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长阳的范大力不日便要起兵南下,陈昌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唯恐自己的四万起义军在长阳有吃有喝消磨了锐气,从沛莨行至长阳后,只整顿了三日,便要趁热南下。
此次南下,计划兵分三路,派范大力率一万大军一举杀入寻麟关,为陈昌率领的五千精兵开路。长阳需留五千精兵驻守,其余两万人马则分别绕至蔚桓东南两侧包抄,待占领蔚桓后再一举向下推进。
出发前夜,翠儿仔细为范大力收拾行装,末了依偎在其胸怀,不舍道:“将军,此去定要珍重,多想想翠儿,翠儿在长阳恭迎将军凯旋。”
温香软玉在怀,又说着如此动听的话语,叫范大力情难自抑。两人耳鬓厮磨片刻,情到深处,翠儿又拿出诚心求来的平安符,挂在范大力的脖颈上,美目含愁,“万望将军平安归来。”
范大力揽着美人,“有娇娘为我祈福,定当势如破竹,一举攻占蔚桓,届时必高抬大轿,迎娶娇娘。”
近日多和陈昌商议行军事宜,范大力慢慢也从陈昌身上学了些文士之风,言谈间俨然已非当日村野莽汉。
“翠儿明日起将长住佛堂,日日为我长阳军虔心诵经祈福。”
将美人抱起温柔放诸软塌之上,范大力轻扯床幔,伏于翠儿娇躯,声音暗哑,“今夜,娇娘可要好好为本将军送行才是...”
此间红帐**,**巫山。那厢,陈昌与自己的心腹葛文胤、朱超三人还在商议行军之事。
葛文胤乃范大力一部副将,有他牵制范大力的个人力量,方能安陈昌的心。
“刘大带领五十人已伪装山匪秘密将粮草运至寻麟关前十五里,明日四更,朱超负责路上辎重的押运先行。文胤作为先锋军,一定要注意鼓舞士气,有临阵脱逃者,立斩。”
若范大力在此,定会看见一个不一样的陈昌。朱超领命自去做准备了,葛文胤也起身称是,陈昌继续对其道:“寻麟关一战,乃立威之良机,万不可被人夺了风头。我早已命人打制好了金丝软甲,你今晚将其贴身穿上,自可多得五分保障。”
听言,葛文胤面露感激,忙抬手抱拳,“与之为我考虑周全,文胤定不会辜负与之厚望!”
陈昌笑着握住葛文胤的胳膊,和气道:“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何须多礼。快快坐下,咱们哥俩只是商议,绝非要谁听命于谁,不过是为了共同大业。”
此话一出,葛文胤更为激动,两人携手坐下,陈昌又顺着适才的话头往下继续道:“若有文胤你一马当先,勇猛精进,以范大力的好胜之心,必定奋起直追,届时,有他冲锋陷阵,你也要轻松些许。然,声望切不可矮于人,此于之后治军,实有裨益。”
葛文胤连连点头,陈昌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才放他前去休息。等他离去,陈昌又命人,从屏风之后拿出一件金丝软甲,吩咐道:“你亲自送去范将军府上。”
侍从双手接过软甲,恭敬称是,退出房门外,转身前去送甲了。
那边的范将军府中,范大力正准备吹灭红烛休息,听侍从禀告陈昌遣人送来护身软甲,连忙披衣出了屏风之后。
“范将军,此乃主家费心打制,整套软甲皆由真金铸成,主家差小人将此甲献于将军,转告将军,尽管奋勇杀敌,不必有后顾之忧。”
只见,烛光摇曳之下,金丝软甲镀着一层炫目柔光,范大力见之,大喜过望,连忙拿过软甲套上身。好一会儿,他才对前来送甲的侍从回道:“与之兄如此厚意,本将无以为报,唯拼死杀进寻麟关!你且回去禀告,就说,让与之兄尽管率军南下,中途无需停留,本将必叫他顺利进入寻麟关。”
“将军英武!”侍从适时奉上一记马屁,领命告辞。
夜已深,寨中众人皆已熟睡,宽子悄悄叫醒大马麻子二人,三人假意如厕,一路偷溜到了寨子前院。
“走?”宽子压低声音询问两人意见,大马迟疑不决,“寨中粮食有朱思重兵把守,但若是咱们不带上粮食,十有八/九要折在路上啊...”
麻子没啥主意,表示都听他俩的,又提议,“不如咱去湖里叉几条鱼带上?”
宽子把头一点,心一横,“走!”
三人拿着自己带来的镰刀,相携着正待离去,哪想被朱思逮个正着,冷冷地喝问一声,“你们仨去哪儿?”
这动静瞬间将寨中其他人惊醒,纷纷拿起家伙式冲了出来,几息之间便把宽子三人团团围住。见自己被几十人包围住,大马哆嗦着手举起镰刀,辩解道:“这,这镰刀是哥几个当日随身携带而来,不是寨子的!”
