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桃坳往东不远停了匹马,拴在树旁安安静静站着,懂马的人一看便知这是被好好训练过。
樊列走近拍了拍那马,咋舌小声道:“品相不错,那小侍卫还真阔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财。”
树叶被风带起沙沙声响,樊列眼神一凛,看那翻身而至的黑衣人,眸光便放缓下去。
“殿下。”黑衣人跪下行礼,“殷桃坳附近的死尸都被大理寺的人收走了。”
“嗯,你是打算怎么回去?”樊列揉了揉脖颈。
黑衣人站起身往树丛中一指,“殿下,那边备了马车,往城里躲一下扮成我的样子进宫即可。”
樊列点头,跟着黑衣人往马车那边走,回头看那晏珹备下的马匹,想了想,对那黑衣人笑道:“哎,你把那马一起带回去吧。”
这事不难办,黑衣人点头去牵马。
樊列上了马车,等待片刻,黑衣人也跟着进入,从旁边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
“殿下,还请换上。”黑衣人毕恭毕敬递出。
樊列却不急着换,拿下衣服放在腿上,看向黑衣人问道:“你对大理寺黑鸦有何了解?”
黑衣人怔愣片刻才道:“属下就是从那儿来的,大理寺黑鸦分为两派,我这种就是服从于主子,另外一派是听从于圣上,还有皇子。”
“还有皇子?”樊列听闻,哂笑一声:“殷桃坳被大理寺黑鸦屠了,这个功劳应该是算在晏珹头上。”
“这下难办了啊……”樊列一边说一边揉自己的肩膀,“殷桃坳被屠,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不管在谁那看来,我的嫌疑都很大。”
“尤其是晏珹,唉……”他叹一口气,身子往后倾,显出浓浓的疲态,“但凡晏珹有点手段都能知道黑鸦的事,也会想到我的嫌疑最大。”
“我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这事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不然到时候他估计少不了要整我一顿。”
樊列直起身,从脖颈后抽出几根长针,轻车熟路将人皮面具摘下。
他真正的面貌分明正是七皇子温言。
“殿下,说不定晏珹真的没有手段呢?”黑衣人又道:“那个小王爷的风评一直很不好,我们的人查过,确实没查出什么异常。”
温言将面具收好,天生的笑唇如今微微抿起却也像是在温吞笑着,“先不管他,我让你查的其他事怎么样了?”
黑衣人点头道:“已经查清楚了,陈家那孩子应该是没有死的,但是目前不在陈家的庇护之下。”
“开药的郎中和产婆都死了,我们的人在查到郎中死后马上去找了产婆,产婆不知为何在慌忙逃窜,我们看见是太子的人杀了产婆。”
“太子……大哥?”温言眯起眼,沉吟片刻,又问:“那个郎中是谁杀的?你们查到了吗?”
黑衣人摇头,“属下到达的时候那郎中已经死了,而且一击毙命,凶手很熟练。”
“嗯……”
温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轻笑一声,“孩子活着就好,虽然无法和陈家人相认,但至少性命无虞。”
“至于大哥,他还真是下了一步险棋啊,影,你是不是也知道,那天大理寺的人和大哥还有父皇都在御书房?”
影,就是黑衣人的名字。
他垂首思索片刻,回答:“属下的确知道,而且这件事宫中很多人都听说过。”
“那就是了。”
温言点头,垂眼收敛了大半情绪,语气淡淡,“虽然不知道郎中是被谁杀死的,但一不做二不休,大哥肯定想着既然已经死了一个干脆就把第二个也杀了,他的嫌疑越大,父皇和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还真不一定会怀疑到他。”
话至此处,温言摇头失笑,“哎呀,大哥这一步还真是下得,又险又妙。”
影抬头看了一眼温言,又低头问:“殿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温言沉默许久,掀起马车上的布窗,看外面已经是不认识的道路,明显远离殷桃坳地界。
“查查王家村,晏珹那边……你说我想见他,在成婚之前悄悄见,让他定时间和地方,现在就去找他。”
“是。”影接令后,走到外面和马车夫坐在一起。
温言便换上一身黑衣,等着进城。
车轱辘转着,路上的石子被碾压出细碎声响,温言闭目养神,却听见了些其他的声音。
他一掀开布帘子,伸手片刻,忽然发觉指上粘了冰凉雨滴,不禁愣住。
“这是命吧……”温言叹息一般喃喃自语。
殷桃坳的火还没烧完。
祈临却在下雨。
天子的恩泽竟是被层层深林挡住。
今夜注定不眠。
晏珹在乡间府,整理好一切后也没能睡下。
他坐在榻上,半撑着身子,手里把玩着那从祠堂密室里拿出的匕首。
这匕首形制简单,但仔细去摸那握把,就会发现其上刻了花纹。
晏珹尝试拓印下来,但花纹他实在认不得,只好先把拓印的纸张收着,之后再做打算。
“王爷。”
翠竹提着灯笼来敲门。
晏珹叹了口气,去把门打开。
翠竹递出一碗汤,道:“王爷要是睡不着,就喝一碗安神汤吧,现如今事情也告一段落,王爷还是要好生休息。”
晏珹点头,乖乖将汤喝下,耳边猛地响起踩瓦声,却当不知道,只顾喝汤。
翠竹眉头一皱手放腰间一甩,破空之音响起,小刀瞬间刺出!
