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停止时,冷凝如同在一片无尽的大海中游泳,就在他将要溺死消失意识沉入海底的那一刹那,他醒了。身上冒着汗涔涔的虚汗,心脏也仿佛经历了什么强大的运动般疯狂地鼓动。他意识有些混乱,但映入眼帘的木地板及上面的繁复花纹告诉他这里不再是现代社会。
冷凝抬头,沃尔特正拿着毛巾一副欲行而止的模样半弓着身子站在身旁,不远处帕迪正双手抱胸一脸焦虑,伊登则是来回在魔法阵的边缘踱步。
“想起什么了?”帕迪问。
“没什么有用的,”冷凝颤抖着手接过沃尔特的毛巾捂住脸,溺水的窒息感正让他心有余悸,“就是以前上学的日常,没有见到特殊的人。不过按时间判断是连着我原有记忆的最后部分开始的。”
“嗯……这形容听上去是一点一点逐渐恢复……”沃尔特若有所思地缓慢说道。
“或许是。”冷凝按着毛巾闷闷地回道。
“本来就没指望能一次就好。”帕迪走上前来,想要搀扶冷凝,但被他拒绝了。
外面天已经黢黑,看上去已经过了很久,问了下时间已经深夜。莫迪丝女士为一直没休息的众人备好了饭菜,沃尔特吃饭期间主要就吃了些乳制品和蔬菜,帕迪毫不客气地炫了一整张牛排,冷凝如同往常一样节制礼貌地吃了那些女仆们堆在他盘子里的食物。还有个陪看的伊登·奥兰多,他前面早和尊吃过,他现在在饭桌上主要就吃点点心起到个烘托饭局氛围的作用。
考虑到这个魔法的后遗症以及两位牧法的日程安排,大家最终将这个漫长的恢复记忆过程定成了一周一次。算上还有的礼仪课程,冷凝近期过得不会太无聊。
翌日凌晨,王宫一片祥和,首都城门却是一阵骚乱。
“您好,女士,请出示身份证明以及卸下您的武器!”城门口的王国卫兵尽职尽责地拦下了一个趴在魔兽身上穿着古怪的姑娘。这个姑娘头发乱蓬蓬的,皮衣因为不雅的睡姿皱皱巴巴堆在了胸前,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魔兽绿幽幽的眼睛却亮得宛如萤火。
马上就是夏季,到了魔兽繁衍的季节,这么个日子来了个骑着魔兽的家伙,不得不让人提高了警惕。在这个时间段,极有可能有敌国势力或者危险人物假扮魔兽猎人或者召唤师潜入首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大部分召唤师和猎人都是小队行动,这么个独行侠很难不引人注意。
“啊……身份证明……等等……我找找……”姑娘小声咕哝着,悉悉索索从身上以及绑在魔兽身上的小包中往外掏着东西,那些看上去都是些奇怪的垃圾,各色颜色浑浊的小瓶还有干巴巴的食物。
“嗯……啊……似乎找不到了。”姑娘绝望似的叹了口气,随即松了松衣袖,从袖口中掏出一根树枝样的小木棍,王国卫兵们都警惕了起来。
他们虽然不是魔法师,但作为王国卫兵,也是了解些魔法的,有些还会使用。他们之所以警惕,就是因为他们马上认出了这是魔杖,如果这个姑娘有想要进攻的行为,他们将马上不假思索地刺穿她的手腕。
“我先收个东西。”
姑娘小手一挥,拍了拍魔兽,魔兽瞬间如烟般消散,接着她迈开步伐,将魔杖递交到了卫兵手上。因为她身材跟卫兵比起来相当娇小,卫兵得半弯着身子才能接过。
“你们有人能把魔法部的什么负责人叫来吗?最少是魔导师级的,他们应该能证明我的身份,”姑娘有着与身型格格不入的老练语气,她摘下巨大的毛毡帽,幽幽哈了口气,“就说我是布丽吉特·仙蒂,我奉命从北境过来。”
“布丽吉特·仙蒂?!”卫兵当中马上有人发出了惊呼,“这么快就过来了?不是应该还有十来天吗?而且随行的其他士兵呢?我记得通行文件里还说了会运来小麦……”
“哦,我嫌他们太慢,我甩下他们过来了。”布丽吉特抽了抽鼻子,半阖着眼睑,她看上去还没睡醒。
有眼色的卫兵制止了同伴大惊小怪的行为并把人叫走去喊魔法部的人,其他的卫兵们则是立马站起了标准的军姿,仿佛马上要喊出“是,长官!”的口号似的。
布丽吉特堪堪巡视了一圈,继续说:“别担心,我没违反军纪,我本来就和那帮运货的任务不同,我主要是过来探案的。我想我应该越早到越好。”
“是的,长官!”聪明的侍卫长马上并拢脚跟,立正行礼。能知道断案,已经可以大概率确定就是本人了。当然,身份证明的程序还是少不了的,只稍一会儿,魔法部的派遣人员来了,是魔法部首席魔法师帕迪·霍伊尔的助手——塞西尔·卓文先生。
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看上去还有些气喘吁吁,眼镜都歪得快要掉到鼻子下。
“仙蒂大人!您到了!”
