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完全落下,零星的几滴碎光像是某种恩赐般给予最后一片晚霞后便完全落下,只剩下零落的夜,萧瑟的风。
陈白昶被调侃的不自在,生气的走出医院,也没忘记拿出手机看看顾宁相回消息了没有。
拿出手机,依旧是自己发的消息孤零零的挂在上面,一个疑问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让陈白昶有些懊恼和尴尬。
他总是觉得自己在顾宁相面前少了些东西,可以说是气势,亦或者说是真实感。
陈白昶心想明明刚刚还在因为顾宁相主动吻了自己而雀跃,现在却又有些失落,他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叫自己出息点。
陈白昶一路上缓步回家,乘了地铁,又扫了辆单车,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拿出手机看一眼,三两秒便放回大衣。
无声的依赖有些蔓延,陈白昶隐隐觉得有些失控,却又抓不住什么。
在即将到家的最后一个路口,陈白昶拿出手机,月光照在他脸上,也照在他细白的手指握着的那个手机上,男人仍没有什么动作,不过顿了顿便将手机放回原位,继续向前看着马路,等待着最后一个绿灯的亮起。
一直到打开家门之前,他都再没有拿出手机。
然而就在他手机放回口袋的后几秒,屏幕便亮起,微信界面多了一处红。
打开家门,顾宁相果不其然坐在餐桌上做着习题,听见门响才抬头看了一眼,而后没出声,继续低着头算着什么。
陈白昶也出奇的没像从前那样主动说话,一言不发的脱了外套,像是怕打扰到顾宁相学习一般,连走路都轻手轻脚,迈向浴室开始洗澡。
水声哗啦啦的开始响起,顾宁相才拿起手机,有些懊恼的将微信打开看了又看。
下午回完陈白昶的消息后顾宁相将想说的话删删减减,打了又消,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去那些零零散散的日常和闲话,按灭了屏幕,等待陈白昶的消息。
然而他却等了许久也没见屏幕再次亮起。
顾宁相从前一直没有手机,因此并没有给手机随时充电的习惯,直到夜幕时分,他又想给陈白昶发消息,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顾宁相鲜少觉得自己是蠢的,这便是其中一次。
对着一个灭掉的屏幕期待了半天,充满电时才发现错过了早就收到的消息。
顾宁相放下手机,心中暗自发誓吃一堑长一智。
陈白昶洗完以后出来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呼吸间都是美好的芳香,顿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陈白昶觉得自己又行了,心道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顾宁相人还在这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并且也没忘记再三向林烛确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女人找到她或者跟在她后面让她喝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林烛惊恐的觉得真是世风日下,现在人贩子还会专门去医院踩点找身体孱弱的落单女性吗?
陈白昶没法向林烛说明具体的情况,便只能再三叮嘱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和报警。
林烛嗯嗯啊啊的记下了,心中开始暗自提防,顿时觉得自己的衣柜里是不是有人,床底下也可能有人,厕所里也可能会藏人。
独居女性害怕多[心碎]
林烛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安保好一点的小区,或者干脆找人合租好了。
陈白昶嘱咐好林烛的一些注意事项,才挂了电话,看着手里握着的手机,默默地觉得自己操的心真是越来越多了。
从前只是顾宁相,现在还多了沈鹤唳和林烛。
顾宁相默默看着陈白昶担忧的关心着林烛,握了握笔,盯了许久才垂下眸子继续写习题。
陈白昶背对着顾宁相看着手机,故意控制着没去点开顾宁相之前回复的消息。
六点五十二分,正是自己快要到家的时候。
陈白昶不知是该感慨造物弄人,还是该说自己太脆弱了,变成了晚回消息就会碎掉的脆脆鲨大男孩。
他心态一向乐观,哪怕是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心不在焉,或者说是无法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也仍旧只是觉得新奇,甚至想要打趣对顾宁相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但当他每一次倾下身子注视着顾宁相漆黑的眼睛时,却又觉得什么调侃的话都再难以说出口,只剩下青涩与悸动。
他把手机放下,盯着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只听得见顾宁相写习题笔尖在纸上触碰的声音。
他其实很想像往常那样去对顾宁相说些有的没的,或是调侃,或是关心的话,然后再借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顺便对顾宁相搂搂抱抱,反正对方并不会觉得反感和抵触,而自己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但直至最近,甚至只是直至刚刚,回家路上的那短短十几分钟的距离,他才终于意识到一段关系不仅仅是心动与相处那样简单。