“好身手。”来人接住小刀,翻身下地,正是一身黑的影。
影将小刀递给翠竹,又对一脸茫然的晏珹行礼,道:“王爷,多有叨扰,是七殿下急着想见王爷,让我来传话。”
“啊?七殿下见我?什么时候?”晏珹一边递碗给翠竹,一边装傻充愣,“下个月不是要成婚了吗?怎么突然现在想见我?”
“殿下说了,想成婚之前暗中见一面。”影继续道:“见面地点和时间都由王爷来定。”
“呃…那就这月十五吧。”晏珹随口一答。
殷桃坳的事情已经了结,但王家村还需再去探探,这月十五之前恐怕没办法将韩氏的事情查明白。
“王爷,殿下的意思是……越早越好。”影又道。
晏珹愣了一下,心里苦笑,面上只尴尬挠头,“哦,那我明日回祈临。”
影这才罢休,行礼后一翻身就走了。
直到没再听见脚步声,晏珹才忍不住小声吐槽:“他怎么跟他爹一个性子?说时间我定,地点我定,结果我定了个时间他还不满意,走之前连地点在哪儿也没有问我。”
翠竹笑道:“王爷,至少说明七皇子殿下对王爷还是比较上心的,成婚之前也要见见。”
“上心?怎么可能。”晏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药效上来,竟是突然生出些困意,叹出的这口气还没结束,又打了个哈欠。
他抬手揉了揉眼角的泪花,语气无奈道:“殷桃坳的人刚死七皇子就来找我,巧啊,真巧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料到有人要害他,急着跟我澄清,过两天再看吧。”
晏珹说完伸了个懒腰,“我睡了,你回吧,谢谢你的汤药。”
翠竹一笑,“应该的,奴婢告退。”
晏珹进了屋子才想起顾依然给的第二瓶药,但刚刚喝完药汤,还是明日再吃那第二瓶好些。
这么想,他躺在榻上竟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夜色渐浓,影追上了回程的马车,温言安静坐着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回来了?”
“殿下,王爷说明日回城。”影回答。
“明日?”温言眨眼,好笑道:“怎么这么着急?”
影抬头看温言,“殿下这么着急让属下传话,属下就提示了一下王爷,王爷明白了,所以说明日就回。”
“你。”温言哭笑不得,“你还真是,算了……没事,那就明日启程。”
“殿下,属下自知不该问,但属下还是担心,这样急着和王爷见面会不会打草惊蛇?”影低声问道。
温言摇头,“晏珹在殷桃坳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但他在这边有危险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情,可吕公公偏偏告诉了熹妃。”
“吕公公应该是念在熹妃是晏珹的小姨,所以才透露出殷桃坳这边出事了,熹妃娘娘待我不薄,平日我也会去陪她说说话,一来二去,我知道殷桃坳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温言微微一笑,影抬头看了眼,就低下头不再多问,只说:“殿下神机妙算。”
他如今仔细想想,不禁背后发凉。
宫中和殷桃坳之间的消息虽然一直有往来,但总归存在信鸽飞行的时间差。
温言早就来了殷桃坳,一是为了查韩氏的情况,二是去探晏珹。
当时离开前找了另一个“影”扮成他的样子,谎称染风寒不便见人。
那会儿,影也问过,万一圣上来了该如何?
温言却说,除了皇后娘娘和熹妃娘娘,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
现在再想那一句话,却像是从一开始就料到陈家和殷桃坳会出事,也想到吕公公会给熹妃透露情况,所以才特地借用了陈家下人的身份来殷桃坳。
只是没想到会有个陈家的死侍也来查案。
影想到这里,又问了一句:“殿下,王爷回城后约在哪见面?”
“嗯……就约在,红藤院吧。”温言闭着眼回答,听语气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影不停抬头看,见温言没什么表情,不禁擦了擦额汗。
“殿下,红藤院是……那种地方。”
红藤院是青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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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戌时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