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呼为阿娘的女人其实就是屠户张敏的妻子孙云倩,也是原主张华华的亲娘,里坊邻居都称其为孙氏。
张华华进屋后,孙氏就让她坐在胡床上,张华华顺着她指的胡床,发现就是个马扎。
张华华有些坐立不安,悄悄打量孙氏,孙氏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家里一把手,以至于孙氏还没说话,张华华就开始紧张了。
“二华,你今年十八岁,已经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家里打算替你说亲了。”
“阿娘,我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如此。阿娘怎么会让你吃亏呢,郭家这个儿郎非池中之物,早晚会出人头地的。”
“阿娘,你听我……”
“人家是书香世家,咱们家小门小户能做人家的大娘子已经是高攀了。”
“……”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如今年岁正好,明天我就跟你去西市买锦缎丝绸,给你缝制嫁妆。”
张华华在‘阿娘’手里根本说不上话,她终于知道刚回来的时候张伯华要那样对她说话了。这个孙氏太恐怖了,简直说一不二,刚才张华华不过略微反抗了一下,孙氏就一句比一句大声。
现在她也不敢反抗,万一让这个女人发现不对劲,她就算不被当成邪祟烧死,也得被幽禁起来。她打算徐徐图之,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要求,先见一下相亲对象,要是对方看不上他,那就简单了。
孙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答应了。
虽说让她见一面,孙氏却觉得这事已经**不离十了,下午就带着她去了西市挑选嫁妆去了。
张华华虽然不想去,但是看‘阿母’不苟言笑的冷脸,她无法反抗。
西市就在长寿坊的北边,中间隔着一个里坊。张华华现在确认了。她家所在的具体地址就是:长安城外城郭西城区长寿坊十字大街北街。
唐朝的市场非常繁荣,有临街商铺也有摊位区,来来往往的有牵着骆驼的商人、坐马车的、牵驴、骑骡子的。各色货物琳琅满目的充满了市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像是大型的戏剧现场,你方罢我方起,喧嚣热闹。
又走两百米,有几个走索艺人,脚踩绳索在在高空中行走自如,绳上两人拿着棍子相对而走,眼看就要撞上了,张华华紧张的屏住呼吸,眼都不敢眨,结果他们如履平地侧身而过,一点都不妨碍。这一招过后,周遭叫好声不绝。有个带帽子的商人开始向周围的看客收钱。
阿娘给了两个钱,就带着张华华从人群中挤过去了。
一路上张华华跟在‘阿娘’身后,长足了见识。眼神到处乱瞄,一会儿看上些瓷器,一会又被卖舶来品的粟特商人吸引了目光,这些物件在后世哪一个不得在博物馆才能见到,西洋镜,长、短流执壶,还有各种香料,诗画,张华华现在只想疯狂购物。
孙氏却不许她乱跑,把她带到一个叫香云布坊的布庄,和香云布坊紧挨一家叫“玉真霓裳”的成衣店,放眼望去,这一片几乎不是布坊就是成衣店、裁衣店。
香云布坊门口有好几个迎客的小女娘,见到孙氏和张华华过来,立刻有个小女娘迎上来,听说她们是来采办嫁妆的,立马推荐道“客人来的巧了,今天店铺新来了一批朝霞绸,瑰色无双,全长安城只有我们一家有售。长安城好多夫人小姐都过来预定呢~”
孙氏以前是看都不看这种一听就价格很贵的绸缎的,但是想到这个女儿向来乖巧,以往也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如今快出门了,也该置办一身长安流行的衣饰了。于是点头要去看一看那朝霞绸。
小女娘引她们去了二楼,朝霞绸果然不负其名,铺在专门展示布料的柜台上,灿若朝霞,渐变色由桃红变为浅红,流光溢彩,是真的闪闪发光。
即使是见过现代琳琅满目的快消品奢侈品的张华华,也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布料,这布不仅染色技术高超,而且织了精美的暗纹。可以想象买这样一匹布,价格一定不便宜。
果然,看到这布孙氏先是惊艳,而后脸色稍显僵硬。问了价格之后,张华华和孙氏都死心了,这种朝霞绸一尺就要一两银子,张华华看过他们店铺的尺,一尺大约就30厘米,唐装耗费布料,做一件成衣所耗费布料少说要二十两银子,什么家庭能买的起这个,这个小女娘太看的起她们了。
最后孙氏给她买了三匹对色蜀锦,价格远比不上朝霞绸,但是也不便宜,三匹布花了三两银子。
张华华担心孙氏买了这个布就不好推辞婚事,坚决不要,孙氏没有理她,还是买了。
又定下了六匹不同颜色的丝绸被面,其中四匹丝绸被面是成套的季节限定,颜色清新淡雅,光面暗纹重复大团窠梭织纹理。
春天是浅粉色牡丹娇嫩,中间提织鸳鸯交颈;夏天碧色荷叶留珠,中间提织双鱼戏水;秋天浅褐色石榴纹,中间两只鸿雁首尾相衔;冬天大红色小团窠梅花鹿。
光这六匹布就要十两银子,不过这下张华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这些绸布面她喜欢的不得了,大不了等回去她把今天刚得的二十两全都给孙氏。
结账时,接待她们的小女娘眉开眼笑,还赠了两尺紫色轻罗让她们回去裁个披帛。并且贴心的给她们推荐了裁缝。
“小女娘要做成衣的话可以去隔壁的玉真霓裳,那里的裁缝娘子是长安城最好的裁缝娘子了,之前还给宫里娘娘做衣服呢!”
