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茹笙瞳孔瞬间放大,厉声喝道:“你敢耍我!”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缓缓飘动着的雾气似乎被冻住,这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他,他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只没有鳞片的人鱼。”
计辞的话很平静,平静的就是在叙述事实。
只是他的神情确很疲累,抱着谈不言的手更紧了。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将别人辛苦隐瞒的事情扒出来,还是为了他自己。
心底难受,不舒服。
水茹笙怔住一瞬,脸上再次涌上怒火,似是想到了什么般,暴怒道:“绝对不可能,计辞,你若是敢骗我,我让你们两个都走不出死亡山脉!”
说完水茹笙匆匆离开,她要去验证。
验证一直以来恨着的人是否就在她的身边。
他在做什么?看着她是否遵守约定?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被耍的团团转吗?还是……
更深层次的原因水茹笙不敢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阿辞,别担心,我永远都在。”
谈不言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计辞的感觉并不好。
他的魂体都在颤抖。
抓着计辞的一只手,谈不言紧紧捂住,安慰道:“没事的,阿辞,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他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就是想要跟她在一起呢。”
谈不言将计辞的手来回捂了捂,试图想要捂热一个魂体,就算知道这是徒劳,但他还是想做。
若不是这温度,很多时候,他根本都忘了计辞已经离开的事实。
每当想到这里时,他的心依旧难受。
难受的想哭。
谈不言眨了眨眼睛,看着计辞恹恹的样子, 想了想,“阿辞可以给我讲讲他们的事吗?”
计辞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关于百城主一事草草讲过后,幽幽叹了口气。
“相予潮的事,我是碰巧得知的,我那时候因为运气不太好,那几世死的非常早,就决定在鬼界休息一下时,碰到了一个鬼族。”
那个鬼族的神魂残破不全,已经无法转世,只能整日里游走在鬼界,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那几世中每次回到鬼界时都会看到他,最后便想着去问问。
没想到那鬼的来历竟是那么久远的……
起初他问那鬼什么,对方并不答,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只从他的身边走过。
计辞以为对方不想理会他,也没想强人所难,便离开了。
因为那几世太过倒霉了些,有一次神魂还受了伤,下来时又碰到了那鬼。
这次那鬼很奇怪,竟然一直跟着他。
这回他有了交谈的**,可却像是倾诉一般,抱住他后就开始哭,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本就残破的魂体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鬼好像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是在等的人。
“他告诉我一些故事,他说他很想很想她,但是他不后悔。”
“其实他的话很模棱两可,但说完后他的神魂就消散了,我发现他留下了一枚玉佩,我带着玉佩去了回溯镜,我想他那么想要等到那个人,我帮他去找,然后将这个带给他,却没料到,那个玉佩就是残魂的本体。”
玉佩只是少年送给喜欢的人的礼物,二人决裂后,玉佩当着少年的面被摔得四分五裂。
少年费劲心力将玉佩修补好,但也知道再也送不出去了。
他知道喜欢的人要离开,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想要照顾她,却没有立场和理由。
便将自己的神魂抽出一丝注入玉佩,幻化成人。
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玉佩最终和他的本体一起坠入鬼界。
那鬼本就是残魂一个,进入鬼界不入轮回,时间久了也就消散了。
“鬼界的鬼也是在册的,这个人的故事模棱两可,我便又去查了查,虽然很多事情已经被掩埋,但仍可以拼凑出部分真相。”
水茹笙变成那副不人不妖的样子后并没有伤心难过,她只在乎能不能报仇,可发现自己无法报仇,她决定毁灭人族。
她的家族为人族战死,可是人族却这么对他们。
她如今算是半妖,便想同妖魔两族联手,这件事她从未想过告诉她的未婚夫相予潮。
但是相予潮同她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简直比水茹笙自己都了解她,他发现了。
那场战争中,除去百城主一脉不说,相家也损失惨重。
但是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能怎么办呢?
