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看着云蕴的目光微不可查地一冷,随后却又挂起温和的笑容拉着云萧,对云蕴柔声道:“你既然累了,那便歇着吧!”
随后她十分强硬地拉着云萧离开,云蕴平静地目送他们离去。
“娘,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云萧乖乖地被姚氏拉着走,之前他一直不吭声,这会儿却是委屈极了。
“不拦着你,难道要等你爹回来教训你吗?”姚氏冷着一张脸往前走,手上捏着云萧的皮肉,不自觉地越发用力,目光直直看着不远处的花卉,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紧蹙。
“可是爹今天这么反常,一定是那家伙对爹做了什么,不然……”
“可是现在,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爹都站在他那边,那你就要给我忍!”姚氏猛地挺住脚步转过来直视自己的小儿子,眼里的严厉与狠意令云萧失语。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再一次变得柔和起来,她抬手抚着云萧的乌发,温柔道:“萧儿乖,这些日子离他远些,在外面也不要惹着他,不要让娘亲担心,好不好?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早就派人开库房重新为你寻了你喜欢的摆件,你回去看看吧!”
云萧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听话,松开姚氏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就在那圆月拱门前,他悄悄回头一看 却看见自己亲娘依旧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姚氏立在花园里,看着远处鲜妍美丽的花儿,最后重重叹息一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姚氏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写信,她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今日之后她的夫君宁王,再也不会偏向她和她的两个儿子了!她需要小心再小心,还有英儿该回来了。
洛杉接到洛妍,冷着脸带她回家去,回家之后才知道,今日北定侯来访,正和洛相在书房里谈事情。
他们回家时,洛桓正在客厅。
“大哥,北定侯来我们家做什么?他和爹爹感情有那么好吗?上一回他们一起喝酒,这一回都跑到我们家来了!”洛妍不通官场之事,却也是知道文官武将向来泾渭分明,非战时期从来都互相看不顺眼,更别提洛相与北定侯那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不睦。
“为了别的事。你别管这个,回房休息去,你落下好几日的功课没做呢!”洛桓两句话打发洛妍,当即命人送她回房,洛杉到时被留下来了。
“哦!”提起功课,洛妍就头疼,当即也没有继续呆在这儿的想法,乖乖地回去了。
洛妍有些单纯,一时半会儿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洛杉却是明白的。
“真的确定那件事和北定侯家有关吗?北定侯忠诚正直,真会为了意外迫害小辈?”
“北定侯夫人可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洛桓眯着眼低眸看着茶杯中旋转的绿茶叶片,心思几度变换,“妍妍上学后,你便要时时刻刻守着她,别让她落单,顺道也多注意一些云蕴吧!”
洛杉听见前半句还连连点头,听见后半句却是不乐意的,但是正要反驳时便瞧见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的洛桓,顿时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妍妍很喜欢他。”洛桓不再理他,起身就要离开。
“大哥,你去哪儿?”
“同僚约我吃酒。”说完,他就已经走了。
这会儿守在正厅的,倒变成了洛杉。
书房里,洛相和北定侯相对而坐,北定侯脸上隐隐气怒,冷着脸看向洛相,忽然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我的妻子文弱温柔,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去雇佣江湖上的杀手来对个小辈出手?”
“再者,这明显就是嫁祸!若真是我夫人雇人去做的,那怎么还要刻意砍断那孩子的双腿?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这件事就是我夫人做的,引世人怀疑她?”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说你的妻子是嫌疑犯之一,又没有说她就是。你可不要会错意!”
“你!所以说你们文臣就是狡猾,刚刚你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事是我夫人做的,这会儿却反咬我会错意?”北定侯厌烦地看着洛相,但是到底情绪没有失控,他还是坚持,“这件事与我妻子无关!”
“若是我查出来与你妻子有关系,你又当如何?你知道我与江湖有些关系。”
北定侯梗着脖子昂首道:“若真的与我妻子有关,我、我自当领着妻子一起负荆请罪!”
洛相看见北定侯这个样子,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这一次与你北定侯府无关,也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
北定侯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文臣,我一个武将,我和你能有什么关系?呵!”
说罢,北定侯昂首阔步地就往外走,洛相在后面看见他那样子也只能缓缓摇头。
没多久,洛夫人领人备了些茶点过来,看见洛相一个人还有些奇怪:“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走了!那倔牛脾气,也真是平生仅见。”洛相摇头,闻着茶叶清香,慢悠悠踱步到洛夫人跟前,腆着脸问道,“夫人,这是茅山银针?我能喝一口吗?”
“喝吧!”洛夫人命人将糕点茶水放下,也坐在一边无奈道,“这本是为客人准备的,倒是便宜了你!”
