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认错,眼前人的样貌和周瓷有九分相似,但这种样貌上的相似只是一瞬间,周瓷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几,在女生里算是很高,却远比不上眼前人的身高,这人太高了,目测超过一米九,离近了更是压迫感十足。身体的强壮程度也不是周瓷能比的,任谁来也无法把这两个人错认成一个。
“周瓷”听到这个名字,紧蹙的眉头却是一松,语气也立刻软了下来:“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声音倒是和周瓷几乎一模一样,容易不敢放下戒备,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答上来。对方似乎把她认成了另一个人,她想起刚才那人走近时一身的煞气,不敢触对方的楣头,一时间没戳破她的错认。
幸而对方只是问了一句就没再追究下去,她看了眼远方,对容易说:“来都来了,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就走。
容易大脑宕机了一瞬,骑虎难下,只得背上包,撑起雨伞跟在了她后面。
这里建筑荒凉,人烟稀少,四周都是杂草,二人走在一条新开辟出的小路上,离那栋烂尾楼越来越近。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像“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发生场地了,容易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不禁懊恼起来,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没否认呢?
“到了。”“周瓷”走进烂尾楼,来到一堵墙前,将手放在墙面上,只听一道细微的声响,平滑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间泛着蓝光的地下室显露在容易面前。
坏了,这还是个秘密基地。一般来这种偏僻地方搞秘密基地的,干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她惊疑不定地跟在“周瓷”后面,越往地下室走就走得越心慌。
这座藏在荒野之中的地下室又深又长,四壁不知由什么材质打造,看起来坚硬无比,光似乎并不来自灯光,而是墙壁本身,整体给人的感觉极其高科技,鼻尖越来越浓厚的消毒水气味同时又昭示了它的不同寻常。等穿过第一道感应门,容易脚下一滑,差点尖叫出来——陈列在她眼前的是两排高大的玻璃容器,容器里盛着一些暗红色的碎块,定睛一看,全是人的器官,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器官里泡着一只手掌!
——我的天姥姥,她是撞见了什么买卖器官现场吗,如果被发现身份,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容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等穿过第二道感应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间亮得刺眼的手术室呈现在她眼前,手术室中央是一座手术台,台面四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高科技设备,台面上正摆着一具赤/裸的身体,从身体构造来看,是一个男人,只是瘦得皮包骨头,牠气若游丝地躺在台面上,五官上插着各种各样的设备,下半身的器官被割下来放在一边,“周瓷”看见了,拾起那个器官随手扔到墙角的垃圾桶里。
但这已经不是重点,容易的目光落在实验室的一角,这是实验室唯一阴暗的地方,那里有一张笼子,笼子里困着两个人,同样的瘦弱,目光麻木呆滞地缩在笼子一角,听到笼子外的声响也只是略微动了动眼球,旋即又陷入麻木。
或许是受到手术台上那个器官的鼓舞,容易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脱口而出:“这两个是男人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脸色一白,这完全暴露了她对这座实验室的一无所知,如果这和“周瓷”认错的那个人行为不符,对方岂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幸运的是,这句话并没有暴露她,“周瓷”点了点头,回道:“是,两个自己跑过来的,一个被我带进来的。”她漫不经心地扫过笼子,突然面色一变:“怎么少了一个?你等等。”说着冲出感应门往外面跑去,留下容易一个人在实验室里。
这不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
容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趴到感应门上四处摸索。
与此同时,烂尾楼之外,一队警察正在秘密集结。
“队长。”一位刑警扭头去看隐在草丛后的人,“信号恢复正常了。”
草丛后的人闻言从草丛后走出,对那位刑警道:“备份好异常数据,交给信息部门调查。”说完便举起望远镜,眉头紧锁地望向烂尾楼的方向。
警长容升面上沉稳镇定,实则情绪紧张。
一个月前,她收到一条匿名报案,说这里有人在进行非人道实验。经过调查之后,她确定了慊疑人,并决定今天收网。
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但昨天晚上,她妹妹容易突然失踪了,而她的定位信息,好巧不巧地正出现在她们之前调查过秘密实验室中——那个调查中喜欢找年轻男人做试验品的实验室。
容升目光阴沉地放下望远镜,下达了前进的命令。
实验室一边,容易摸索了半个小时后,还是没找到除了指纹开关外的其她打开方式,眼看着“周瓷”就要回来了,她心急之下一拳捶在指纹开关上,感应门应声打开。
容易:“……”发生了什么故障?
算了,能跑就行。
就在容易松了口气要离开手术室的时候,她听到一道不算明显的声音,像是相机的快门声,她猛地转身,朝实验室的台面之下看去,发现台面下的底座露出一片衣角。
过了没多久,听到实验室里再也没了声响,台面之下露出一个脑袋,那人从底座后爬出来,正要跑,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感应门门口后的容易。
二人面面相觑。
容易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尤其是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旁边的那颗——抬头?
她突然注意到一些不对劲,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登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很瘦,因为常年握鼠标,手腕和手掌连接的部位有一块厚茧,而这双手大而粗糙,茧并不在后掌,而是遍布手指的关节内侧。除了手,还有胳膊——就连身上穿的这条大裤衩,也和自己平常穿的那条材质大为不同。
容易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发晕,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又好像正在想起什么。
容易:“你不要怕,我也是——”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尖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容易冷着脸,大步流星地追上去,地下实验室四通八达,房间如蜂巢一般排布,就在容易发愁该往哪个方向找人的时候,“周瓷”突然从一条岔路窜出来,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容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容易。”
听到这个名字,容易一怔,下意识地道:“我就是容易啊。”紧接着又陷入了迷茫:“周瓷”认错的人,也叫容易?那也太巧了……
但“周瓷”可不听她的,快步朝她逼近,眼见着就要被抓住,容易眼疾手快地掏出水果刀连带着书包扔了过去,在对方躲闪的间隙瞅准机会选中一条岔路钻了进去,对方大喝一声也追了上来。
容易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样一条窄路,她几乎是本能地跑了进来。她一边跑一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大脑好像放空了,没跑几分钟,她就遇到一道感应门,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地下室的出口。
想起之前自己无意间打开了实验室的感应门,她试探性地把手放到隐蔽的开关上,果然,门开了。
对了……她之前就是这样开门的,容易迷迷糊糊地想。
楼外的大雨还没停,她脚步不停地跑上烂尾楼,顺着旋转楼梯往上爬,中途跌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脑袋磕出了血。
或许是受伤的原因,她感觉不止自己脑袋空了,连视线也开始模糊,不知道爬了多久,她感受到了大雨的腥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天台边上。
“周瓷”站在不远处,隔着雨幕目光阴沉地望着容易:“从容易的身体里滚出去。”
容易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明明就是容易,说什么从身体里滚出去。
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一道熟悉的女声顺着大喇叭模模糊糊地传到她耳朵里,大概是一些“你已经被包围了”之类的内容,天台上冲出几个黑衣武警,举枪把“周瓷”围了起来。
此时容易已经大脑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转身眺望,只看到天上的黑云万里和远方的无边旷野,和她梦中的景象何其相似。
这栋楼距离她下车的位置并不远,这个高度理应一眼就能望见隧道口,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荒野。
大雨混合着头顶流下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容易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从天台跌落。
记忆最后的画面是一个身穿警服的女人面色惊恐地朝她扑过来,是她二姐容升。
她叫容易。
而那个人的名字不是周瓷,她叫做——周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