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宅内院,西边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小玉端着食盒走进了院子,院子里原来的草木都枯萎了,就连原来那两颗梨树此刻都只剩下了黑色的躯干,原本院子里有个紫藤花架,都成了光秃秃的模样。
里面传来一个衰老的声音。
“是小玉吗,进来吧。”
“是!”
小玉赶忙停止了观望,推门进入了屋内。
一股浓重的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直把小玉呛得不能呼吸。
“姑姑,夫人命我送来了燕窝和雪蛤。”
“替我谢过你们夫人,夫人有心了。”
“姑姑,夫人还问,我们后院关着的那位怎么处理,她不吃不喝,人快不行了!”
“既然问不出什么,云家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就处理了吧,以前怎么解决的,现在就这么解决,她不是真心喜欢云家二少爷吗,我倒是要看看,卖她去窑子里,看她的心上人还会不会去找她,她以为云家那样的人家看得上她吗。”
阴暗地笑声让小玉顿觉毛骨悚然。
“跟你们夫人说,好好替她梳洗打扮一番,送她出去。这云家丢的东西,还得想个办法从云家人嘴里套出消息来,您们小姐不是在云府吗,这么好的棋子,也该是时候好好用起来了。”
“是!”
叶府后巷,一辆马车停在隐秘的角落,两个婆子搀扶着一个女子上了马车,车很快驶出了小巷,直往更深的巷子里去。
一个身影在墙头闪现,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里。
云府后院。
云浩正在案前看书,花朵捧着账册在对。小青给云浩斟茶,小桃在屋里拨着炭火,云浩放下书。
“小青,小桃,你们先出去,我与你们夫人有话要说。”
小青小桃应声退下,花朵抬了抬眼,疑惑地看着云浩。
“夫君,这是有话要问?”
云浩抿了口茶。
“听账房先生说,近日我们在外的铺子盈利颇丰,连我们二少爷听了,都不阻止弟妹去外面看店了,你跟我说说,你是哪里来的门路,近来如此了得。”
“夫君,你这不是取笑我吗,谁不知道你们云家世代经商,这经商的本事我能有云家一成功底,左右不过是我在家时,父母开恩让我多学了些理家的手段,又碰上了着实不错的机会。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云浩笑了。
“你这还谦虚上了,谁不知道你花家的小姐是那与公主一般教养的,如今到了我们云家,还真是不得不沾染上这铜钱味了!”
“铜钱味怎么了,曾经有人就跟我说过,这钱不是万能的,这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
说到这里,花朵眼里有了一闪而过的坚定和自嘲。云浩看着他怔怔地,忽然开口说。
“若是妹妹在,你定然是与她处得来的。云黛那丫头,所有人都以为她温顺恭谨,就是我父亲母亲也不曾真的了解她,她也是那般向往自由,可惜。。。。。。。”
“可惜什么?”
花朵装作不懂就问,云浩却摇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可惜什么呢,可惜他们都是女儿身,可惜他们都是家族往上攀附的藤蔓,一边被吸血一边被责怪他们弱小无用,流星是,云黛是,就连沈芷也是,只不过他们都给与了自己最终的使命,如果在那个位置上,克己私欲,再努力推翻一些旧制,为弱势的群体求得一线希望,那也是一种价值的实现。云黛远嫁天机国,换得了天机国与月相国这二十年的和平,这也是云黛明知云家包藏祸心仍旧同意远嫁的理由,就连出自将门世家的沈芷也一样,她成为月相国的皇后后,月相国的一些列改革都不再遵循旧制,每天朝堂上的纷争都围绕着该不该改革要不要遵循旧制,月朗是个有魄力也有决定的帝王,但是他低估了那些士大夫的决心,沈芷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她背后的沈家才是权利的象征。沈家的灭顶之灾从来不是个例,许多人都曾为此付出过生命。
“云黛妹妹和沈芷姐姐与我早年也见过几次,云黛妹妹确实让人喜欢,与二弟十分相似。”
提到云瀚,云浩的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情,花朵却仿佛没看到继续说。
“ 夫君,我看二弟这次罚也罚了 ,你就替他在父亲面前说说,整日这样拘着他,好好的人也要傻了!他到底是丢了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好歹去买个回来,我这做嫂子的看着也不忍心,别说金玉这些身外之物,就是东海的夜明珠我们也是能想办法买来的,”
云瀚听了,甚是好笑,招手让花朵靠近点。花朵不明所以,但还是贴近听云瀚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花朵一脸惊讶。
“啊,这,你们这,那二爷的打不是白挨了?”
“你还不知道二弟吗,他哪顿打也不是白挨的?他当初也真是拿了那东西出去,只不过被父亲发现了,偷偷找人拿了回来。”
花朵一脸费解,努力想着措辞。
“那那个王家姑娘?”
“她也不是完全无辜,弟妹没跟你说过?”
