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颜颜那惊恐的表情之后,路熹茗猛然想起她为何会觉得宁舒眉和宁月相遇的故事如此耳熟了。
宁舒眉回岳溪探望父母,顺道来楚渊家给路熹茗送了些洛京的特色点心。
楚渊盯着时钟皱了皱眉,有些着急,因为他上班快要迟到了:“之前三年都不见你来,怎么如今跑得这么勤?”
“你要工作,便先去呗,反正我是来看路姐的。”宁舒眉回敬了他一个眼刀。
“我若是先走了,怕是她一个人进不来稽查司。”
“月月,”宁舒眉没辙,只好朝马车里的宁月喊了一声,“把点心拿过来吧。”
宁月应了一声,提着盒子走下了车。而此时,颜颜正好抱着被子从走廊经过,与宁月对上了眼,那二人皆像是被抽干灵魂般呆愣在原地了。
路熹茗走到颜颜身边,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道:“你们认识?”
令余下三人都没想到的是,月颜竟异口同声道:“不认识!”
路熹茗扯了扯颜颜的衣角,用贱兮兮的语气半试探半开玩笑道:“你和宁月,该不会是私自从哪个杀手组织中逃出来的吧?然后碰巧被我和舒眉给救了。”
颜颜眼中的惊诧也就持续了一瞬间,之后她便恢复淡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拾掇着被子从众人面前离开了,临走前还留了句:“小姐......别开颜颜的玩笑,颜颜真的不认识她。”
“那你呢?认识她吗?”路熹茗指着颜颜的背影转头问宁月。
“月月什么都记不得了,舒姐姐是知道这一点的。”宁月眨巴着眼睛向宁舒眉投去天真又无辜的目光。
得,都是影后,路熹茗心想,这俩人指定有些猫腻。
与宁舒眉告别后,路熹茗和楚渊启程去往稽查司。她昨晚好说歹说说了一个小时,才让对方松口,终于同意让自己插手这件事。
可等到她刚一来到稽查司门口,路熹茗便后悔了。
那门口桌边坐着的似是安保人员的中年男性斜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终于在她踏过稽查司的门槛时叫住了她。
“报官走这边。”
“我......不是来报官的。”
“探监走那边。请登记一下。”
楚渊佯装镇定地解围道:“老杨,她是我的助理,来协助我办案的。”
安保人员放下手中的登记簿,捏着眼镜凑近他们,“啧啧”咂了咂嘴,疑惑道:“楚大人,我可不记得稽查司能让女人进去办案啊。您是要坏了规矩?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况且我在想些什么,您是能看到的。”
他嘴里说着“大人”,神情倒是一点尊敬的意味都无。
路熹茗和楚渊对视一眼,尴尬的氛围迅速在二人间膨胀开来。
可路熹茗还想坚持一下,她道:“杨先生,我其实是去打扫卫生的。”
楚渊有些无奈,他轻咳了一下,俯下身来在路熹茗耳边小声道:“稽查司打扫卫生的也都是男性。我们今天运气不好,老杨眼睛毒,认出你是女生了,如果换了老吴可能就看不出来,认出来大概也会放你进去。”
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喷涌上路熹茗的心头,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显性的歧视落到自己身上时会让人多么难以自拔地愤怒与无助。
接着,老杨拔高音量,伸出手来摆出一个送客的姿势,道:“如果不是报官,也不是探监,那姑娘还是请回吧。”
楚渊拍了拍路熹茗的肩膀,对她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或者先去同庆楼外逛逛,我拿些东西一会儿就到,抱歉了。”
路熹茗当然选择先去逛逛,毕竟这稽查司和同庆楼间也就相隔三个街区。而她甚至认为,那犯人猖狂到挑离稽查司这么近的同庆楼作案,简直就是为了给他们下战书。
岳溪城民众都相当养生,月亮和太阳是他们生活节律的指示牌,而街上的人流潮汐涨落的时间也固定,一到晚六点后,这岳溪城中心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
而这同庆楼是岳溪难得的夜生活聚集点。白日里,这是间寻常酒楼,菜色品质在岳溪城同行中排不上号。但一到夜里,这灰头土脸的酒楼便会突然变成岳溪城里最璀璨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个通宵赌坊。
前面提到过,岳溪城百姓都注重养生,而通宵赌博是他们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故而这同庆楼从几十年前开始,吸引的便都是些外地来的富二代、官二代,以及来凑热闹的外邦商人。
若是以今日的眼光看来,同庆楼显然是与岳溪的城市气质不搭的。
可数十年前,在徐锦源的钱币兑换店生意尚且火爆之时,岳溪被称为环亚大陆七国的金融中心都毫不为过。那时候,谁来岳溪会不想顺便赌一把呢?
