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郡守府,马车声潺潺,褚清余怒未消,神色晦暗不明,抿紧嘴唇不着一词。
凌华此时狼狈不堪,愧于看向清河郡主,衣袍下的手紧紧攥紧,面容隐隐不安。
“我唤你一声兄长,便是将你看成我的亲哥哥,容不得外人欺压侮辱,哥哥若是还在介意那事,我将李逵一家打入牢中如何?”
褚清看着凌华自责于己的模样,既心疼又无奈,凌华身负满腔才华,却困于身份之见,无法同桑垣一般正大光明地为自己争取一番天地。
褚清在心中叹了口气,收起脸上怒意,“我唤你一声兄长,便是将你看成我的亲人般,容不得外人欺压侮辱,若是你还在介意那事,我下令将李逵一家打入牢中如何?”
说话间,眉眼弯弯,三分随意,三分试探,四分担忧。
“郡主……”凌华抬眼,哽咽望着眼前人,心中终是无法做到割舍身上的血脉之情。
“逗你的,除李逵外,那也是你的亲人,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如何的。”褚清会意,知凌华不忍累亲人受苦,当即散漫笑着道。
“只是我不允许你下次再任由他们欺负,你可是郡主府的人,在我的封地上,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多谢郡主。”凌华感激涕零,心中却也越发愧疚。
“郡主,到府上了。”马车缓缓停下,莫风道。
“今夜好好休息,朝暮阁那边还需你亲自操劳。”清河郡主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气,一双媚眼在月色下亮如星辰,眼中有着狡黠笑意,一旁的莫风也促狭看向他。
二人离去后,凌华想起二人不怀好意地笑,不由满头雾水,随后也回了府中休息。
清河郡主昨夜归来后,反倒清醒得紧,看了一夜画本子,天色晦明时,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午后。
用过午膳后,清河郡主叫人在凉亭中置一软塌,此时正慵懒地晒春日暖阳,津津有味地看昨夜未完的画本子。
莫风匆匆从外走来,略过两旁见礼的侍女小厮,朝凉亭而来。清河郡主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书册,抬头问道:“出了何事?”
“回郡主,果如您所料,城中近来多了不少宵小之徒。”莫风恭敬回道。
“将那些宵小暂先抓入牢中,低调行事,莫要引人注目,一切损失,暂由郡主府出,务必保证三月三赏花海期间不出乱子。”清河郡主沉静道。
“是,郡主。”话落,莫风再次折返而去。
日光暖阳,清河郡主困意袭来,将手中书本照在脸上遮挡白光后,开始闭眼打盹。
柴桑碧天万里,云浮云起,云卷云舒,日渐西斜,清河郡主醒来后,西方天色瑰珀焕霞,美得动魄惊心。
清河郡主静静地赏了会落日,待到天色不再,唤来婢女,得知府中无一位郎君在,不由叹了口气,世人只知她府中有五位貌美郎君陪她取乐,殊不知事实是他们整日比她还忙。
清河郡主在府中待了一日,只觉枯燥乏味得很,回房换上一身男装后,径自出了府,不许护卫跟随。柴桑街上,商铺小贩林立,花灯下,人流如潮,有身着华服的世家公子、小姐,有着素衣的读书人和寻常百姓,还有身着异服的外来人,众人因南山花海闻名而来,只为亲眼目睹。
清河郡主褚清特意身着藏蓝束身窄衣,青丝高束,面如冠玉,眉眼清秀,落在人群中惹眼显目。
好在晋朝男子尚敷粉施朱,褚清如此装扮,倒也不惹人怀疑,只教人觉得年纪尚小,不会令人多做怀疑。褚清为避开识得之人,既不去花溪楼,也不往朝暮阁,尽量避开人流,往令一僻静处而去,巷子深处,藏着好酒。
褚清来到酒庐,见到沽酒之人时,朗声笑道:“荀娘子,好久不见,甚为怀念那酒肉穿肠的滋味,快给我来二两酱牛肉,三壶酒。”
“郎君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坐,奴家这便给您上。”那头荀娘子身着一身洗过数次的洁净粗布衣裳,热情笑着回应道。
“怎的今日只你守摊,你家汉子呢?”清河郡主寻了个位子坐下后,荀娘子已将酒端来,二人闲话家常道。
“我家汉子听城里有户大户人家招工,去帮忙了,娃子托您的福早早入了学堂,这不年岁到了,我们老两口想多攒些钱,给娃子说门好亲事。”
荀娘子一家老是本分,又有着一手酿酒的好本事,早年间在清河郡主的帮助下,开了这间酒肆,大富大贵算不上,但好歹也能凭本事养活一家人。
“虎子都到说亲的年纪了呀。”褚清感慨笑着道。
“是咧是咧,等娃子成了亲,我们老两口也就能安心了。”荀娘子敦厚笑着道。
“恭喜恭喜,待虎子成亲那日,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褚清大咧咧笑着道。
“郎君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逃荒而来,幸得遇到您,不然还不知是死是活呢,忘了谁也不忘了您咧。”
“那我便等着喝喜酒那日了。”二人笑着说道。
庐中又来了客人,荀娘子说罢转身去招呼客人,那人只买酒,并不堂食,打完酒便离去了。
荀娘子将褚清要的酱牛肉备好后,又用碟子装了几盘自己亲手弄的下酒菜一起端给褚清,又陪着聊了几句家常,褚清笑着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
庐中陆陆续续来了客人,荀娘子起身忙碌,庐中渐渐热闹起来,褚清端起酒盏默默喝酒。
待褚清正要开封第三壶酒时,眼前突然坐下一人,一身湖蓝宽袖锦袍,墨发半束半散,一双桃花眼笑吟吟看向眉眼七分醉的褚清,轻声道:“这位公子可否介意同坐?”
