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父亲书房里的东西,竟是有毒的!”云蕴低眸看着地面,面上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漠,语气却是略带惊恐。
宁王不自觉被云蕴的话蛊惑,思绪开始发散开来。难道是有人早就想害死他,只不过是这一次偶然借了云蕴的手?那个药瓶早就在书房里了,要是他什么时候没注意到用错药……
说白了,宁王其实就是个傻白甜,他名义上拥有部分兵权,但其实终日耽于享乐,从不理会军中事务,是以皇帝十分宠爱他。拥有真爱之后,便能毫不犹豫地将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踩入地狱,天真单纯到残忍。
这会儿,他一时转不过弯儿,心底深处还觉得云蕴是以前那个总喜欢用孺慕的目光看着他的小男孩,还是那个安安静静待在一隅的安分少年。
不过,若非他真的这么傻白甜,云蕴也不会这么随意糊弄他,连找个更合理的借口都不去想。
“你发现那是真的毒药?那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吗?”宁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已经相信云蕴的话,“要不我还是召个太医来吧!”
“父亲,那个毒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里就有可解百毒的丹药,我这就去拿给您!”云蕴说着慢慢起身,“幸而我将那些东西藏得好,不然五弟怕是要将之一块儿毁了。”
他轻飘飘地走进内室,留下宁王一个人独坐。
安静的环境里,宁王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要说起来,云蕴之所以会发怒地跑来,不就是因为他以为是他派人去毁了院子的?但是……算了!萧儿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他也是真的疼小儿子,不想去计较,但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只是暂时按捺。
云蕴出来时,才将药瓶送到宁王面前,他就想伸手来抢,只是云蕴更眼疾手快,迅速收回来。
“云蕴!”宁王下意识发怒,但是抬头看清云蕴的神色时,免不了心虚地低眸,“蕴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解药给我!”
“父亲得到解药了,可还会对儿子好?”云蕴神色莫辨地看着宁王,一双手死死抓住药瓶,忽然眉目间染上一点后悔之色,“我想错了,父亲最疼爱的从不是我,今日得到解药恐怕会再一次弃我如敝帚,还是算了吧!”
宁王眉目忽然放松起来,带上几分诱哄之意,道:“你是我唯一的嫡子,我不疼你,又去疼谁?”
“真的?”云蕴猛地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王,其中又带着许多期待和孺慕。
宁王看着云蕴这般神色,心里有些得意,十分肯定道:“是!”
云蕴小心翼翼地探看宁王神色,似是在确定他的话是否真实,最后如一只刚刚踏入森林的小兽,犹犹豫豫地将瓷瓶递给宁王:“父亲只需要吃一颗就可以。”
宁王连忙抢过瓷瓶,取出一粒药丸,却在要塞进嘴里时忍不住停下来,一双眼忍不住仅仅盯着褐色的药丸瞧。
云蕴看着宁王这犹豫不决的模样,最后失落地叹了一声,伸手取过药瓶倒出一粒药来,直接服下:“这个真的是解毒丹!”
宁王见他真的把药吞下去了,这才接过药吃了下去,片刻之后他就已经坐不住了,起身对云蕴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公务要做,便先走了。”
云蕴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缓缓地勾起一个冷笑,低眸看着被留下的瓷瓶:“冬青,我今日的药呢?”
宁王匆匆离开荣雅苑,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将府里他的居所等地搜查一番,第二便是立刻寻太医来为他诊治。
“怎么样?我的身体健康吗?可有哪里不对劲?”宁王略微紧张地看着太医院里的老资历卫太医,生怕他会说些什么不好的话来,心里忍不住开始盘算若是云蕴在骗他,他该如何惩罚。
“奇怪了。”卫太医细细把着脉,不时抬头观察宁王的脸色,心里盘算许久,才慢慢道,“王爷现在十分健康,就如同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脉搏强健,并未有哪里不妥。只是,王爷需要好好补一补了。”
卫太医说最后那句话时脸上十分尴尬,像是怕宁王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补充道:“平日多用些枸杞子、元肉、核桃、海马、杜仲、鹿茸、肉苁蓉等等滋补一下。”
宁王听着卫太医报药材食材的名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地越听到后面,他越觉得不对劲,他脸色不觉慢慢黑了下来,严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太医见他这么生气,已经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他在宁王的逼视下还是只能磕磕巴巴道:“王爷需要多多保养己身,平日进补有度,方可延年益寿……”
宁王听着这话,又看看老迈的卫太医的脸,脸上如打翻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半晌恶狠狠地盯着他威胁道:“今日你这话不准告诉第三个人!”
“是,一定不会的!”卫太医微白着一张脸,低头不敢说什么。
正这时,管家捧着一堆东西进来,看见卫太医一愣,与他打过招呼之后便安静地侍立等待。
宁王看见他,又看看低头等话的卫太医,连忙打发他离开:“今日麻烦太医走这一趟,还请太医不要在外乱说话。请!”