他也不想的。
但他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最后,水茹笙被放逐到了死亡山脉,她走时只带了那几只转化失败的人鱼。
那是她奄奄一息的族人,转化失败让他们失去了神智,就如同没有开智的妖族。
她恨相予潮,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且毋庸质疑的。
“相予潮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
“不知道,但我想,他应该是转化失败了吧。”
谈不言谈了口气,他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的,对于水茹笙来说,相予潮确实是背叛了她。
相予潮也很痛苦,他的痛苦怕是比水茹笙还要多,亲手将自己的爱人送进死亡山脉,爱人还恨着他。
对相予潮来说,他的选择不是说爱人不重要。
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计辞喂给了谈不言一些零药,恢复一会儿后,二人走出了树洞。
外面依旧同他们进来时一样,只是原本平和的氛围被打破。
水茹笙剑尖直指相予潮,眼含泪花,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唇,用力忍耐着什么。
相予潮则是一直平静的站在站在,没有动作。
这时候他还能有什么动作呢?
左右都快要死了,不过这样也好,小笙儿向来不喜欢他这副样子,也不喜欢自己的鱼尾,其实他觉得鱼尾还挺……好看的。
苦涩的想着,突然听见了声音。
看见那两个人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时,相予潮松了口气。
他们没事,真好。
这两个人是这几千年来头一份踏进这里的人,他还担心小笙儿会对他们下手呢,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不怪计辞,计辞的事情他知道,他也知道在这件事情某些细节其实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他不在,没人发现,小笙儿又想要报复,这孩子很可怜。
但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他也不怪计辞。
他一开始只是想再陪陪小笙儿,陪到她适应这个世界。后来又想她太闷了,再给她解解闷,然后他就走,没想到这一陪竟然过了这么久。
他早该走了。
她要是知道他一死她的腿就会回来,一定很开心。
幸好,幸好她还恨他。
这样对他的死就只有痛快。
“相予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相予潮闻言苦笑,不是他不想说,他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他的视线转而放在了旁边人的身上,计辞往这边走了过来,“前辈抱歉,我……”
计辞头一次觉得自己很卑鄙,事情做都做了,道歉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没有其他办法,同别人有什么关系。
相予潮若是死了,到底还是因为他……
相予潮看着计辞有些惊讶,经历了这么多的人,竟然还能有这份心性,倒是难得。
想着,他看了水茹笙一眼,不顾她的剑,走向了计辞。
见对方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水茹笙满脸怒意。
相予潮在计辞的手中写着什么,就见计辞的眼圈逐渐红了起来,然后将视线转到了她的身上,这眼看得水茹笙心惊。
并不在于计辞,计辞如何同她没有关系。
相予潮同他说了什么?!
“喂,你们说什么呢,再谈怎样杀了我吗?”
水茹笙不想自己的心胡思乱想,开口打断了他们。
她清楚且明白,相予潮不会伤害他。
计辞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要说什么,就见相予潮在他的手上写了些什么,最后他退回了谈不言的身旁。
“小子,他跟你说什么了?”
水茹笙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计辞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心底一直在咀嚼刚才的话,事情竟然是这样吗?
怪不得,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怪不得只有水茹笙一个人转化成功,因为那是相予潮用命换来的。
相予潮的祖上有一位是人鱼混血,这丝妖族血脉到他这里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纯正的人鱼自然是人身鱼尾,拥有漂亮的面貌吸引猎物,巨大的鱼尾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芒,为美貌增色的同时也掩盖杀意。
相予潮先是服用了激发血脉的药物,随后将那些血脉注入水茹笙的身体中,这过程十分痛苦,他又将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毕竟血脉不纯,他便只能换。
血脉不纯的转换只会是丑陋不堪,他将那些都换到了自己的身上,最终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的腿因为私心没有换,因为他想再陪陪她,他想等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时,他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