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壮汉们多数为皇室护卫,其中更有部分是天子亲卫,此次出行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大公子安全,且包括到达上郡后亦要随身听令。
所以,这群人的身家前途可以说是全看大公子日后的地位了。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某些人安插的眼线,比如一个叫朵奇的小护卫,从出了咸阳就全副心神盯着扶苏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子更是故作不经意间挪动到能看清对方的位置上站着,再作出放松休整的姿态。
——“哎,你是朵氏子吧?同阎氏有姻亲的那家?”
马嵩是蒙家军里的一位小将领,长相忠厚老实,身形高大威猛,端得一副糙汉模样,但其实人家才一十又七年岁,他先祖曾跟随老武成候王翦将军参与过灭六国战争,也算大秦的中等贵族子弟了。
原本他是看不上同阎氏之流有牵扯的小氏族的,奈何陛下宠幸赵高,而阎氏子又做了赵高的女婿,连带着一溜儿姻亲也硬气了起来,面前这位朵氏子便是其中之一。
朵奇家族攀上了大树,虽说自觉昌盛有望,但还不敢张狂,特别是对着蒙氏嫡系将领。
“是,奇见过马郎君。”
朵奇收回追着扶苏背影跑的眼神,面带笑容应付马嵩。
马嵩此人,看起来憨直没心眼,实际鬼精鬼精的,但知道的人并不多。
此刻,朵奇那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小动作便没能瞒过他。
马嵩心里冷笑:哼!这等蠢货竟也配窥探大公子!
不过面上还是憨笑道:“君不必与我客气,今既有缘一同护送大公子去上郡,你我当以袍泽之情相交才是!哈哈!”
说完,抬起大手重重拍了两下朵奇肩头,以示亲近。
朵奇却是有苦说不出,常年戍边的军人手劲可不小,他感觉自己肩上骨头都裂了,然却不好出言怪罪。
“是极是极……”
————
扶苏漫步至溪流边,站定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来扰,便放松身体微微闭上眼,感知自己的灵魂状态。
片刻后,他睁开眼松了口气,还好自己龟壳是与灵魂一体的,其附带的天赋神通也都在。
龟壳是每只成精小乌龟最重要的东西,有的龟壳天生自带本领能辅助本体修炼,有的却需要本体后天努力才能修成灵宝,扶苏是前者,但与其他幼崽不同的是,他的壳不主防御,而是内藏无限空间。
空间里面死物随便收,活物却有数量限制,不过随着本体修为上升,数量同样可增加。
要说来到这么个穷旮瘩鬼地方,扶苏之所以能很快安慰好自己难受的心情,跟他有一个空间是有直接关系的。
在后世盛行无神论,人族只信奉科学,于是这帮神鬼妖魔迎来蛰伏时代,龟族同样随着其他族群退隐避世,但并没有全然不问凡尘,偶尔他们也是会化作人形与人族来往的。
扶苏就曾跟着长老们到人族创建的市场去大采购,次次他都公款私用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好玩的!要问为什么这种行为没被长老们发现并给予爱的教育?乃是因为族里需要他的空间装货,如此才由着他贪点小便宜。
回到眼下,扶苏脸上露出几分庆幸、几分得意、几分遗憾的表情。
他得意的是当初没白贪,这种情况不就用得上了?庆幸的也是多亏良心隐身了,遗憾则是怪自己不够**!要是早知道会遭此劫难,当时就应该无底线的捞油水!
唉,如今多想也无益,还是盘算盘算空间里的家当够不够自己熬到两千年后吧。
这样想着,扶苏散开神识扫荡空间内部,只见几座小山似的“赃款”静静矗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地里,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可惜,我最喜欢的玩具都落在洞府了,大壮他们肯定会趁我不在进去洗劫一空,也不知道小伙伴们会不会给我留点……”
扶苏突然伤感地自言自语起来。
——
“公子,厨夫煮了肉羹,可要移步用些?”蒙恬寻来,立于几步外恭声询问。
扶苏收起小表情,端起高冷范儿转身对着他,微微颔首:“甚好。”
差点忘了在这里是包吃住的,如此倒不用啃自己老本了,嗯,对原主的怨念减一分吧。
然而扶苏这种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回到马车的时候,仆人已将食物摆放好,餐具器物倒很精细,就是那一大锅烂糊的肉汤实在不像人吃的,反倒像他在洞府门口养的那头小猪日日吃的猪食。
扶苏安慰自己,毕竟是皇子的伙食,卖相不好但应该也能入口。
“公子,请用。”健仆阿泥见公子盘膝坐好,恭敬说了一声便退至旁侧候着。
“蒙卿与我同食,多取套簋来。”
扶苏一撩衣袍坐下,前一句对着蒙恬,后一句朝着阿泥吩咐。
“诺。”
阿泥得了命令,利索的转身去准备。
蒙家几代人都深受国君爱重,与公子同食固然荣幸,但蒙恬也没太激动,不过臣子本分他还是牢牢记着。
“臣谢公子赐食。”蒙恬躬身作揖,随后上前于扶苏对面而坐。
扶苏看似坐得挺直沉稳,实际很不习惯坐地上的感觉,哪怕铺了毛毯,却还是不如椅子好,就算有张塑料凳都行啊。
“到时自己做点吧……”
扶苏悄悄动了动屁股,口中喃喃道。
他说的太小声,蒙恬只听到点音,于是前倾身躯问道:“公子可是在与臣说话?”