花朵有些疑惑摇了摇头,云浩慢悠悠地说。
“这王家姑娘原也是听了人挑唆,仗着二弟对她的喜欢,又因为是母亲房里的人,经常在弟妹面前不恭不敬,什么二弟送的金镯子玉佩,还有那东西,流星之前都没有发作,就是看到了那东西才把事情捅到了父亲面前,父亲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处理了,但是奇怪就奇怪在那东西到二弟手上,并不是二弟自己去翻出来的,据二弟说有个嬷嬷把 东西给了二弟,事后那个嬷嬷也不见了。父亲怕二弟出去犯浑喝醉了又浑说,干脆就先把人扣在府里,打一顿也好让外人知道府里确实丢了东西,知道东西被人拿了那他们就自然会有行动。果不其然,王家姑娘被人掳了去,我们的人跟丢了,不过,也不算全无所得,父亲最近也查到些消息。”
说到这里,云浩顿了顿。
“哎,我说这些做什么,知道你一贯不喜欢这些事。”
花朵抿了抿嘴。
“人心难算,伤神伤神,倒不如算银子,钱货两讫,利已利人。”
云浩笑容真诚放松起来。
“你刚才说到沈皇后,我倒是真觉得她鼓励女子去经商,确实是对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会赚钱的娘子?就连大舅哥之前信里都说,你如今与他们书信,都不是家长里短,都是要他们找当地的货源,就知道你比往日要开心许多。”
花朵笑笑没说话。云浩拉过她的手,真诚地感激。
“辛苦你了,父亲年迈,我事情又多,实在没有心力处理家里这些事,这两年家里的生意田庄和店面都是你在打理,账房先生们都在父亲面前夸你了不起,为夫实在觉得很感谢你。”
花朵笑着摇摇头。
“这些是我爱干的事,总比整日在后院绣花种花要充实,再说我不觉得辛苦。”
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会话,才歇下。
翌日清晨,花朵借去绣坊向忘尘禀报了云家的事。忘尘思考了一番。
“这云家能在月相国存在百年,云家人也都不是普通人,尤其云华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云家的老夫人当年可是传承百年的侯府小姐,历代帝王对云家都青睐有加,其他世家在风云变幻的朝堂里都有衰败的迹象,唯有云家,在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抓住了机会,当然云家人经营确实不差,单说虎符这件事,云华年马上就能从这一丝嫌疑里窥得整个事件的可能性,及时阻止了事情的发生,还让对手暴露了行迹,我猜他应该是查到了嫌疑人进了叶家,但是就一个字都没透露给自己的儿子 ,恐怕,他对叶家也早有防范。”
“进了叶家?这,是叶家人干的?”
花朵有些诧异。萧暮面色如常,沈月白摇了摇头。
“王家姑娘确实是被掳去了叶家没错,但是不是叶家干的还两说,因为现在的叶家也说不清到底还是不是叶家?何况叶家后宅既然还藏着个高人,恐怕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
玄七把玄六跟踪到叶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家姑娘如今还在那妓院后面的柴房关着,六哥还在那盯着。”
忘尘吩咐道。
“不要引起人怀疑,把王家姑娘救了,远远送走。让玄六继续去叶家盯着,我有预感他们应该还会做些什么,毕竟虎符是他们如今一定要得到的。”
玄七听了吩咐答应着走了,萧暮沉思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师父,我想去见见云家人。”
忘尘抬眼望着眼神坚定的萧暮,又望着不明所以的沈月白,没有作声。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各自忙去,屋内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萧暮才复又提起了要去云家的想法。
“师父,阿砚和玄机先生马上要走,我顶多再留十日,目前朝中大臣有多少还是坚守为官的初衷,还有多少已经成为世家门的犬马,还有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异族,更别说无夜楼的势力,你和小舟留在这我有些不放心,我必须在走之前与云家人见上一面。”
“你准备怎么做?”
忘尘的问题并没有让萧暮迟疑,他脸上的坚定让沈月白了然,这恐怕是他知道自己要走之后就已经打算好了
“如果你要去做交易,为此付出什么,我不同意,你也不必说了。”
沈月白也很坚定,萧暮反而笑了。
“云家现在的处境并不比我们好多少,其他家族对云家的忌惮,会在我的到来达到顶峰,叶家从来也不是云家最可靠的伙伴,云华年多次些送信给我母亲,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我母妃能从中周旋,让父王袒露出对云家的护持之心,之前母妃没做,是因为还不到时候,而你们在这,小舟有了云家的虎符,叶家就势单力薄,就算有心之人经营算计,叶家也不足为惧,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退居西北的将士们等待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人带领他们重回朝堂,如今除了云家,还有谁更适合做小舟的推手,那毕竟是月相国最尊贵的位子,我不会答应云家过分的请求,我母妃这些年的不回应说明了一切。”
“可是,云家还是会让你允诺一些事,有些事看起来不重要,却始终是一种牵制。”
“他们牵制不了我,小舟也从来没有允诺过什么,如果有一天证明,小舟父母的死与云家有关,那月相国这些年的境况就是云家所致,就算小舟和师父不动手,这天下的人也容不了云家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