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篱摘下放在身旁,楚宜笑喜滋滋从店家手里接过油纸包好的烤鸡,一屁股坐在了店前的木板长凳上。
小店前摆着桌椅碗筷,壶中有茶,三文一壶,不够再加,管够。
六张桌子已有两张坐了人,楚宜笑挑了靠近神树的那张坐了,墨无痕目露惊讶,“你要在这儿吃?”
“不然呢?”楚宜笑向店家要来另一张油纸垫在手心,痛快地撕下一根鸡腿,蘸了蘸敞开放在一旁油纸包裹的辣椒面,“这东西就要热着才好吃。”她看了看另外埋头苦吃的两桌夫妇,“大家都在这儿吃,我为什么不能?”
真叫人无话反驳。
咬下去,油脂香瞬间爆开于唇齿间,刚出炉的烤鸡热得烫嘴,左左右右颠来倒去,楚宜笑一边嘶着凉气,一边香得眯起了眼,看得店家笑不拢嘴,“小姑娘真给咱们捧场。”
楚宜笑朝店家竖起大拇指,又看向出银子请她吃鸡的人形ATM机道:“吃点?”
街头吃鸡,绝不是墨无痕这种贵公子能干出的事情,一句“我不饿”算是婉拒。
他在长凳坐下,与楚宜笑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等楚宜笑三两口吞下半只鸡,尽管已经很注意形象了,但嘴周难免沾上油,再加上辣椒面的作用,一张樱口仿若涂了鲜红明亮的口脂,唇形饱满,微微上翘,晶亮的眸中皆是满足。
墨无痕的心也莫名跟着轻快起来,牵动唇角,他递上一方竹色的绢帕,“擦擦。”
楚宜笑道了谢,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墨无痕的好意。她将剩下的半只鸡加辣椒面包好,又自掏腰包额外买了一只。
上马车时,有村民三三两两朝古树走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楚宜笑向来是有热闹就凑,放好鸡,重又跳下车,墨无痕还没来得及上车,只能捏捏眉梢跟上楚宜笑。
古树下搁着一张石桌,摆放了笔墨砚和系了铃铛的红绸。有老夫老妻写下“长命百岁”,也有少妇写下“儿女圆满”,还有青年写下“金榜题名”,人人皆为祈愿而来,待写好心愿后,将红绸往树上一抛,承载着祈盼的铜铃轻响,将凡人的祈福送至那遥远不可名状的云间神祗。
“我也来写一个!”楚宜笑绾袖上前,灵不灵不重要,开心就好。
心愿心愿,有时候涉及内心隐秘,总不愿意叫熟悉的人知道。墨无痕自觉移开了目光,某人却满不在乎,挥笔写下“暴富”二字,举着飘到墨无痕眼前。
“信女俗人一个,只喜欢钱!”
墨无痕:“……不是想要自由吗?”
楚宜笑:“财富自由也是自由!”说完,顿了片刻,楚宜笑蹙眉,“不对,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想要自由了?”
像是触碰到了某个无法言喻的禁忌,夜色笼罩下,铃声悠扬,心脏却在这静谧之中剧烈地鼓动,楚宜笑试探道:“少主,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先前她就怀疑过原主与墨无痕是旧相识,前两天寻了个机会跟丹朱闲聊套话,据丹朱所说,原主跟墨无痕并不认识,唯一的往来是及笄礼前曾去金玉阁用过一顿饭,当时墨无痕恰好归来,两人远远对视过一眼。
楚宜笑便猜,也许就是在那时原主借着用膳的机会留了一封信,信上内容应该是及笄当夜她会去找他,目的是为了拿回被墨无痕捡去的玉佩。
这么想,两个人十有**是不认识的,但墨无痕那夜的举动,眼中的探寻及淡淡的失落,再加上今夜莫名其妙的一句“自由”,都令她疑心再起。
原主究竟认不认识墨无痕?若是认识,两人的关系铁定不同寻常,甚至不同寻常到连身边最亲密的丫鬟都隐瞒。
呼吸有那么一瞬的滞涩,墨无痕看向少女拧紧的眉头,黑白眸子里全是困惑,半点想起他来的模样都没有,胸口顿时发闷,他转过头,像是在赌气道:“不认识。”
“哦……”鬼才信。
楚宜笑瞅瞅墨无痕的神色,阴郁复阴郁,活似被负心汉万箭穿心,她心道原主莫不是做了什么提起裤子不认人的缺德事?
但仔细一想应该不至于,墨无言不是说了吗,依着墨无痕的脾气,要是有人敢在“白月光”之前毁他名节,他必不会叫那人活着离开。
所以原主啊原主,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楚宜笑想到头秃,再度提笔写下两字:活着。而后用力一抛,由于力道所能触及的底端枝干挂了太多红绸,阻碍过多,楚宜笑的祈愿被另一条飞扬的红绸打落,一旁的老头下意识惊呼:“哎呀,掉了可就不灵了!”
