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个中郎将交谈了一会儿,荣勤走过来道,“城里出了事儿,烟烟,我得带两个孩子过去一趟。”
“你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他们?”
谷盼烟抱着孩子,有些担心。
荣勤欲言又止,目光落到了谷冬笑的身上,温柳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得他叹了一口气道,“冬笑可还记得你家的大管家?你叫做胡伯伯的那个。”
谷冬笑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爹最忠心的下属,待原主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甚至比她爹还要宠她。
他在外头也有个名号,叫什么柳州血刀之类的。
“这回发现的死尸中,有个人很像他。”
荣勤道,“冬笑,你去认一认,看能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谷冬笑心头掀起轩然大波,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在一片砍杀声中被阿爹将她和温柳推入了密道,她所知道的原书中的谷家也是被灭了门,所以一直默认谷家的人都死完了,难道其实不是?
以胡伯对谷震的忠心,怎么也不可能独自逃生,何况就算是逃了,为何又会死在京城?她记得他的家人可都在柳州!
她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剧情的盲点里,虽然看不清,却隐隐察觉里面藏着一根线,一根能将原书剧情和她现在串联起来的线。
只是她现在还找不到那根线在哪里。
雪夜风寒,因为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听得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荣勤已先行一步,天子脚下,皇城年夜居然发生了这样严重的案子,注定他们这些领皇差的今夜是无法安生过个好年了。
“谷冬笑,你在害怕吗?”
坐在车厢对面,温柳突然问道。
“……也不是害怕吧。”
谷冬笑轻轻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对未知的恐惧,如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了她几年后的惨死。
沉默片刻,温柳轻轻按上了她的手背,低声道,“你别想太多,即使是胡管家也不能代表什么。”
“……嗯。”
谷冬笑勉强点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
西街坊市。
两人的马车一到,就有人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行人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谷冬笑裹紧了披风,只觉得寒意从脚底透进了骨头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温柳并不怕冷,他抬头看着眼前废弃的酒坊,总感觉有什么熟悉的味道在这寒风里若有似无。
因着天黑,屋内点了几支火把,乱七八糟的蜘蛛网挂满了每个角落,黑衣的兵士吏卫正忙碌地将尸体搬运到一处,谷冬笑不敢细看,忙快走几步跟在了温柳身旁。
“你们来得正好。”
荣勤大踏步走过来,却是急急看向温柳,“你懂毒,快过来看看这几个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谷冬笑跟了上去,发现破旧的酒缸后面被整理了出来,稻草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温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眼,低声道,“你先到那边去等我。”
谷冬笑乖乖点头,荣勤这也才发现自己一时竟忘记了她,忙歉然道,“这里不适合小姑娘家,我让人带你去辜大夫那里!”
说着,他招手唤了一个兵士过来,让带谷冬笑过去。
原来隔壁房间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女大夫,年约二十,容貌秀美温柔,见他们进来仍低下头去忙,只口中道,“小姑娘在那边坐一会儿吧。”
“好。”
谷冬笑听话的过去那边椅子坐下,这屋子里躺了三个伤员,其中一个最严重的在被医治,她呆得有些不安,不由得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那女大夫惊讶抬眼,稍稍想了片刻,柔声道,“如果你不害怕的话,过来帮我固定伤口可好?”
谷冬笑连忙过去,映入眼帘却是一整条被撕下的胳膊,顿时打了个冷颤,这这样的力量,他到底是对上了什么东西?
“别怕,来,帮我扶住这条手臂。”
那女大夫的语气平缓温柔,给了她一些力量,谷冬笑伸手按住那条仍然温热的手臂,然后看她在昏暗的火光下精准快捷的缝合起来,不由得小声道,“他的手还能长回去么?”
“当然能。”
那女大夫回答得很肯定,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分心,谷冬笑惊讶至极,在现代医学的高科技下,残肢缝合并不稀奇,可是这样条件粗陋的古代,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她按着那条手臂不敢动弹,生怕让那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给缝歪了,这个伤员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被灌了药。
“好了。”
那女大夫终于缝合完直起腰来,含笑看着她,“很不错。”
谷冬笑有些不好意思,又帮着把伤手固定好,到底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大夫微微摇头,刚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几个兵士抬着一名妇人进来,一面还急吼吼地喊道,“辜大夫,你快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还没死?她的肚子还在动!”
