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珹心想就这么走了也不好,所以几步往前,主动行礼打声招呼。
走近了才发觉温言手中带着一个卷轴,并且像之前那样递出。
晏珹接过看上面写,“晏卿可否来我寝宫一叙?”
温言不说话,只笑着看晏珹。
晏珹心道应该是要拒绝的,可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答应了之后温言的笑容更甚。
两人并肩而行往另一处去。
晏珹路上在想,皇宫内太子住东宫,其余的皇子有些得了封地基本都待在封地不常回祈临。
三皇子温隆还没有封地,二皇子去了军营,七皇子温言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搬离皇宫。
还有一个五皇子,最近不在都城,据说是南下游玩去了。
没有封地的这几个皇子,难说是不是在梁帝眼中预定的几个皇位候选人。
晏珹这么想着,突然觉得今日真是安静。
无风无雨,温言也不再说话。
好在温言的寝宫离这并不算很远,两人很快就到。
一进入,晏珹就发觉屋子里藏了个人,气息不重应该是习武的,但转念一想这是皇宫,估摸着或许是大理寺黑鸦的人奉命保护皇子,所以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温言进门后,向晏珹示意让他坐在里屋榻上。
晏珹点头进入等待,刚坐下就听到一阵轻微的纸张摩挲声。
他伸长脖子往外望,看见温言好像在研墨,便赶紧站起身去帮忙。
温言抬头,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来吧。”晏珹说。
他也不叫什么殿下什么臣了,温言不像是会纠结这种称呼的人。
温言笑着点头,去润笔,然后就着晏珹磨好的墨写了几个字。
“见谅,嗓子哑了说不了话。”温言这么写。
“嗓子哑?是之前在红藤院说话导致的吗?”晏珹皱眉。
温言抬头看他说完话,才继续写,“否,风寒未愈。”
是因为生病还没好?
晏珹眉头舒缓了些,心里的疑心反倒更重。
太医院不是摆设,比如他认识的楚太医就医术了的。
温言只要不是身子太虚弱,应该不至于一个小小风寒这么久没治好。
而且温言的身体看起来并不算柔弱。
黄波以前教过他怎么通过人的面相来看这人是否习武,就温言的样子来说,是否习武不好说,但应该不至于虚成这样。
除非......
“你是不是没在吃药?”晏珹问:“一点药味也没有。”
“苦。”温言写下这个字的时候,晏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苦所以不想吃药?
“你.....”晏珹好笑,改口道:“殿下,保重身体啊,生病了还是要吃些药才好。”
温言不笑了,唇角平平。
鉴于这位皇子平时都是微微笑的状态,晏珹一眼看出温言真是在闹脾气。
“那让太医院开点不苦的药方不就行了?”晏珹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
诚然,他知道是药三分苦,但总觉得说这句话更适合他现在的“人设”。
果然,温言一看他这么说,细眉马上皱起,摇摇头又写,“不说这个,找你有正事。”
晏珹于是咳嗽一声也收起笑,“请写。”
“殷桃拗的事情我听说了,是皇子下的令是吗?”温言直言不讳,“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晏珹反问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他没想到温言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殷桃拗的功他已经担下了,梁帝很快就会下旨赏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晏珹,一把火烧死了全村的毒虫和南疆细作。
“圣上刚刚才同我说,等大理寺的文书下来,他就下旨赏赐,还问我想要什么。”晏珹只这么说。
“你想要什么?”温言写。
晏珹如实回答,“北上,去游玩,你去不去?圣上也说想让我带你一起去。”
他故意这么说,想探一探温言的口风,温言笑着摇头,“我去不了的,我身体不行,出不了远门。”
“可惜了。”晏珹摇头,心里想的却是天助我也。
温言继续写,“那殷桃拗那些人,真的是南疆细作吗?”
“是啊,为什么不是呢?”晏珹毫不犹豫回答。
为什么不是呢?圣上说是,那他们就只能是。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温言问这些问题的意义何在。
温言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再写字,盯着纸张许久。
晏珹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研墨等待着。
直到许久,晏珹都有些等不及的时候,温言突然开了口,声音很哑,“但....分明,还有无辜的孩子。”
晏珹看见温言泛红的眼眶,在那冷色之中,像是氤氲出的一抹胭脂,凭添出几分脆弱。
可他丝毫可怜不起来。
殷桃拗的惨剧是皇室一手造成的,甚至最终受益者就是温言本身,现在落泪,又是在为了谁悲哀?
“殿下啊,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呢?”晏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禁问:“还是说你会为他们报仇呢?”
“你会杀了我然后为他们报仇吗?”
晏珹语气淡漠,垂眸,定定看着温言。
离得近,所以连温言突然的震颤也看出来了。
温言又沉默很久。
晏珹觉得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想要离开,放下砚台正准备行礼,手腕却突然被温言抓住。
那双手是干燥温热的,不再似之前红藤院一见的冰冷。
“你,会报仇吗?”温言说话时一字一顿,声音像是堵在喉咙里。
晏珹听懂了意思,温言觉得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是几个皇子党争才导致悲剧。
“我.....”晏珹顿了顿,嗤笑一声,“殿下,臣不敢。”
他说完,还是行礼要走,温言又扯住他的衣角,皱眉苦笑了一声,张嘴好像在说话,可声音太小太微弱,晏珹没听清。
“什么?”他问。
温言放手了,摇头,不再说话。
晏珹怔愣片刻,知道自己该走了,临行之前还不忘说句,“殿下,臣过两日就要北上,或许月底回来。”
温言点头,眉头还未舒缓,眼周也留着红,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
很突然的,晏珹觉得心脏像是被扯动一般抽痛。
只是一瞬却足够剧烈,剧烈到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对温言太过刻薄。
如果温言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