“是。”年纪略大的卫太医收拾好药箱,便抱着药箱慢吞吞地走出去了,即便心中对管家手里的东西有些好奇,但也不敢问什么。
卫太医走了,宁王一边松懈于自己如今并未中毒,但另一边面对管家送来的东西还是十分忐忑的。
“怎么样?找出什么来了?”宁王看着管家手里蒙着黑纱巾的托盘,一边问着一边上手揭开。
啪!黑色纱巾被刷落在地,宁王看见那托盘上的东西已是脸色苍白。
托盘上除了几个瓷瓶,只有一个与他很相似的却扎满银针的布偶娃娃,一旁还有一只死雀儿。
“这是……”宁王被那娃娃满身的银针吓到失语,古来巫蛊之术便是神秘又令人忌惮的,他在宫中长大,虽然一直得太后庇佑,不曾接触过这些,但是也听过先帝后妃利用巫蛊互相倾轧的事,“管家,这是什么?我们府上何时有这种东西了?”
管家很是同情地看着宁王,随后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一个巫蛊娃娃,上面的生辰八字,正是王爷您的……”
宁王已经被吓得冷汗涔涔,他连忙侧过脸不敢再看:“把我的八字取下来,再把它给毁了!”
“是。”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还有几瓶忽然冒出来的药丸,一只形状奇怪的虫子。”管家平静无波地过完慢慢说着,看着托盘上青色羽毛黯淡的死雀儿,仿佛刚刚想起来了似的补充:“药丸已经是试过了,其中两瓶是慢性致死的毒药,还有一瓶里面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宁王听着这话脸更白了,许是忽然摆在他面前的危险太多,他一时半会儿保持着侧首静坐的姿势不曾变过。
忽然他猛地站起来,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抬步就要往外走,可是走了没两步他看见外面西沉的太阳,又自己折回来坐下。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管家疑惑地看着宁王,见他脸上神情复杂,又看看自己手上这几样东西,“这些东西,奴才该怎么处置?”
宁王转头厌恶地瞟一眼那些东西,又连忙闭眼,摆摆手道:“这些都交给你处理了!还有,你仔细查一查,这些东西到底是谁放进我屋里的!”
管家连忙应是,捡起地上的黑色纱巾重新盖在托盘上,慢慢退出这里。
这时候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免不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心里不上不下十分忐忑。
“王爷,该用晚膳了呢!”少女清脆甜腻的声音如钩子一般传入宁王的耳朵,她一双眼亮晶晶满是崇拜钦慕地勾着宁王。
宁王烦躁地抬头看见少女姣美的面容时,免不了眉目微松,本来就要冲口而出的呵斥硬生生变了个调:“吃什……吃什么?”
少女娇羞宛若枝头半开的白玉兰,抬眸波光潋滟地偷瞄一眼宁王:“今日厨房备了炙鹿肉,王爷会喜欢的。”
宁王虽说担忧自己的性命安危,但他素来是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浪子,这会儿被貌美鲜嫩的小姑娘眼角微勾,便十分心大地将之前担忧的事抛在脑后,欺上前两步,一手拉住小姑娘的手细细摩挲:“好,我最喜欢吃鹿肉了。来人,备膳!”
他此时脸上的神色着实称不上好看,若非顶着一张英俊面皮,这样色眯眯地打量着身前少女的模样,可谓是猥琐恶心至极。
云蕴今夜用得也是鹿肉,且是鹿身上最鲜嫩可口的那一部分,只是他本性体弱不能大补,只吃了一点儿。
才用完膳,夜幕降临,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进荣雅苑,一时本安静下来的院子又有些闹腾起来。
“怎么了?”云蕴坐在桌边借着暖黄色的灯光看着玉牌上的字迹,周身淡然冷漠的气息也散去不少。
“王爷命奴才送东西来给您。”管家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捧到云蕴面前,躬着身等待云蕴一一看过去。
云蕴收回发散的思绪,抬眸看一眼管家,又轻轻扫过那副棋子与书帖,点点头客气道:“麻烦了。”
管家连忙摇头谄媚道:“不麻烦!为公子做事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冷暖玉棋子放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捧出《新雨时晴帖》,谄媚地补充:“王爷疼爱公子,不说这世间只有一件的《新雨时晴帖》,只说这副棋子,所有棋子包括棋盘都出自同一块暖玉,可算是稀世奇珍!王爷喜欢得不得了,之前那么多人讨,王爷都不曾送出去呢!”
“嗯。”云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管家也十分识趣,见云蕴不甚在意他送来的时候东西,便也含着的笑慢悠悠地退出去了。
等他出去之后,冬青等人也被云蕴赶了出去。云蕴小心将玉牌放在一旁的锦盒里,伸手去碰那白瓷棋篓,纤长手指微微搅动,便从里面翻出来一张纸条。
迅速地扫过纸条上的内容,他抬手将之点燃。不一会儿这张纸便灰飞烟灭,再没有一丝痕迹。
他轻轻挑了挑香炉里正燃着的檀香,对习惯在外面守着的冬青道:“我惫了。”
“是。”冬青领命,连忙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