褚清茫然看了眼眼前之人,又抬眼环顾四周,见庐中只她这一处还空着,不由颔首,淡淡道:“随意。”
那人闻声坐下,身后小童却是不屑地看了眼喝醉的褚清,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帕,擦拭二人面前的半边桌子。
一旁的谢玄景眉心突突直跳,却是阻拦不及。
褚清见状不悦地蹙了蹙眉头,随手拿起一只卤得脱骨的鸡爪,当着二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啃了起来,满手满嘴油腥,看得直让人心中犯怵。
褚清见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故意瞪了二人一眼,又徒手抓起一旁的酱鸭架津津有味地啃起。
那二人察觉自己失态,随即别过眼去,待荀娘子端来他们点的吃食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浅尝辄止,姿态优雅端庄,颇为好教养。
褚清见状被刺激地一阵胃疼,只觉手中的鸭架不香了,将啃到一半的鸭架扔到一旁后,就着袖口擦净唇边的油后,喊道:“荀娘子,结账。”
荀娘子闻声而来,见是褚清,执意不肯收钱道:“郎君您难得来一次,我怎好收你银子,若是娃儿他爹知道,该说我不感恩抱得了。”
褚清不想再面对着眼前二人,将手中钱袋一股脑递给荀娘子后,道:“这是我给虎子娶媳妇添的彩礼钱,不算酒钱。”
“那我更不能收咧。”荀娘子望着手中的钱袋,正准备还回去时,见褚清已经出了酒庐,头也不回地往外而去。
荀娘子无奈只得收下,心中想着下次褚清再来时,说什么也要还回去。
“结账。”芸娘子还为回神,身旁和褚清拼桌的男子也已起身说道。
芸娘子望了望桌上不曾动过多少的酒菜,老实笑着道:“我看公子您并未吃过多少,酒也尚未开封,就不收您钱了。”
话落,身前男子已取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道:“随份子钱。”
话落,带着身后小童出了酒庐。芸娘子回过头来想要上前追去时,见眼前早已无了身影,只得无奈将银子收下,随后又去招呼另一桌要离去的客人。
褚清走出酒庐,夜风一吹,醉意散了不少,酒热的燥意被慢慢抚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眼前灯火,心境畅快不少,随着人流,看走马观花,看杂技,看火龙,并未留意到一旁此时已被挤到人潮中心。
那火龙在杂耍人手中仿佛有了生气般,一会儿幻化成莲花,一会儿换成兔子,接着是越来越大的动物,众人被吸引的移不开眼睛。
突然,一条火龙脱离杂耍人的掌控,朝人群扑面而来,众人纷纷四散躲避,酒意并未全消,褚清看得入迷,待意识到危险时,已躲避不及,见身旁还有一位惊慌无措的小女孩时,立马扑身挡在那位小女孩身前,后背暴露在火龙正中。
人群一阵惊呼,意料中的炙热烧灼并未袭来,恍惚间,一道身影将她和小女孩扑倒在地,刚好避开了火龙。
那咋耍见并未伤着人,立马上前来致歉道:“抱歉抱歉……”褚清尚来不及搞清现状,护在怀中的女孩已被着急忙荒的父母拉走,身旁陪着她的,是在酒庐中和她拼桌那人。
“你没事吧?”褚清抬头,目光对上那人眼中关切。
耳旁人声鼎沸,灯火辉煌,那人琥珀眼中,褚清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无碍。”褚清轻声回道,随即避开眼去,不敢再抬头。
“公子,您可有受伤?”人群渐渐散去,方才撇过一眼的青衣小童匆匆赶来,担惊道。
谢玄景制止住了青影继续聒噪,柔声对褚清道:“方才庐中不是有意冒犯,郎君莫要介怀,若是方便,我愿请郎君往花溪楼饮酒赔礼。”
“公子如今救我一次,该是我做东才对,只是今日我已醉过一场,如今实在没有兴致,不若日后相遇,我再请公子共饮。”
褚清经次一遭,脑袋发懵,不想与二人扯上关系,何况当时若不是他二人无端来拼桌,待到宵禁时,莫风自会来接她,她又会如何撞上这事,平白受一顿惊吓,如今只想快些回去。
“如此便是说定了。”谢玄景淡然笑着回道,不见丝毫不悦。
对方话中推脱之意,他如何不知,请人喝酒却不告知时间地点,只道有缘,那缘又岂是随意就能有的,只是他更相信人为罢了。
话落,二人相互道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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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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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酒庐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