作为小团队的主心骨,宽子强作镇定,努力正视着朱思,“承蒙寨子收留多日,我等这些时日也算尽己所能为寨子卖力,没有吃白食。此番,我们兄弟三人正待东去寻旧识,还望二当家放行。”
大马和麻子赶紧附和,又把自己浑身上下拍打一遍,“我们可是什么也没偷拿!你们可不能冤枉我们...”
原以为朱思会下令击杀他们仨,哪知,朱思竟意味深长地一笑,朗声道:“少爷早已算出,尔等会在今日夜里子时偷溜出寨,若不是,你们料想我为何不在粮仓守卫,而是在此处侯着?”
除了宽子勉强还算镇定,另外两人已互相搂在一块儿哆嗦,只听朱思一挥手,驱散众人让出通道,对眼前三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要走,少爷一早吩咐我不必阻拦。不过,他更算出尔等离去,不出三日,必然行至黄泉路上。”
大马和麻子被这话吓得失声,浑身汗毛直竖,宽子也觉背后冷汗涔涔,犹豫片刻,又问:“如今你既知我们已存去心,若我们不走,今后寨中岂不是也没有我兄弟三人的容身之地吗?”
闻言,朱思唇角微抬,继而反问:“尔等老实干活,寨中何曾排挤过你们?”
大马偷偷捅捅宽子的后腰,压低声音问:“别,别走了吧?我怕他真算出来我们要死啊...”
麻子也连忙帮腔劝宽子服软,一扭头,大马已经扛不住率先表态,“我们...我们不走了,往,往后一定加倍出力干活!”
他都这么说了,宽子也不好强撑,只得跟着服了软,朱思高冷地一摆手,“明天你们替换王福几个养蜂。”
“都,都...都听二当家的。”麻子吞了吞唾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怕,即便他一想到养蜂就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大马也不遑多让,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日被蜜蜂蛰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真真是惨不忍睹,惨无人道啊...
自己寨中发生的夜间插曲,远在三十里外的郑东悬并不关心,当然,在陌生的床榻上,他也并未酣睡,而是盘坐在床头,虔心打坐,嘴里低声诵读着别人听不明的话。
因实在信不过此人,狗儿半夜起来撒了泡尿,便偷偷绕到郑东悬的房后,悄悄趴在木板上偷窥房里的动静。
见他大半夜不睡觉而是神神叨叨的诵经打坐,狗儿不禁纳罕,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待他竖起耳朵细听,只隐约听见一句‘紫气充庭’,还待继续往下听,房内的郑东悬便停下适才举动,向狗儿这边瞥来,吓得狗儿心跳都漏了两拍。
只一瞬间,郑东悬便复又收回视线,舒展双腿,和衣平躺了下来,似自言又似对外面的狗儿说:“夜深了,还是睡觉吧。”
说罢,他便径自双手交握置于胸前,自顾自休息了,狗儿悄悄长吐一口气,又蹑手蹑脚离开此处,回了自己房中。
子时已过,距此地千里之遥的大都,今日当值夜班的宿卫图布,趁转身之迹悄悄打了个哈欠,努力眨眨眼,复又继续值守东直门。忽的,一阵急促铁蹄声奔袭而来,同僚塔拉赶紧出声提醒,一众宿卫摆出防御姿势候着前来之人。
铁蹄声愈大,在灯笼映照之下,只见数匹高大骏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远远便冲守城宿卫喊道:“巴哈大将军有要事进宫,速开城门!!”
眼看一群人即将冲到跟前,塔拉仍循例要求对面出示令牌,扬声回道:“我等受命守城,不敢轻忽,望将军体谅。”
巴哈一边纵马,一边从盔甲中摸出令牌,用力掷到塔拉怀里,塔拉顾不得被砸的疼痛,赶紧对光查看令牌,确认没有问题,才将令牌拋回去,扬声让人打开城门。巴哈一行十三人急夹几下马腹,如风般冲入都城,不肖几息,便已不见踪影,只有铁蹄踏起的灰尘在空中弥散。
见图布怔愣呆望城内,塔拉命人重新关好城门后,走近图布身侧,低声道:“巴哈大将军连夜奔回大都,想来是有大事发生,今夜可得机醒些。”
图布赶紧点头应声,一众宿卫都打起精神值守城门。寅时刚过,巴哈的亲卫苏日图又领着六个亲兵骑马折返东直门,对塔拉命令道:“速开城门!”