失控的不只是情绪,还有若有若无的那层窗户纸。
他想要保护好顾宁相,怜取顾宁相,不让顾宁相受到任何伤害。
他希望给予顾宁相关心与浪漫,却隐隐意识到自己除了生活琐事以外,在情感方面亦不能做个成熟的引导者。
连他自己都觉得今晚期待杂糅着失望的自己太过陌生,甚至即便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顾宁相,如果现在他去找顾宁相扯话,不仅会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超在意这点小事,还会把负面情绪带给顾宁相影响学习。
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傻小子,或许是因为自己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普通人,总之陈白昶眯起眼睛,只能不甘心的思考着该如何是好的对策。
他将头靠在玻璃窗,冰凉的玻璃很快把额头的一小片变得冰凉,冰冷坚硬的触感与额间的皮肤相碰,仿佛这样便能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拼出一个理智又成熟的自己。
出租屋不算豪华,甚至有些老旧,半个破败的小区供暖并不算太好,陈白昶凝视着窗外,同时也凝视着玻璃窗子透过来的自己的倒影,审视性的看了许久。
月色沉沉,天边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细雪,雪夜将没开灯的卧室照的橙黄,分明早就落下了夜幕,高层建筑的窗子却被透过来暗光照的有些发亮,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月照一色雪。
顾宁相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倒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陈白昶并没有表现出他需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或许表现出来了一部分,但他还不能确定。
陈白昶刚刚与人通话的态度并不消沉,此时却安安静静的缩在一个角落,在未开灯的房间里靠在一个小角,若不是洋洋洒洒的细雪,他的整个身子都快要完全隐匿在黑暗中,让人难以发现。
顾宁相状似无意的看着陈白昶,手中却继续计算着复杂的数学题。只是他不停地下笔却又只是将已知条件写了一遍又一遍,握着笔的手都有些颤抖,不算陌生的情绪再一次侵占了神经系统,焦躁的难以安神。
若是往常,陈白昶见了此状一定会心疼的将顾宁相拥住,好话承诺温柔恨不得全都如上供一般全都送给顾宁相。
可此时他却独自一人靠在角落不知沉思些什么,并没能回头看看他最珍爱的顾宁相如今在做些什么,更没能观察到顾宁相此时的情绪状况是多么不安。
顾宁相便只能将抄写了无数遍的已知条件机械的不断重复,望着陈白昶颀长昏暗看不太清的背影不断折磨着自己。
乍见心欢,久处不厌,分明是每一对初恋情人的心路历程,大家并不喜欢纠结与苦恼的恋情,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发现每一次靠近都是逆水行舟的赌博。
人人都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到最后却发现动了心的人一定会被对方的举动牵着情绪走。
或许严重或许轻微,但若发生在心理状况不好的学生与未经人事的年轻人身上,便总会被放大无数倍。
雪像是将难过都扩散,与北风寒流一同飘摇,顾宁相突然好想抱抱那束花。
那束在寒风中待了许久却依旧绽放得洁白的玫瑰,如同顾宁相此时的精神良药。
顾宁相身体与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稳,站起身子的动作都带着些摇晃,但比起坐在椅子上抓住衣角,他更想此时此刻抓住那束陈白昶给予自己的礼物,那是一份邀约。
不似红玫瑰那般艳丽,不似康乃馨那般宽柔,仅仅只是一份纯白的,不掺杂任何欲念的邀约。
或许这其中也有了些许不可言说的欲念,该有的和不该有的,都被隐藏在了纯白的花瓣之下,今夜的细雪之间。
顾宁相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就朝客厅走去,步伐凌乱却急切的意味明显,动静过大以至于陈白昶想忽略都难。
顾宁相跪坐在客厅阳台的下面,橙黄的雪光照映在陈白昶脸上,也照映在顾宁相脸上,顾宁相紧紧搂着那束白色的玫瑰,如同瘾君子一般贴在怀里,枕在脖颈,仔细的嗅着并不明显的芳香味,试图沁取一丝安心与凝神药。
一时间他与陈白昶便只有一墙之隔。
陈白昶听见顾宁相的动静大梦初醒般回了神,迟疑了一下才走出卧室。
他说他鲜少看见顾宁相失态的模样,但几个月的相处时间这么久,却偏偏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见到了第三次。
他亏欠顾宁相,但只说亏欠是没有用的。
陈白昶震惊过后便是心急如焚的走向顾宁相,将瘦弱的少年连同那捧冰凉的玫瑰一同搂在怀里。
他曾以为他于顾宁相是救赎,后来却发现救赎的馈赠背后或许是更黑暗的深渊。
这一夜雪落泥沼,残落的馈赠与荒草也共同被淹没在了寒冬。
也不急,待到立春三候,迎春樱桃时便看得见结果了。
卧室内被遗忘在床铺的手机忘了熄灭,在黑暗中有些暗下去的屏幕上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字。
“我只想和你快点见面,带着寒气和喜悦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