洛相闻言就想反驳,但是一想到若是反驳了,这茶就一滴也别想沾了,便只讪笑着附和:“是是是,我也是沾那家伙的光了。”
宁王入宫却并未达到他的目的,这会儿失落回府后,第一时间直奔云蕴住处。
路上,王府管家向他报告今日发生的事,宁王听到后停下脚步,沉默许久才勉强道:“萧儿惹恼了蕴儿,自该受罚,蕴儿为我唯一的嫡子,什么东西,都该是最好的,记住了吗?”
管家听到这话,心里感到奇异之余仍是乖顺地答应下来:“是。”
宁王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勉强的,他的五个儿子,长子是已故王妃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没什么感情。次子云英乃真爱姚氏所生,长到八岁时便送去天山学艺,这会儿都还没回来。三子云蕴,就别提了。四子云荨是一个侍妾生的,平时就是个闷葫芦,还没有云蕴来得有存在感。
他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云萧,如今却只能委屈云萧了。
“萧儿喜欢我书房里的那幅《秋山云雾图》,你派人送过去。”他还是舍不得儿子伤心,然而话头又一转,“我库房里有一套冷暖玉棋子和《新雨时晴帖》,找出来送去给蕴儿。”
管家慢慢地应是,心里这一回是真的诧异了,送东西补偿五公子这是寻常事,但这回王爷还特意备了更多更好的东西送去给三公子,这奇异程度不亚于猫儿转性与老鼠吃喝同睡。
“快去吧!”宁王脸色十分难看,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送好东西给心爱的儿子,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回事。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带着人下去准备。心里却想着,这事若让五公子知道了,只怕还是高兴不起来。
宁王重新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这才继续向云蕴的新院子走去,才刚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几个仆从正在搬运几个坛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宁王定睛一看,看见那是他特别喜欢的睡莲,忍不住吼出声。
砰!
因为宁王忽然出声,这几个正在搬水缸的仆人下意识手一松,几个大缸直愣愣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幸而这几个大瓷缸质量还不错,被这么一摔,竟也没有破!
几个仆从转眼看见宁王,纷纷五体投地跪下磕头:“王爷息怒,是三公子说这几缸莲摆在屋子里湿气太重,要奴才们搬出来放到院子里,奴才们这才动的!求王爷恕罪!”
宁王脸上的怒气倏忽一滞,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吗?”云蕴不知何时走到门边疑惑地望着宁王,脸上一派纯然疑惑,“您瞧着十分生气。”
宁王看见云蕴,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温柔慈祥的笑容来:“蕴儿,这睡莲你要是不喜欢,父王就把它们移到别处去养着吧!”
“我其实挺喜欢这睡莲的,只是觉得放在屋子里养湿气太重,所以换个地方继续养罢了。”云蕴笑着回答,随后侧身邀请宁王,“父亲进屋吧!我有东西要给您。”
宁王一听,也顾不上他最喜欢的莲花了,脸上挂着真切的笑容三两步走上去,笑眯眯地看着云蕴,满心都是期待:“我的好孩子,有什么东西要给父王呀?”
“自是父王想要的东西。”
云蕴请宁王进屋,自己取出一粒外面裹着蜡的药来,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化。
这变化令宁王瞧个正着,不知为何他心里凭空生出一点不安来。
“父亲,对不起。”云蕴重重叹息一声,脸上一丝笑容也无,满含歉意地看着宁王,“其实父亲一开始浑身无力,吃的是软筋散,我不知父王是什么时候吃的,但那的确不是我下的药。”
“既然不是你下的药,你道什么歉?”宁王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心里却是微微放松。原来之前浑身无力,是因为吃了软筋散,他也知道这种药,药效没了就没了,这种药不是什么毒药。
“我要道歉的是另一件事。”他语气越发低落,含着深深的歉疚。
“什、什么事呀?”宁王忽然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父王,我给您喂的那个药,不是我提前准备的。您还记得吗?当时我弯腰从地上捡了个瓶子,给您喂的药就是从瓶子里捡的。”云蕴看一眼宁王,随后低垂着头,一副十分愧疚失落又后悔的模样,“我以为在父亲房里的东西,总不会有害,一开始也只是想用那个骗一骗父亲,没想到……”
宁王一边心里不安地听云蕴慢吞吞说话,一边顺着云蕴的话回想,发现的确那时候云蕴是弯腰从地上捡了个瓶子取出药物喂他的,他闯进书房时手上除了一把剑,其他什么也没有……
意识到这件事,他不但没有按照以往的脾气发怒,反而忽然就忍不住吞咽几下,笑着道:“既然那个药是从我书房里拿的,想来也没什么。你没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