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玻璃杯盛了温水给他。因为屋里开着空调,我全然忘记屋外是夏天,是热的。
他摸了摸杯子。
我才想起来外面挺热的。“我给你再倒杯冰水。”
“不用。”他仰头,一饮而尽。他把空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你说你知道喝温水,怎么不知道好好吃饭?嗯?”
我不服,“你不也没好好吃饭吗?”
柯向宇没急着开口,而是抿着嘴看我。眼中迸射出的开心,微小而明显。他说:“你看出来我瘦了。”——那意思就是,看吧,就知道你还关心我。
“我又不是瞎子。”
柯向宇的开心来得快散得也快。他微紧了眉头,“晶晶,和他在一起,你会受伤的。”
我咬了咬嘴唇,他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不委婉的说法该是——你们没有未来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我讨厌这里,总像被什么操纵着,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我知道。”我笑了笑。我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柯向宇顿住,他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地提问吧。“当然,我当然还喜欢你。我最近都没出去喝酒了。”
“我和你一样。我喜欢任唱凯。”
刚才还急于表现的雄孔雀刹那之间收了尾巴。
我真的残忍。对他。
柯向宇沉默了。
安静,安静极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三分钟还是三十分钟,反正好漫长。
低着眼的他抬眼,“要去看他吗?他在医院里。”
“任唱凯生病了?”我以为他持续跟我置气呢!
“他酒精过敏,但是前几天他跟我们喝了很多酒。洗了胃,在医院住几天。”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他。万一他父母在,或者何禾粒在,我只会成他们眼中的刺。
“不用去看他。他明天就回来了。”柯向宇看透了我心中所想。
听他要回来,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鬼样子。
“你吃午饭了吗?”
才十一点,早饭要是吃得晚的话,这会儿还没消化完。我没吃早饭,肚子很应景地呼噜了两声。
柯向宇无奈地摇了摇头,“恰好我也饿了。带你出去吃。”
我穿戴整齐后,上了薄薄的粉底,画了眉毛,涂了口红——啧,梁晶晶的脸真是没得说,惹眼。
柯向宇看到我从卧室出来,眼睛一亮。
真正的美女就是这样的,反复让人惊艳。说起来,何禾粒也是美人,只不过她与梁晶晶相反,她是白玫瑰,而梁晶晶是红玫瑰。
柯向宇又想像以前那样抓着我的手腕。
我把手往身后一藏,“走吧。”
他才反应过来,他眼前的我不再是单身女性,而是他朋友的女朋友了。他把手往半揣在牛仔裤兜里,“吃什么?”
“火锅。”我立马摇了摇头,“麻辣烫吧。”我想起来,他不爱吃火锅。
“行。”
最后,柯向宇还是把我拉进了一家火锅店。
一进店,他便皱了皱鼻子。动作很轻微,可我看到了。看样子,他是真不喜欢火锅。
我拽了拽他的t恤衫,“都没什么人,这家店肯定不怎么好吃。”我哪能不知道,中午吃火锅的人本来就少。我不想柯向宇总是迁就我。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这我朋友的店,评分可高了。晚上人巨多。”
我立即朝地上呸呸呸,赔笑,“风水宝地,一看就知道生意差不了。”
我点了很多荤菜——肉啊,血啊,内脏啊。我爱吃火锅,但今天选火锅是因为我想补补血。我看过营养学相关的内容,吃肉吃内脏是补血良方。我临时抱佛脚,能补点是点,希望明天一早,我能面色红润有光泽,实在不行,面色有点红润有点光泽也可以。
嗯,今晚要早睡。早睡也补身体。
柯向宇光吃菜。
我心中有愧,觉得他日渐消瘦有我一半的“功劳”。“别光吃菜,也吃肉啊!”