“额……无事,我等几时可达上郡?”扶苏被问的一愣,回过神便随口敷衍过去,然后问起别的。
这位蒙将军的大脸,委实不太和善。
“若无阻碍,明日未时可至,公子若觉疲累,也需再忍耐些,待入了肤施县才是松快的时候。”蒙恬毫无所知,退回位置后答道。
扶苏闻言点点脑袋,便不再说话,刚好阿泥取来了食具,摆在蒙恬面前,随后跪坐着给二位主子装肉羹。
扶苏垂眼望着面前软烂的羹汤,随口问道:“此乃何肉?”
阿泥抬头:“回公子,这是羊肉。”
“嗯,闻其味甚香。”
扶苏笑笑,抬手朝蒙恬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开始享用自己在大秦的第一餐食物。
不过一口羊肉刚放入口中,他就差点被臊的吐出来。
这哪是食物啊!毒药都没这么恶心!
最后扶苏还是没忍住,脸一偏全吐掉了,接着又指着一旁的水示意阿泥快拿给他。
阿泥时刻关注主子需求,见状立马端过水来,递到扶苏手上。
同时一边手忙脚乱的扶着扶苏,一边急切道:“公子?!可是这肉被下毒了?是有人要害公子!蒙将军快救我家大公子!还有,速抓了那厨夫!”
蒙恬眼看着大公子突然脸部扭曲像极了中毒模样,当下不需阿泥提醒便已“嗖”的站了起来,并愤怒大喊:“公子遇害!众甲士速随我捉拿贼人,保护公子!”
号令一出,二百多名队伍迅速向这里围拢,将扶苏所处之地围在中心形成一个圆形人墙,他们面朝外,手持兵器,杀气凛然。
“马嵩,你去唤巫医!”
蒙恬朝最快来到面前的马嵩吩咐了一声,便随手点了几名亲卫向着厨夫那处杀了过去。
……
事情发生得太快,扶苏想漱完口再安抚阿泥自己不是中毒,怎料蒙将军效率太高,应对意外的经验太足,一眨眼就利落安排好了一切,扶苏只来得及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喊道:“蒙卿莫冲动!我非中毒……”
见对方并未回转,他就明白这声音没传出去,于是扶苏立马随手指了个随从,让他去请蒙将军回来,说明都是误会。
偏巧他指的这人是朵奇,是个巴不得大公子出事的小奸细,自然是故意拖延得越慢越好,叫蒙恬误杀了厨夫才美呢,再有咸阳的贵人暗中操纵宣扬一番,此事就能使公子扶苏背上滥杀残暴之名!
于是朵奇就这么美滋滋地想着即将获得的“功劳”,看似焦急实则慢吞吞地朝蒙将军追赶而去。
厨夫也是倒霉,从前在咸阳宫当差,一年到头没有半点油水,今得上头指派随侍大公子左右负责饮食,本以为即使不发达也能得个自在善终,哪想这刚出咸阳城没几日,就惨遭蒙将军一记窝心脚,接着更是被两名甲士粗鲁拿下。
“啊!仆未曾犯事,求蒙将军饶命……”
厨夫不知因何遭难,却不敢起反抗念头,只得忍痛大声求饶。
蒙恬向前跨一步,冷笑看着他:“哼,胆敢毒害公子,还敢求活命?需知你和你之亲族皆无活路!而今我只劝你老实交代出幕后之人,尚有机会死得痛快!”
蒙将军怒目圆睁,眉毛竖起,脸色涨青,可以看出他既此时慌乱又心痛。
那可是贤良仁德的大公子啊,陛下虽不满其心性过于温驯、将来难以掣肘偌大的朝廷,但私下里不止一次表示过在众公子里仍是最盼望扶苏能继承大秦,此次下旨命大公子赴上郡充监军之职,除了气他为罪人求情外,更多是意在磨砺出一位出色的储君。
蒙恬都不敢想,若是陛下知道公子还未到上郡就出了事,该有多震怒,蒙氏又该承担多少罪责。
“啊?仆并未在食物里下毒!仆要见大公子,请大公子分辨!”厨夫想过自己是哪里犯了贵人忌讳,又或是这帮武夫无事也要寻个由头欺辱他这样的下等人,但唯独没想到竟会被扣上谋害公子的大罪!恐惧的他只得颤着声音大呼冤枉。
“先关起来,把他看紧,我先回公子身边。”蒙恬见多了这种事发后喊冤的奸人,倒也没将之放在心上,亲自过来制住了关键之人,他还得去守着大公子那边,但愿巫医已经保住大公子的命了。
“诺。”
甲士们板着脸齐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