孙氏冷着脸答应。张华华想孙氏在家人面前不苟言笑,跟外人打交道也冷冰冰的,也许孙氏生性不爱笑吧,想着想着被甄嬛传腐蚀过的大脑自动播放这个梗,“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待小女娘和孙氏都扭头看着她。孙氏脸色雪上加霜,张华华赶紧捂嘴保命。
出去之后,孙氏又果然带着孙华华来了隔壁的“玉真霓裳”成衣店量体裁衣,裁缝娘子给她量好后,又跟孙氏确认了什么款式,怎么搭色,这些东西张华华暂时一窍不通,只能在一边看着。
回到家的时候天快黑了,肉铺已经上门板了。由于今日娘俩都没在家,是原主的阿爷做饭。
秋后的蚊子猛如虎,院子里照旧点了一把艾草用来熏蚊子。
今晚的晚餐是小米饭,菜团子,和一道葱烧猪肉。不得不说原主的阿爷做饭也忒难吃了,那个菜团不知道用了什么菜又苦又涩还没盐味。猪肉吃起来油腻腥臊。张华华多吃了些小米粥,这是难得不用咀嚼还不喇嗓子的细粮。
最小的妹妹也不爱吃饭,吃了两口小米饭就从孙氏怀里跳出来满院子疯跑。
饭后,张华华拿出今天刚得的二十两银子,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张敏早就从儿子嘴里听说了,此时倒是淡定。孙氏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搞得张华华内心忐忑。
最后孙氏还是把二十两收走了“我给你收着,到你成亲的时候添了你的嫁妆里吧。还有你那个‘姜汁撞奶’的方子你给我写下来。”
张华华不知道孙氏要这方子干什么,她会写毛笔字,但唐朝的字形不会完全和后世一样的。就算抛开这个尴尬的问题,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她和原主笔迹不一样,写字不就暴露了吗。
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敢不答应,于是主动请缨“阿娘,那个方子原料简单的很,就是做法比较讲究。不如咱们家买点牛乳,我再给您做一次。正好也让阿娘见识一下我新学的手艺。”
“也好,明日让你阿爷去西市买些牛乳。”
吃完晚饭,几人各自回屋去了。
——
睡到半夜,张华华被蚊虫咬醒了,睁开眼正好看见原主阿母离开的背影,她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过了一会她感觉嘴里有些干巴,于是起床去客厅喝点水,怕吵醒别人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没想到看到父母门缝里却透出灯光,他们好像在说话。出于好奇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墙根,说话声嗡嗡传入到她耳朵里。
“她脑子出问题了为啥不跟我们说呢?”
“老崔说,失忆的人意识不到自己失忆了!”
“她脑袋后面的包是谁打的,真狠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她失忆了,她就得再死一遍。”原主阿娘的声音充满无奈。
“嫁给郭三郎……”原主阿爷叹了口气,却迟迟没下文了。夫妻两个又转谈起别的事情了。
张华华只好蹑手蹑脚回到房间。
屋内,孙云倩看见人走远了,无语的对张敏说“这孩子好奇心太重了,上次要不是她听了不该听见的话,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还敢偷听。”
张敏安抚生气的孙云倩“她失忆了嘛,怎么长记性。”
“咱们刚才说话的声音大不大,她应该没听见什么吧。”孙云倩不确定的问。
张敏只好继续安抚“没事的,咱们刚才好像没说什么重要的事。”
而此时回屋的张华华内心地震,她脑袋上的包是被人打的!!她失忆了!!不对不对,她失忆没失忆她还不知道吗,应该是原主被打死了,然后她莫名其妙的穿过来了。
打她的人是谁呢,原主的阿娘好像知道是谁打的但却不追究那个人,原主父母好像不简单呢,这跟她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张华华暗自琢磨,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