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视线此时已经集中在她身上了。
皇帝看了陈鲤一眼,随后示意她可以开始说了。
陈鲤咽了咽口水,朝皇帝行了礼,“回陛下,方才仵作的推断并不正确,因为民女看见是一个男人背着玉妃娘娘的尸首来抛尸的,不是尸首从河里漂进海里的。”
听见陈鲤如此说,堂下一片哗然。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你是说你看见抛尸之人了?可能将此人认出来?”
陈鲤答道:“自然是可以。”
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虽然玉妃娘娘是被人带到海边进行抛尸的,但是她被扔进海里之前就已经死了多日了,所以说,玉妃娘娘失踪那段时日,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被藏在宫中的。”
此言一出,堂下更是热闹一片,大臣们皆面色凝重,交头接耳。谁都想不到,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杀害皇帝的宠妃,还把尸首藏在宫中这么久。
皇帝思考了一会,突然说道:“既如此,你看一下,她究竟死了多久。”
听皇帝如此说,陈鲤看了眼宴青怀。毕竟她是宴青怀带回来的证人,如果这次她判断有误,便会直接连累宴青怀。
谁料,宴青怀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貌似对她异常放心。
已经骑虎难下了,陈鲤索性蹲了下来,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仔细辨别着尸体上的细节。
尸体被泡得发白,有轻微巨人观的样子。但是将尸体轻轻翻转,竟能看见明显的尸斑,人如果是被溺亡的,尸斑会形成缓慢并且不明显,这说明玉妃并不是被溺死的,她是被人杀害后,放置了一段时间才扔进的水里。
所以结合尸斑和轻微巨人观来判断,玉妃恐怕已经死了五至七日了。
加上她被扔进海里,被海里的鱼迅速啃食,咬得不成样子,就更能误导仵作对尸体腐烂程度的判断,从而影响推测玉妃死亡时间的判断了。
这时白特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答对了。”
陈鲤微微一笑,心里有底后,她仰头看向皇帝,“回陛下,玉妃娘娘恐怕已经死了五至七日了。”
听了这话,皇帝面色有些难看,众大臣更是愕然。
“那你且看看,在场的可有凶手?”
皇帝这话一出,众大臣皆人人自危,紧张地盯着陈鲤看。
陈鲤环视了一周,并不能通过身形将人认出来,只是如果她说她没看清此人的模样,定会被就地拿下。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宴青怀开口说话了:“陛下,敢杀害宠妃定不是一人所为,恐怕背后涉及的东西很深。还请陛下给我们时间,将此案彻底告破。”
皇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面站着的大臣,随后点头应允。派人将玉妃的尸首抬下去后便宣布退朝了。
待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鲤宛若脱力一般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宴青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后竟笑了出来,“从刚才你的言行看来,我还以为你胆子真的很大,现在看来你竟是一个纸老虎?”
陈鲤气急随便一抓,捡起一个东西砸到宴青怀裤腿上,“你都没跟我事先商量好怎么回答,竟然敢就这样任由我发挥,你不也胆子挺大?”
事毕,她看见砸在宴青怀裤腿上,又滚轮在地的玉妃的珠钗后,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急忙跑出去找了个草丛吐了起来。
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后,她晃晃悠悠爬起来,转身一看,宴青怀抱手靠着一旁的柱子,冲她说道:“吐完了?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查案。”
陈鲤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好不容易被宴青怀拽着到了大理寺,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了温水才缓过来一些。
谁曾想,她刚缓过来一些,竟看见大理寺的官员们连同宴青怀都看着她,貌似在等她说话。
其中一个官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世子爷,这位姑娘是?”
宴青怀说道:“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她是来查案的。”
听了宴青怀此言,众官员面面相觑,另一个又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何方神探?”
陈鲤急忙解开这个误会,“不是的,我叫阿鱼,是一个渔女,并不是什么神探。”
听了此言,众官员面色大变,但是碍于宴青怀就在面前站着,又不得不支支吾吾。
“世子爷……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一个渔女能查出什么啊?”
宴青怀冲陈鲤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话。
陈鲤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人,因为我是此案的目击者,所以世子爷是叫我来协助查案的。”
听见这个解释,大家都觉得挺合理,遂摸着胡子,点着头笑了起来。
宴青怀却皱了皱眉,“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我是让你说你对此案件的破案思路。”
她本就是来完成破案任务早日回去的,遂也不谦虚了,将手中的杯子一放,仔细分析道:“当时天色昏暗,再加上距离远,所以我并未看见抛尸之人的脸。不过我看见他上岸后右手臂貌似被什么伤到了,还看见他把扎在右手臂的东西拔下来的动作。刚才我也捡到了玉妃的珠钗,想来她是因为生前挣扎过,导致发饰脱落,所以那个人把她扔进海里后,因为浪太大,他挣扎着爬上岸时,被发饰扎伤了手臂。”
众大臣越听面色越凝重。
陈鲤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先去清点一下玉妃丢了几件发饰……”
“停。”其中一个大臣打断了陈鲤的发言,“阿鱼姑娘,恕我直言,查这个干什么?就算那贼人真的是被玉妃娘娘的发饰扎伤了又如何?宫中一天有多少人会因为粗心大意伤着手?又何苦费这个力?”