如今,同庆楼虽客流量减少,无法媲美昔日辉煌时刻,但因其早就成了人们心中杰出赌坊的代名词,吸引些能维持其体面经营状况的客源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日前,这同庆楼出了命案,死的还是环亚赫赫有名的大儒之子,积分簿上排名前二十的邓连。
在凶手尚未查出之前,其暂时无法营业,但它这不营业时聚集的人可比它营业时多得多了。
不论是谁,只要经过同庆楼,多半会驻足半晌,伸着头向里窥探,满心期待能看出些门道来,或者干脆直接看到命案现场。
本来行程路线中不会经过同庆楼之人,也会特意绕道来此,假装不经意地竖着耳朵听人们编各种离奇的故事和谣言。
甚至有说书人公然在同庆楼门口大摇大摆地为这桩命案进行诠释,当然,他是断然不敢把故事中的主人公直呼为“邓连”的。
“话说很久以前,有位书生赶考路上进到一家客栈,这客栈表面上平平无奇,实际是在和鬼做些阴暗的买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路熹茗也加入了听书的行列中来。
那说书人周围虽里三层外三层排得都是人,但大多数都是听两句便走了,人们的位置变动大,变动幅度也大,路熹茗被撞得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在她倒地前,一双手迅捷地拉住她,接着,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多谢了!”
路熹茗站稳后对上了那年轻男子的视线,接着就被对方的美貌惊到呼吸一窒。
她自认不是个朝三暮四、心猿意马之人,但还是在那一瞬受到了视觉上的冲击,情不自禁地看多了两眼。
男子肌肤雪白,甚至能透过光来,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显得莫名妖冶艳丽。他的桃花眼波光粼粼,就这么含笑注视着路熹茗。
路熹茗对于亚洲美男的究极定义便是尊龙,而对面的这男子,比她的定义还多了份阴柔和精致。
但是,这份美丽诡异到让路熹茗觉得像是在沙漠中渴了三天之人突然看到的绿洲——假且致命,多半是海市蜃楼。
那男子忽地凑近,对路熹茗说道:“这故事真的很无聊,不是吗?”
路熹茗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住了。
他笑着指了指那说书先生,又补充道:“鬼怪的故事,老生常谈。”
“哦,哦,说命案嘛,不知道原理之前把问题归咎于鬼怪,正常。”
说罢,路熹茗便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谢谢这位公子相助,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男子擒住她的手腕,笑道:“怎么,别人帮了你,你就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吗?”
“那我请你吃个包子?味道很不错,就在隔壁,两步路到了。”路熹茗嘴上说着包子,眼睛看得却是那双修长的、紧紧拽住她的手。
她默默叹了口气,要是这双手用来下棋或者写字该多好,怎么会有人忍心拿它来把别人的手捏红呢。
“我姓魏,叫魏觉隐。我请了你这么多次都请不动,”魏觉隐把路熹茗拉近自己,俯身贴在对方耳边,“我只好亲自来请你了。”
闻言,路熹茗汗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魏先生?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真的有事。”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对方的禁锢,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与对方差距实在悬殊,气得脸都涨红了。
“林小姐,现在你不就认识了吗。”魏觉隐手下用力,似乎有将她拖离人群之意。
危急之时,路熹茗灵机一动,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叫起来:“非礼啊!有人非礼啊!”
刹那间,原本在听故事之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路熹茗趁势哭了起来,虚假的泪珠瞬间铺满了她的脸。
“我也可以是个影后呢。”路熹茗心想。
那魏觉隐见人群似有骚动之势,只好放开路熹茗的手腕。
接着,他朝着周遭深深鞠了一躬,极其真诚地对人们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我惹夫人生气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很好,对方也是个影帝。
不得不说有一张好看的脸真的是可以得到多数人的宽容,许多群众原本都要操起家伙来见义勇为了,但在见到魏觉隐的那一瞬间都认可了他的话。
“唉,那你可要好好哄哄她了。”张三道。
“呀,这么漂亮的夫君,这小姑娘有福气。”李四道。
“我要是她,我根本不会生他的气,看到这张脸,天大的气都消咯!”王二道。
路熹茗被这荒唐的场景气地笑出声来,她算是明白魏觉隐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张扬地试图将自己带走了。
不过她只笑了一秒钟,下一秒就立刻掉头,彻底跑出了人山人海的包围中。
她边跑边吐槽:“这个世界长得好看的,多半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宁舒眉可能是个例外吧,不过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