“唔,是你啊。”
塞西尔忙不迭送地点头哈腰,而只有他半个个头大的仙蒂却是一脸高高在上鼻子哼出了声。
“是的……”塞西尔一面紧张地假笑着应和娇小的布丽吉特,又一面严肃地面对众卫兵确认身份,这看上去很滑稽,但事实上一点都不好笑。
不开玩笑,布丽吉特·仙蒂比他大一轮,都可以当他老师了!
“帕迪·霍伊尔呢?”
“霍伊尔先生正在睡觉……”
“是吗?他这么早睡可真不像他,他平时都中午再睡的。”
“哈哈哈哈……是这样……”
塞西尔尴尬地陪笑,布丽吉特瞥了他一眼。
“我十多年没回来了,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例如我那些久未联系的老友们。”
“嗯?这些吗?十年来,您的同期雷斯特女士已经改变了研究方向,从用魔法帮助作物生长变为了研究魔法植物;您的老师米兰达大人早已卸任,近期待在城内休息,偶尔帮贵族做做占卜;您的战友克劳德担任了王国骑士团的魔法教官……还有贝克先生在五年前结婚了。”
“哦。”
“那么,仙蒂大人,您打算先去哪儿呢?”
塞西尔牵起布丽吉特的手,将她送上马车。女孩细小的手揣在他手心,然而却让他感觉自己正牵着一条龙,他手心里已经不经冒出了汗。
布丽吉特摇晃着爬上了马车,用孩童般稚嫩的嗓音却如老人般平淡开口:“先洗个澡然后就去案发地吧,我很好奇现场的具体情况,你应该睡不着,过来给我讲讲具体情况。”
马车幽幽前进,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伊登·奥兰多起床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件,它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细腻的纸张,是粗糙的皮制,字迹潦草内容逻辑清晰,上面写清楚了对于现况的分析和需求——这是布丽吉特·仙蒂的手信。
“哎……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头扎进就不管周围情况。”伊登修长的手指勾着茶杯叹出声。
“要出门吗?”莫迪丝女士精明地扶了扶眼镜,拿出一套合适的衣服。
“嗯!”伊登莞尔一笑,优雅地喝完茶套上衣服。
波米路的布鲁诺公爵宅邸的地下室内,塞西尔正黑着眼圈紧张地跺着脚步,他勒令卫兵们只在门口待着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调查多么重要害怕卫兵干扰,而是因为他害怕卫兵们会说闲话——布丽吉特正躺在那个所谓的黑魔法召唤阵正中心,双手合十闭眼宛如睡觉般安定。
他知道布丽吉特是个怪人,因为上了年龄的魔法师基本都怪,更何况这个十来岁就停止了生长的布丽吉特·仙蒂。但他再怎么心理准备深厚,也没想到布丽吉特的怪异。
布丽吉特一进布鲁诺公爵的宅邸,就先是无感情棒读般“哇哦——”了好几声转了房间几圈,紧接着试图掰断喷泉女神像的头颅,再接着敲击了宅邸内每一处画像……吓得塞西尔一直在旁边解释最近的调查结果好阻止布丽吉特这种破坏现场的行为。
就在刚才,布丽吉特进到这地下室的时候,她还兴奋地尝了尝周围墙壁和地面上的血污。她一边尝还一边询问着当时魔法阵的详情,还好现在终于安静了。
“小塞西尔,你似乎不明白我在干什么?”平躺在地上的布丽吉特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语气微笑道。
女孩稚嫩的声音噎住了塞西尔的腹诽,他在内心默默擦了把汗,悻悻道:“确实不太明白……”
“嘻嘻,我正在理解召唤兽的心情。”布丽吉特把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嘘声的动作,笑容古怪。
“这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清爽的笑声随着清脆的皮鞋声从地下室的门口传来,布丽吉特睁大了她的双眼望向音源——伊登·奥兰多拽着白手套潇洒自如地走下楼梯。
“可以哦,刚好我对这种黑魔法召唤出来的坏孩子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