话音未落,一抹即将飘落的红再度腾空,转眼已至无人可以抛到的树顶。
腰束乌带的白衣少年一手握着红绸,一手抓着枝干,斜坐于枝桠间,朝着树下少女挥了挥手中红绸,“挂这儿行吗?”
铜铃与少年腕间的黑哨碰触,发出“铛”的清响。
见楚宜笑连连点头,墨无痕选了靠近主干的位置将红绸牢牢系好,保证任狂风吹卷也不会掉落后才翻身跃下高树,边朝楚宜笑走,边紧了紧高束的马尾。
想要金榜题名的少年赞道:“公子好身手!”
少妇的目光却落在楚宜笑身上,艳羡炽热到难以忽视,楚宜笑心道完了完了,别是误会她是墨无痕的小青梅吧?见她像是要开口说类似于“公子与夫人感情真好”这样坑人的话,楚宜笑抢先一步抱住墨无痕的胳膊,甜甜一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抱住的手臂明显一震。
连路都忘记走了,墨无痕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低头,怔怔看着她,有点呆,也有点傻。
哥哥……
十年前,也曾有人这样抱着他的手臂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至于吗?楚宜笑看他失魂落魄,暗暗吐槽,说他是她的老板肯定没人信,被误认为兄妹关系总比夫妻关系少些尴尬,不夸她急中生智也就算了,怎么还摆出这副活似见鬼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墨无痕一直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没再说过一句话。
*
抵达御船已是戌时末,放下楚宜笑后墨无痕便乘车离去,并未与她一同回船。
萧遇还在处理腐尸案未归,齐文文倒是好雅兴,站在船头望月,身边放一壶清茶。楚宜笑抱着烤鸡去找楚兰韵看是否能收获一名夜宵搭子,谁知房门紧闭,丫鬟雪松告诉她楚兰韵半个时辰前便已睡下。
好健康的作息!楚宜笑放轻步子打算回屋自己吃,脚底突然咚咚震起来,便听哐的一声门响,楚兰月在走廊尽头吼道:“我娘在哪儿!”
有丫鬟道:“夫人有事外出还未归……”
“无亲无友,能有什么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奴婢也不知……”
“我都不知道,你能知道什么?还不下去守着,等母亲回来立刻过来喊我!”
又是一声门响,楚兰月回屋了,楚宜笑也顺着楼梯上行。
不得不说,原主的这位嫡母,相处到现在,处处透着古怪。行迹古怪,举止古怪。楚兰月明明是她的亲闺女,却不见有多亲厚,不像亲妈像后妈。
回到屋中,也没有多饿,睡觉也还太早,楚宜笑便叫丹朱去喊白日里救下的那名少女过来,问问情况。
等了一会儿,丹朱迟迟未归,楚宜笑沉不住气亲自去寻,刚一开门就撞上气喘吁吁的丹朱,“姑娘,那人她跑了!”
顺着丹朱手指的方向,窗外,铺满银霜的木栈道上,有一抹青灰色的身影匆匆跑过。
*
少女留下一张字条:姑娘恩情,凌霄铭记在心,然母亲仍凌辱于贼手,实难相弃。
也就是说,她的母亲现在也在人贩子手里,她舍不下,所以回去救人了?楚宜笑暗道,白日里,在所有人等待“被选择“的时候,只有这位凌霄姑娘孤注一掷,主动为自己搏一条生路,怎么看也是个机灵人,很该知道如何借力救人,为何不先商量下就一人跑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三更半夜出门总归不安全,楚宜笑留了丹朱守在墨无痕门外,待墨无痕回来后告知他她的去向,又将荷包里的香料都倒出来,换上吃鸡剩下的辣椒面,以备不时之需。
临走,她又跑去伙夫隶人住的负二层底仓看了眼,梁鲁川也不在。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楚宜笑只好深吸一口气,独自去追凌霄。
夜深且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来自薄云掩盖的月。在现代无数打工人拖着疲惫身躯刚刚下班挤上地铁的时间点,多数古人已悄然入梦,只有零星几点窗内燃着灯火,有人影走动,伴随着背书声。
户门紧闭,走在长街小巷,只有背影相伴。
夜路不好走,土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就绊脚,再加上长裙绣鞋一个比一个拖累,楚宜笑平地摔了三四个跟头,竟也没把人跟丢,追着凌霄一路向前,但不论她如何喊,凌霄就是不肯止步。看门的狗都汪汪叫了,她不信是声音小所以凌霄没听见。
这般不配合,倒像是引着她在走。等楚宜笑觉出不对时,读书的灯火渐稀,两侧房屋坍败,隔着坍塌的围墙,能看见小院里一人高的杂草,房屋埋没其中,只剩一个顶。
然而比这更糟糕的,是楚宜笑毫不意外地发现——迷路了。
突然,身后响起“嘟、嘟、嘟”的声音。
墨少主沉溺于“哥哥”中无法自拔,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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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