他说:“我最近消化不太好。”
“吃点益生菌,那个挺管用的。”
“那一会儿你陪我去买,我不知道哪个好。”
他会搞不到好的益生菌?他狐朋狗友……哦,见过世面的朋友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我推荐好东西。
“行。”说着,我夹了一块牛肉片片给他,“多少吃点。”
接下来,我夹什么,他吃什么。
我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无非是觉得被喜欢的人在意可真好啊。
吃完火锅,柯向宇和我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药店。
“你进去选吧,我在这等着结账。”他倚在门边。
收款台也在门边。
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着身边多出一个帅哥来,可是开心坏了。
柯向宇是自来熟,主动搭话聊天,把小姑娘逗得直乐。
我希望柯向宇可以一直这样做他自己。当然,我也希望姑娘们不要看走眼——他大概率不会是那安分过日子的人。
我买了维生素、益生菌、护肝胶囊和健胃消食片,最后还拿了一瓶补肾片。别想歪,和那事没关系,我是真的怕他把自己作成病秧子。
肾是人体的先天之本,肾强其他脏器也容易变强,肾虚其他脏器也容易偏虚。
结账的时候,小姑娘看着补肾片,憋着笑。
柯向宇急了,“我可没毛病,你别想错了。”
小姑娘点头,“嗯嗯嗯。”挺敷衍的。
我多好心一人呐,我解围,“我吃的。肾不是主头发吗?我最近头发掉得厉害。”
小姑娘看我一脸正经,立马严肃了,“头发是肾开的花。你先试试,不过,最好是去医院看看。这个属于保健品,见效不那么快。老掉头发不是小事。”
我跟她道了谢。
上了车,柯向宇忍不住问我,“干嘛给我买补肾的?”然后他很小声地嘟囔了一串。
我听清了——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男人真是“不行”的天生敏感型患者。
我无语地白他一眼,“补肾等于补全身。我希望你九十岁的时候还能有这精神头。”
“我可不想活那么久。”柯向宇瘪瘪嘴,“有什么意思?”
我再白他一眼。我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可我忌讳“你都要开车了却说不想活太久”这种不合时宜的话。“你听不听我的?”
“听,听听。我保准活到90。”
可谁知,后来,他食言了。
这一晚,我睡得很安心,可能是因为清楚了任唱凯不见我的原因。
我醒来的时候,任唱凯已经躺在我身边了,就像他从昨晚便在这了一样。
我看着他的脸。我有点想明白了,喜欢他的原因里头,就好色这条便是占了不小的比重。
“晶晶。”
他没睁眼。他喉结蠕动。
第一次觉得梁晶晶的名字取得好取得妙取得呱呱叫。我吻了他的唇,蜻蜓点水。
任唱凯倏地睁开了眼,狠狠吻住了我。
我推他,没用。
久旱遇甘霖似的。
我们平复着呼吸,侧躺着,看着对方。
我捏着他下巴摇了摇,“才出院就……”我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他刚才那样子哪像个病人啦。
“我想某人想疯了。”他深情款款。
突然,我就有点不舒服了,心里头——一回来就鱼水之欢,是因为我更能让他兴奋,所以才选了我?□□的欢愉从不长久,从不。
“任唱凯,你喜欢我什么?”一个不时髦的问题,也一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急着去见人一面。”任唱凯说得很动听,“想把你装进口袋。”
我想把你装进口袋,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的不舒服顿时全消。喜欢本就掺着对一个人的冲动,为什么要偏执地把它们分清。感情的事,谁说得清。
“你现在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任唱凯一字一顿,吐得特别清晰。
当下是喜欢我的就可以了。
什么以后不以后的。
任唱凯甚至要官宣我们的恋情。
我没答应。“如果我们真有结婚的那天。那天也不迟。”
我自然希冀着光明正大的轰轰烈烈的爱,像所有还热血着的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一样。可我不想轰轰烈烈地受伤,更何况被伤到的将不仅仅是我们两个。
我们去游乐场。
还好我们没坐那个转圈圈的飞车。飞车出了故障,把人都倒挂在半空了。
我们去爬山。
一群飞鸟掠过,拉了好多屎。我们完美避过,看着别人骂骂咧咧,我们相视憋笑。
我们去海边。
他们都嗷嚎着被海蜇给蛰了。我们毫发无损。
我们运气太好了,好像躲过了所有劫难,也躲过了所有熟人。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眼看着八月要结束了。
一大早,我虔诚地对着他许愿,“八月是爱情和运气大发的一月,那么愿即将到来的九月,爱情和运气长长久久。”
任唱凯刮了刮我的鼻子,“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的愿望必将实现。”
可我们都忘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九月的第二天来了。
哦,对了,九月的第一天,我们过得相当充实且愉快。我们一起拍了情侣照,我们自己拍的。他说了他会修图,让我等着收大片吧。我们七七八八搞了一堆东西,什么摄影的造型的当背景的,所以家里乱糟糟的。
他在收拾东西。我在睡觉。
他接到了电话。我在睡觉。
他给我留了两条长长的语音。我在睡觉。
我醒来后,喊了他一嗓子,无人回应。我只以为他是去公司了。
等我洗漱完,捞起手机,听完他的语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
人嘛,除去生死无大事。
可小事就像鞋子里头的砂砾,磨人。
①何禾粒生病了,有抑郁倾向,他去陪她两天或者几天。
②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爱的是我,让我不要多想。
狗血。真狗血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