辜大夫忙奔过去看,谷冬笑这才发现她的右足有些跛,跑得急的时候差点没绊倒摔一跤。
“快!快把她平铺放在这桌子上!”
她却顾不得其他,摸了一下脉后脸色大变,赶紧吩咐那些兵士将这个孕妇抬过来,“你们赶紧去想办法烧些热水,她要生产了!”
“真是要生孩子了?”
那几个兵士连忙跑出去,辜大夫动作利落地将那孕妇的裙子掀开,又看向谷冬笑,犹豫了片刻,“这生产之事,你一个小姑娘……”
“我来帮忙。”
谷冬笑连忙过来,不假思索道,“你说,我做!”
辜大夫眼中划过一抹欣赏,很快定了定神,“我要先检查胎儿的情况,小姑娘,你先帮我净手。”
谷冬笑按她的吩咐用药箱里一个瓶子里的液体淋在她手上,然后看她双手揉搓一会儿后,才伸手向那孕妇下面探去。
明明也没查多久,谷冬笑却大气也不敢出,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等待,辜大夫轻轻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孩子没事,马上就要出来了,只是我得帮他一把。”
“要怎么做?”
辜大夫用一块布将手上的污秽擦去,然后道,“把药箱里的长刀给我。”
“你打算……”
谷冬笑呆住,那辜大夫仿佛看出来她在想什么,有些不忍地轻声道,“母体已死,如今孩子被困里面了,为生者计,死人的遗体管不了那么多了。”
“更何况,我相信她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什么?这妇人真的已经死去?
谷冬笑骇了一跳,她听过这种事情,没想到竟也会亲身经历一遭,当下就不再犹豫,取了剪子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开始动作。
外面送水的兵士已经过来,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的热水,谷冬笑将水端了进来,那辜大夫教她用掺了药粉的热水擦拭那妇人全身,很快地,她身上的肌肤就柔软润泽起来,仿佛生前一般。
那肚子的鼓动愈发厉害了,谷冬笑看得紧张,隔壁房间却突然传出一声声音怪异的长啸,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布,辜大夫停下动作,厉喝道,“别管其他,帮她把血擦掉!否则我看不清楚胎儿在哪儿!”
谷冬笑连忙定住心神,专心跟着她的动作而动,屋外的怪声打斗声却越来越大,渐渐往她们这边来了,但两人谁也没有再抬头,只一心一意地要救这名死去妇人肚子里的孩子。
“谷冬笑,快离开那间屋子!”
温柳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辜大夫已经操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几乎都能看到婴儿小小的身体,此时任何事也无法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眼看着那些兵士竟无一人是那“怪物”的对手,纷纷被撞得七零八落,秦睿哲飞身扑了上去,手中长剑刺入它胸口,它却似乎并不知道疼痛,甚至顺手一把抓住了他并高举过头顶,看样子竟是想硬生生将他撕裂!
温柳暗咒一声,冲过去用力撞向它,那怪物受了这一击晃了晃,秦睿哲趁机抽回自己的剑,用力朝它抓着自己脚踝的手臂砍去。
那“怪物”终于嚎叫了一声,仿佛也知道他这兵器的厉害,将人直接摔了出去,接着仍不管不顾的往屋子里冲。
这边,辜大夫终于取出了胎儿,她刚松了一口气,余光就瞟到那个黑影冲了过来,骇得将孩子一把塞给谷冬笑,厉喝道,“快跑!”
谷冬笑猝不及防被塞了个血糊糊的婴儿,慌得转身就跑,身后辜大夫发出一声闷哼,竟被那“怪物”硬生生甩飞出去。
那“怪物”在那死去孕妇面前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它伸出苍白的手指摸上那被破开的肚子,放在鼻子间闻了一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几乎划破了整个西街坊市的夜空。
“不好!这东西闻到血腥气发狂了!”
辜月凉吃力地爬起身,脸色难看至极,“若不想办法阻止,只怕明早这一片再无半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