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抖了下,堆积的雪花便尽数落到地上。
池怀夕穿着藕荷色绣花外衣,内搭抹胸上衣,其上绣着金丝牡丹,着同色长裙,腰间绑着紫色的大带,同时坠着一枚玉佩个一个香囊。
半晌她垂眸打了个喷嚏,连带着身子也抖了下。
“好冷。”
重新裹上白色大氅,手捧暖炉,身子总算暖了些许。
不远处有一丫鬟迈着碎步走来,俯身道:“大人,方县丞求见。”
“嗯,带她去书房吧。”
书房不远,池怀夕便也步行前往。
这几日方成玉确实将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照理来说,她不该来找她。
想来今日她找过来,应该是打探李勇一事。
方成玉这几日忙得的压根没时间收拾自己,眼下有一片浓浓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疲惫非常。
她躬身道:“池县令。”
“免礼。”池怀夕摆摆手,“这两日辛苦你了。”
“能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池怀夕淡笑了下,随即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个锦盒,“这是人送的茶饼,之前一直没机会尝尝,听闻方县丞素来喜好品茗,便拿出来试试。”
不待方成玉说话,她便命人拿去泡茶了。
随后又随口扯道:“这几日方县令也在虞城县,你们父女未曾聚聚?”
“近几日忙于县中事务,无心家事。”方成玉敛着眸,轻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方成玉逐渐有些成熟了,不似刚开始那般让她誊抄卷宗都会不断抱怨。
尤其是私下里,还要散布些关于她的谣言。
池怀夕早便在她身旁安插了自己人,她背地里的小动作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自从她把方成玉想要的权利给她之后,她果真不再针对她。
就算想,也没时间。
“池大人,”方成玉微微抬头,指尖摩挲着桌面,“下官今日听闻李勇一事,不知大人是想?”
“李勇一事牵扯甚广,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下官确实有听闻——不知大人可知‘星象’?”
池怀夕知道她口中的星象指的非是天上的星象,而是那个暗杀组织。
她顿了一下,装作不知道,“我对星象一窍不通。”
池怀夕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皮肤雪白,桃花眸水光微微,自带真诚加成。
方成玉闻言便犹疑着信了三分。
“星象是一个暗杀组织,下官听闻李县尉死于银针暗器,而星象之中有一个刺客便是以银针出名。”
说着,她摊开了自己带来的卷宗。
“官府记录在卷的资料少之又少,但他曾在一年之中犯案数十起。”
池怀夕伸手接过卷宗,长睫微垂,旋即将卷宗搁至一旁,轻叹道:“竟还有此事?”
“大人,银龙便是他的代号,”方成玉点了点纸上的字,“并且他之前也曾刺杀过官员。”
池怀夕点点头,轻轻阖上了眸,指尖轻点桌面。
丫鬟端着茶进来,躬着身将杯子放到她们面前,随后屈膝行礼,垂头退了出去。
茶香四溢,清雅怡人。
方成玉道了声谢,便拿起茶杯。
池怀夕则再次拿起了卷宗。
她之前为了不影响日常工作,所以看过全部的卷宗,对这个人和组织的了解也是来自于此。
除此之外,便是原书中曾提及的这个组织真正的掌权人。
她眉梢微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缓解一下头疼。
“池县令,下官还听闻官银失窃了?”
池怀夕手顿了一下,抿抿唇,淡定道:“是,昨日清点过了,算上找回的官银,损失不大。”
“自然,只是官银失窃,并且还是监守自盗,怕是……”方成玉顿了下,又道,“更何况那人还是大人亲自请来的。”
池怀夕嗯了声,应对自如道:“本官也是看走了眼。”
她拿起茶杯,看着微漾的茶水思虑万千。
“方大人,征收赋税一事进展如何?”
方成玉道:“几个小村仍在拖。倒是些大门大户的商人地主交税积极。”
“他们自然积极。”池怀夕搁下茶杯,“本官早便觉得这税法不合理,你觉着呢?”
