这困劲儿就上来了。
但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窗外,却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做贼似的细微的声音。
无奖竞猜:真正的“重获新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感兴趣就在评论区留个爪吧!
茫茫书海中,相逢即是缘~
记得点收藏,找我不迷茫~
您的喜爱是支持我前进的最大动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30章·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我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