宿卫只能照做,此时他们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何事,但依然敏锐的察觉到有大事发生。果然,半个时辰后,塔拉便从家信口中得知,文帝突发急病,右丞相阿尔泰本就一直有意扶文帝幼子,也即是自己的外孙,时年九岁的哈图继位。
支持文帝长子成吉的一党见势不妙,连夜传信召回大将军巴哈以稳定局势。然而,时机已晚,巴哈才刚刚进宫门,文帝便已驾崩。
右丞相阿尔泰与皇后乌娜卜趁机发难,欲夺巴哈手中兵权,两派内斗,整个大都城顿时陷入新的混乱局面。
北方民众饱受水患之困,已有人响应周边盐场的起义军,其中临近大都的地区在得知文帝驾崩之后,瞬间如沸水入油锅,乱成了一锅粥。
七个半月前,自濮邺盐场揭竿而起的祝广进一众,已一路募集了四万多名起义军,因祝广进为人仗义,在当地盐工心中颇有声望,且他作为勇于反胡反压迫的第一个起义领袖,不论在民间还是当朝心中的分量,都不是其他跟风者能相提并论的。
朝廷对他们也是相当重视,虽朝内党争不断,但在围剿起义军一事之上,意见还是高度统一的。为震慑其他效仿者,特派骠骑上将军布日固德前往闽浙围剿祝广进一众。
怎料布日固德大意轻敌,竟被一群盐工一路戏耍,错失了一举歼灭反民的良机。虽屠杀起义军四千余人,但因祝广进选择及时保存实力,连夜分散部队,走水路逃脱官兵追剿,布日固德愤而率兵乘船追击,却不幸遭遇飓风,连人带船被风浪掀翻,死伤者重。而祝广进一路因自小与大海打交道,深谙水性,大批人马更是在飓风来临之前便已抵达对岸,故而只折损了百余人。
趁着飓风掩护,祝广进带领队伍一路西进到了江余省的绥平府。因众人衣袖被血水浸湿,被风吹干后成了赭色,故起名赭袖军。
逃至绥平后,祝广进率赭袖军奋勇厮杀,打败当地守军后又抢占富绅钱财,就此驻扎在绥平。话说,布日固德侥幸从飓风中捡回一条命,休养了一旬,又重振旗鼓,领兵前往绥平围剿赭袖军。
哪知,上回还拼死抵抗的祝广进,这次竟然主动向布日固德递来了归顺书,祝广进在书诏中表示,只要朝廷封他做绥平的府尹,他愿意重回朝廷统治,并且可以协助朝廷镇压其他起义军。
布日固德用自己仅剩不多的脑容量思考了一天一夜,还是将归顺书递交给了朝廷。彼时,朝中党/争局势日渐紧张,谁也不愿意和起义军久耗,遂去信布日固德,命他与祝广进好好商谈归顺一事。
接到朝廷指令,布日固德便带领六百精英部下前去与祝广进协商,不料,祝广进在商谈中途竟然出尔反尔,与布日固德一方又厮杀起来,后以布日固德惨败逃出绥平而告终。
对于祝广进这支最早打响起义旗号的赭袖军,陈昌当然有所了解,如若不是因为有他们,自己也不会萌生出如今这大胆想法。
不过对方坚守不出,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即便要打也打不到湖广来,两支队伍应该不会这么快撞上。在真要对上的那天到来之前,他必须尽快占据有利地盘,招募兵力,届时,必然要吞并赭袖军!
自假意归顺后,朝廷又命其他将领带兵围剿绥平,但始终未能攻破赭袖军防线,而每次围剿官兵疲惫之际,祝广进便表示自己愿意归顺,如此反复横跳,搞得前来围剿的将领心态崩溃。
随着其他地方的起义日渐气盛,朝廷分/身乏术,只能令布日固德这个更为熟悉赭袖军的将领镇守绥平临府聿洮,严密监视绥平一众的动向,如若赭袖军只是坚守绥平不出,那也不必强行攻打,暂且放他们一码,当务之急是调派强悍兵力,前去镇压另外几路起义军。
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心高气傲的布日固德自然是不甘心,所以三不五时就要把情绪发泄一遍在聿洮府尹刘勐生的头上。
在得知自己的好哥们儿蒙恩摇身一变,成了新组建的火铳军军都尉后,布日固德的心态更加失衡,急忙差遣下属去信,让蒙恩即刻调派三百火铳军前来助他攻打绥平,一举干掉赭袖军,更关键的是将困于此地的自己赶紧解救出去,他早就受够了!
收到兄弟的求助信后,蒙恩同样回复得很是积极,表示自己受命前去围剿长阳反军,返程时,应当可以路过聿洮,届时,必定让他亲眼目睹火铳军的威力。
读完蒙恩的回信,布日固德立马再命人快马加鞭去信蒙恩,劝他来时绕路,经过聿洮之后再攻克长阳。这样一来,既可以借全歼赭袖军吓退其余反众,更可以令未成气候的长阳乱党自乱阵脚,届时,围打长阳一路必然轻而易举。
唉,收藏好惨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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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