陈鲤笑了笑,“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我此举第一个作用是敲山震虎,让那个人行动起来掩饰自己的伤口。”
听闻此言,其他人都笑了。
“一个小伤口有何好掩饰的?”
陈鲤不慌不忙道:“大人可曾听过欲盖弥彰?做了坏事的人此时可不是寻常受伤之人的心理。若是他听说我们要查这个伤口,他定然会把自己的伤口伪造成另一种伤,而我有办法区分出他的伤到底是伪造的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
众大人越发不屑,一个个交头接耳,怎料宴青怀一拍桌子,说道:“查。”
此消息迅速传遍皇宫,丢失的发饰查出来了,因丢失了好几件,所以便对外散播了假消息,说玉妃娘娘丢失了一件她最爱的钗子,具体消息不再透露。
一时间人人自危,有伤口的抓紧治伤,没伤口的整日小心度日。
消息传出第三日,宴青怀派人将宫中右手臂受了伤的人都抓了来,全部整整齐齐排在玄武门前,排了整整四排。
验伤之事由陈鲤一人负责,走到第四排时,有三个人伤口相似,左右手皆有伤口,并且看起来严重溃烂,难以看出形状。
大理寺的人站在一旁看笑话,竟还下了赌注,赌凶手是在被排除的那些人中,还是这三个人中,亦或是凶手根本就没伤着右手臂。
仔细询问,三人皆说是因为前几日几人在后厨帮各自宫中娘娘催饭食,结果锅中热油炸了,几人抬手挡脸,便都伤了手。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大理寺的人更是笑得大声了。
陈鲤则是不慌不忙地摸了摸他们三人的额头,随后耳边响起白特熟悉的声音:“恭喜你,答对了。”
陈鲤转过头,微微带着笑意冲宴青怀招了招手,“世子爷,就是他。”
说着,她转过头,抬起手指着中间的男人,“你跑不掉了。”
男人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转身就要跑,结果被侍卫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跟男人一样动弹不得的还有大理寺的众大人们,他们面露惊讶神色,貌似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宴青怀则是笑了笑,问道:“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陈鲤看着趴在地上无力挣扎的男人,说道:“放出消息说要验伤只是一个幌子,这一步是为了我的第二步做铺垫。我知道光验伤的话,他有一百个法子掩盖伤口,但是我就是要让他掩盖伤口。其实我也是赌一把,赌他的伤口已经溃烂了,不得不大张旗鼓地掩饰。伤口被海水长时间浸泡,并且没有马上清理的话,很容易溃烂难以愈合,并且导致发热。加上我们返程到查案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天,他的伤口来不及愈合,所以面对已经溃烂的伤口,他只有加大破坏力,让它伤得更重,以至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大理寺众大臣听得云里雾里,宴青怀则是微微一笑,看起来是听懂了。
陈鲤接着说:“如果他大张旗鼓破坏伤口,那我就赌赢了,说明他的伤口溃烂了,那么随着伤口的溃烂,他也会有发热的症状,一探体温便知谁是凶手。”
这时,大理寺众大人才恍然大悟,赞叹道:“姑娘实在是高。”
后来查出,此人是宁贵嫔的太监,皇帝遂把太监处死,也把宁贵嫔压入了大牢。宁贵嫔在牢中天天喊冤,哭声凄厉,皇帝嫌烦,早早给她定了死期。
宁贵嫔死之日,陈鲤被皇帝封为了大理寺的女官。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一个正儿八经的查案身份,只是没想到这个身份来得这么容易。
去大理寺入职的第一天,她冲着来接她的宴青怀说道:“你觉得幕后凶手真的是宁贵嫔吗?”
宴青怀则是岔开了话题:“你不准备回一趟渔村收拾东西?”
陈鲤白了他一眼,提了提包袱,大步朝宫门口走去。
一人急急跑来,叫住了宴青怀,“世子爷,洛小姐来了,邀你一聚。”
陈鲤冲宴青怀摆了摆手,“去吧,我自己去便是。”
宴青怀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宫门,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翩然离去。
陈鲤转身嘀咕了一声:“心上人来了,跑得真快。”
刚踏出宫门,一股力便从后脑冲击过来,她头晕目眩,晕了过去,晕过去之时,白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注意,第二桩命案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