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路熹茗不小心撞到了背着包的游客、带着狗的妇人和推着车的商贩,但她连“对不起”都来不及留,满心满脑只有“跑”这一个念头。
刚出人群,路熹茗便又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楚渊。
他疑惑又担忧地问:“怎么了?气喘吁吁的。你还好吗?”
路熹茗捶着胸口好一会儿才把气理顺,又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有人要抓我。我没受伤,你别担心。”
楚渊也抬头向人群中望去:“是谁?”
“先不说这么多了,带我离开吧。我们不是要去同庆楼吗?那里应该旁人进不来。”
说罢,她便藏在了楚渊的黑袍后,弯着腰低着头向那赌坊的方向挪动,生怕冒出头来又要被那姓魏的发现。
等到路熹茗亲眼见到那同庆楼的大门在她面前关上后,她才长舒一口气,叹道:“这东躲西藏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楚渊笑着问道。
他俩就站在同庆楼的门廊处,时不时有稽查司的同事经过,对楚渊打着招呼,也向路熹茗投来好奇的眼光,路熹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在这里说,真的好吗?大家看起来都很忙,不用去帮忙吗?”
“这案子大家忙来忙去也没什么头绪,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呆在这里,没什么进展。就这么一会儿,不耽误的。”
哦,原来是带薪摸鱼啊,路熹茗在心里吐槽道,看来打工人到哪里都差不多。
“所以那个人是谁?”
“一个姓魏的,好像叫,叫什么来着?”路熹茗在心里暗暗回想着,但那张脸实在太过耀眼,竟占据了她记忆的大部分空间,她一想起来便有些恍惚了。
“你怎么发呆了?”
路熹茗被楚渊的询问拉回现实,那个名字终于跳到了她的舌尖:“啊我想起来了,叫魏觉隐。你知道是谁吗?”
楚渊摇摇头,道:“没听过。”
“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人?”
他一歪头,饶有兴味问路熹茗:“我怎会认识这世上的所有人呢?更何况,他用的可能也不是真名。”
路熹茗摸着下巴,默认了他的说法。确实,一上来就对自己的猎物自报家门,这种人应该没有。
要是裘易在身边就好了,路熹茗暗忖道。
“他长什么样,穿怎样的衣服,身形如何?”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问题,路熹茗可疑回避了与楚渊的眼神接触,她抬眼望向天花板,道:“他......长得美若天仙,穿什么衣服我记不得了,因为我光顾着看脸和逃跑了。大概和你差不多高,比你瘦一些。”
“哦?”楚渊的语气暧昧不明。
路熹茗试图解释道:“我是真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所以我在想,你会不会对环亚出名的美男子有什么了解。”
楚渊抿紧嘴唇,挑着眉盯着路熹茗,不急不徐地点着头,然后调笑道:“嗯......不了解。”
“那你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嘛?我以为你知道呢。”路熹茗小声咕哝着。
楚渊笑而不语,幽黑深沉的眼睛却让路熹茗读不出什么笑意来。
“很难想象,能让你失神的美貌到底是怎样的。”
“可以想象的,”路熹茗有些莫名烦躁,“你身边就有例子,宁舒眉便美得我心颤。”
“我没那么好看。”楚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到空气中的醋意,路熹茗只好安抚对方道:“他是我的敌人,再好看也是。况且我也不够好看,好不好看都不重要的。”
楚渊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
路熹茗尝试把话题扭转过来:“重点不是这个,重点在于他说他请过我很多次,不知游惊鸿那边会不会和他有关,侯兆昀会不会也和他有关联。”
“若真是这样,情况便复杂了。”
“算了,还是先干正事,这事之后再从长计议吧。一会儿有事给我传音。”路熹茗耸了耸肩,抬起腿来便向同庆楼内走去。
这同庆楼共四层,分为地上三层与地下赌场。一层北边坐落着个贯穿两层楼的戏台,台身金光灿灿,不知是刷的漆还是镀的金。
大厅中间正对戏台的位置摆了二十张用来设宴的圆桌,两侧是招待散客的方桌。即使是散客桌,也都用上好的檀木打成,上面雕龙画凤。而二层是雅座包间,三层则是客房。
虽说是客房,那也不是什么“客”都接待的,据说只有些上流社会的人才能预约。而真正来住店的多半也是来赌钱的那波人。
路熹茗环顾四周,摇摇头,对楚渊传音道:“这酒楼一看就充满了铜臭味。”
“你若是见了地下一层,怕更会加深这个印象。”楚渊站到了一个被红绳围起来的檀木桌边答道。
见到上司到来,稽查司的各位纷纷停止了聊天与打盹,除了几个懒洋洋的,其余的都精神抖擞地聚集了过来。
他们与楚渊穿着相似的黑色长袍,只不过衣领处的花纹有些区别。
楚渊先是领着路熹茗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新助理,姓路,你们叫她小路就好,有什么事情若是找不到我也可以同她说。”
路熹茗对他们鞠了一躬,没敢开口,怕被发现是女孩,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对自己的女扮男装水平已经完全没有自信了。
接着楚渊又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您应该都知道了,目前我们还是一筹莫展。”一个衣领处是白色纹的青年回答道。
路熹茗看向楚渊,这才发现他的衣领处是紫色的,大概是黑和紫过于接近,之前阳光又不充足,她居然都没发现。
楚渊点点头道:“嗯,我是知道,但还是请你们把事件起因经过、案发现场、在场人员、事件疑点都描述一下。”
他这么做必然是为了让路熹茗能迅速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
“老大又要抽查作业了......”红色纹衣领的男子哀嚎道。
“我们说错了又要罚抄守则......”另一个红色纹衣领的男子小声嘟囔道。
楚渊冷脸道:“你们抄了那么多次,不一样出错?”