“这……”
她松了口气,随即站起身,负手而立,“本官曾准备了个阶梯税法,然,反响平平,无奈搁浅。”
阶梯税法简单解释便是能者多劳,多赚多交。
不过要让那些老狐狸将钱吐出来,比要他们命还难。
“本官这几日瞧你的工作能力深感认同,”她转身淡淡笑了起来,继续开始画饼,“行事雷厉风行,效率也高,只要多加培养,将来定是大有作为。”
方成玉是被卫英泉安排进来的,她没法开了,还不如化为己用。
就算不是友方阵营,她便用其它办法达成目的。
她长睫轻颤,回想起昨日叔母的嘱咐。
“本官便想将此交于你。当初我阿爹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提及过征收赋税实乃心腹大患,不知此办法可能为陛下分忧。”
闻言,方成玉眸子都亮了起来,起身道:“可是下官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她语气中尽力克制着激动。
池怀夕抬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然可以做到。”
她收回手,眸光闪烁,“本官信你,愿意将此等大事交于你,你可莫要辜负本官的信任。”
方成玉双手微微攥起,“下官多谢大人!”
池怀夕笑笑,“你便专注于此事便好,若是成了想必定能闻名天下。”
她拿起卷宗道:“这个先留在我这,你去忙吧。”
“是。”
忽悠走方成玉之后,池怀夕坐了回去,摊开手上的卷宗。
银龙作为刺客相关消息确实少,不过官员倒是有许多相关资料。
最高官员便是太守。
卫英泉正是继了这一位官员之位,来到柳州郡担任太守。
池怀夕快速翻看了一番,不禁吐出一口浊气。
此人自诩侠客,刺杀的官员确实无一清白,这么看来,她自己也有可能是对方的目标之一。
不过旋即她自嘲一笑,她哪值得人家亲自动手?
但现下找银龙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
“这官银失窃,可非比寻常啊。”男子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轻则丢了这乌纱帽,重则,丢的可是这。”
他的手指贴紧比作手刃,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两下。
如此,对面的人便也懂了这事的严重性,自然不禁压低了声音,问:“可是那李勇不是死了吗?”
“要不说你不懂呢?丢脑袋的,可是那位。”他眉飞色舞的一比划,他便懂了,点点头喝了口茶。
郝兆兴说完,拿过一旁的小食。
孟冬凌是个闷葫芦,虽然会好好听,但只要他不说完,他也不会主动问下去。
吃了两口,郝兆兴又道:“我直接和你说了吧,听闻朝廷要派刺史巡查,恐怕柳州的天要乱了。”
“之前,不也来过吗?”
“之前那些人都是小官,可这次来的这位啊……”他看孟冬凌好奇地望过来,停下卖了个关子,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水。
果不其然,刚刚还一副兴致缺缺的孟冬凌急忙道:“你快说啊。”
“嗐,你可知刘清吾?”
孟冬凌眸光一闪,崇拜之情不言而喻,“是那位清风峻节的刘大人!?”
“瞧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孟冬凌双手不住颤抖,激动道:“我曾有幸拜读过他的文章!他、他竟真是要来柳州郡?”
“那是自然。”郝兆兴喝了口茶。
“那、那……可,可是为何?他可是三公之一,如何做刺史?”
“嗐,你不知道,我刚从京中回来,那池县令在京中可是大红人啊。”
“啊?”
“她爹当年可是名盛一时,我说池怀夕你可能不知道,但我要是说池泽楷……”
“什么!”孟冬凌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
“池泽楷、刘清吾、高元修可是盛极一时的三公啊,可惜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哪知山高水阔,池大人的独女竟落魄至此。“
郝兆兴举起茶杯,双眸微眯,借着冷阳寒光打量着杯上的花纹。旋即顺势昂首,一饮而尽。
“等刘大人来了,怕是这最后的独苗苗也得断咯。”
孟冬凌思绪混乱,抬眸时郝兆兴已然起身离去,他连忙躬身作揖,“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郝兆兴摆了摆手,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姓郝,字兆兴。”
名字听着耳熟,但今日受到震撼已然太多,此时他来不及多加思考,便匆匆往听风楼赶去。
高鹤仍在听风楼内撰写文章,瞧见他急急忙忙,便道:“怎么,可是写好了新文章?”
“非也,非也,”孟冬凌喘了口气,好不容易顺好气后才道,“我,有事求见池大人。”
“你若想见她,径自去便可。大人惜才,自然会见你的。”
话刚落,孟冬凌连忙道了声多谢,便告辞了。
而正如高鹤所言,他报上名字就被人引入后院书房。
“草民见过池大人。”
“免礼。”
池怀夕樱唇微抿,“你见我所为何事?”
“大人,官银失窃一案在民间广为流传,诸多传言皆不利于您。”
官银失窃案在民间影响这么大?
池怀夕微微敛眉,刚忽悠走一个,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