路熹茗这回真的觉得她行她也能上了,这团队看起来就很散漫。想完,她便向楚渊投去同情的目光。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群小伙子的职业素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低下。
一个看起来很斯文、衣领是绿色的男子清了清嗓子,回答道:“9月3日清晨7时15分,被害人邓连结束整晚赌博,正与万景、张均遥、袁炀三人于同庆楼一层西侧第三排第二张桌上共进早餐。据在场其余三人说辞,他们当时共分一盆汤羹,与同一笼包子,而只有邓连一人有中毒反应。”
“嗯,刘辉,汇报结构不错,”楚渊点头赞许道,“不过少了关键的地方。还有人要补充吗?”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位,最后在一个蓝色衣领的年轻人身上停了下来:“杨启,你好像有话要说。”
杨启双手抱胸,靠在楼梯边的柱子上,一脸不耐烦地回复道:“你自己都能读出来我在想什么,还有什么必要问?”
“我果然不适合职场,在哪里都是,”路熹茗看着杨启想,“和人相处真的是太辛苦了。”
楚渊倒是很镇定,大概是对杨启的叛逆习以为常了。
他顺利地再次掩盖住自己其实并不会读心的事实:“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若是你不说出来,在场的其他人便无从得知。由我口中说出,或许会歪曲你原本的意图。”
见到他这淡然自若的风采,路熹茗瞪大眼睛望向楚渊,心里疯狂点赞:“靠,你能维持那么多年的谎言,是不是有点牛逼了哥!”
而杨启摇摇头,放弃了顶撞,无奈道:“是是是,我说还不成吗?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自己的碗,邓连碗里的汤和碗本身一点毒都没测出来,只有勺子上有毒。如果汤勺不断接触汤,汤里和碗里面怎么会没有毒?况且他很喜欢那汤,喝了不只一碗。”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如果只是汤勺有毒,汤勺都放在公共处,随便大家拿,他又怎么刚好拿到那一根带毒的?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简直就像是直到他喝下最后一口汤之前,那毒才突然出现在汤勺上的。老大,这案子合理吗?查的下去吗?你不给点方向,我们在这边不就是耗时间吗?”
楚渊对他点点头,又问一开始抱怨要抽查作业的年轻人道:“蒋霖,你回溯场景时有无发现任何异样?”
蒋霖连连摆手:“真的没有,我当天就回溯了,什么都没发现,没看到任何人靠近邓连,跟他一起吃饭的人也没有任何投毒的动作。”
楚渊又问:“有查过天花板和房梁吗?”
“查过了,”刘辉接话,“没发现任何可以下毒的装置。”
“地下呢,有什么异常?”
“没有,赌场内也没找到暗道可以通往这一楼。”
杨启皱着眉头斜睨着众人,道:“依我看,还是跟彭老大说,这案子是悬案,就这么结案吧。”
听到这里,路熹茗的想象力早就飞了,她虽然知道对某件人命关天的事情妄加揣度并不好,却也抑制不住自己躁动的思想。
于是她略带兴奋地对楚渊传音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个隐形人一直守在旁边,然后抓准时机在他喝下那一口汤的瞬间下毒了?”
还没等楚渊反应,金嬉居然插嘴了:“隐形是吧,我倒还真知道有人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