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和手下兵可不少,有想要更上一层楼的,自然也有其他心思的,形形色色。
一些老实的还好,最多旁敲侧击打听;一些老油条,就会到处拱火,怂恿别人来套信息。
比如皇帝诏令到达之前,他正被一个新兵蛋子拦着,问以后咋办,现在已经没仗打了,还回不回去了,他们想爹娘了能不能卸甲归田。
真是难为他半天还能憋出了成语来。
安临琛之所以召项伯和来,是因为想到武官,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名字。
不过貌似他们的大将军心情不太好。
看项伯和一脸菜色,安临琛直接将原本的话题转了个方向,笑道:“项将军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项伯和大吐苦水:“唉,陛下,你是不知道,我这下面快吵翻天啦。那帮小子,整天没事干就跑去和三营的人打架。都是闲的。”
项伯和的正经职位并不在京城,他是开国元勋,有定国公头衔;但除却爵位,他身上挂的最高职位是正一品大将军衔,辖区东北,是正经的东北统帅。
皇帝虽然给他挂了个虚的军机大臣衔,但他明白,这是如今京中无人才留他,后面肯定要让他回去的。
如今他留在京城的兵力有将近三万;两万多人驻扎在京郊,最精锐的一部分则被他带进了皇城内的军营。
现在皇城卫有三大营;其中两个是之前的锦安侯亲兵,被编为一营二营;剩下的一个是前朝的皇城卫里投诚的人,编为三营。
项伯和带兵回京后,又驻扎了外来精锐。本就相互看不惯的两拨人里,又加入了第三波。
可不就人心动荡嘛。
原本的亲兵,和项伯和的兵还能和平共处,毕竟也算一起走过来的;前朝的降将们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偏偏他们还占据了最贴近皇城的中军都督府。
皇城四个兵营驻扎点;前军都督府在最外面,驻扎的是项伯和带来的兵,亲兵占了中间的左右都督府;最贴近皇城的中军都督府,给了原先前朝的人。
四个兵营都在一条线上,一个挨着一个的。
上面的将领们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多是翻个白眼、嘲讽几句,还知道克制。下面年轻气盛的小子们就不止嘴上损了,真气起来就动手了,憋不住。
其实真要说有什么大过节那也没有。
前朝的京兵营本身就是各色公子哥、世家纨绔进来混面子和前途的多。归降清理后,还剩下没被牵连的也多是白白嫩嫩的少爷兵。
最开始,只是亲兵们看不顺眼前朝兵将们懒散。他们训练有素,跟着新帝一路打了过来,人家坐享其成,只是在新帝来的时候开了城门迎接,就顺理成章的继续赖在兵营里了。
一点没有作为京兵的担当。
而原本两拨人之间只是相互看不惯,在项伯和的东北大老爷们兵加入之后,满口大碴子味儿的鄙视疯狂输出不说,他们连小声都不会小声。
明明隔着几个院墙校场呢,硬是能打到一起。
项伯和只说了士兵们总打架挑事这一件,但他的心声明晃晃顶在头上呢,给他出卖了个干净。
【整天没事就知道干架干架,木头桩子成精了不是!】
【天天喊着要卸甲归田,他奶奶个腿儿,学了个词就天天挂嘴边,退伍有那么好退的吗!小兔崽子!】
【愁死个人……】
安临琛看了眼,倒是没戳破他,只道:“朕准备成立一个神兵营,择优录用。有惊喜等着将士们。”
“既然精力多得无处发泄,那就去比划比划吧。赢了的头波有奖励,输了给朕出去开荒种地挖沟通渠去。”
他意味深长:“多得是能做的事。”
有精力闹,还是闲的。
一时间,项伯和汗毛倒立。
他执手道:“遵旨。”
过了好一会儿,安临琛也没说找他什么事。
项伯和开始坐立难安:“陛下,今天找末将所为何事啊?”
安临琛:“再等等。”
说着,麦冬进来禀报:“陛下,吏部严尚书和兵部石尚书到了。”
严尚书,就是被言官弹劾腰带不整齐和上朝挖鼻孔的那个尚书啊。
原来是吏部的。
“宣。”
“陛下金安。”
安临琛在请安声中将自己跑歪了的想法拉了回来。
“免礼,坐。”
项伯和想起身请辞,但是安临琛先一步出声:“项将军也先坐下,此事你们都有份。”
几人精神抖擞起来。
安临琛:“天下太平不久,如今暂无仗可打,京营兵稍显浮躁;除却些日常巡防兵和各方驿兵,都很悠闲啊,都快闲出病了。”
地方兵倒是忙,稍微识点字都非常吃香,毕竟舆图户籍、科普新规哪样都要人。
底下无人应声,帝王这话他们也不敢接。
好在安临琛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
安临琛:“总不能一直这么闹着,朕拟了几条出路。”
“第一,决心卸甲还家者,按照军功折算成银两、地契或者其他奖赏,不出格者皆可以答应。但这是买断清零,自己乃至后代想要再往上升,要从头努力了。”
“银两折算这里,找户部商量去。”
军士卸甲归田者自古有之,大锦自是不例外,现在还没开这个口,是因为皇帝刚登基,分封行赏还没彻底结束。
能顺利开朝登基,上面的大部头自然安顿好了,但最底层的小兵们没那么快。
如今刚好给他们一个选择。
“第二,留在队伍,也分两条出路。一,和过去一样,老实攒军功,从底层小卒慢慢晋升;二,朕准备加入考核制度,文试和武试都要考。”
“也不只是军中,以后一些特定岗位都应开放考试,竞争上岗,除了实绩,纸面成绩也重要。”
“另,允许想要转文职的将士们主动申请。且以后考核成绩可做为晋升参考,同时也允许退伍转业。京中先试验,有成效后全境推广。”
“具体细节嘛……你们来敲定。”
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安临琛有些口渴,他端起茶杯缓慢喝了起来。
自己润口,也给别人思考的时间。
第一条出路,留着安抚老兵;第二条,则是他准备将‘人才数据纸面可视化’、‘想升官就得考试’这种思想逐步钉下去。
现在能打的仗少了,成绩纸面化更容易剔除浑水摸鱼之辈。
同时,给条相对公平的晋升路,安抚人心不说,也能让一些能力不足的人早早认清现实。
太平之世,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卒。
底下仍旧安静,几位大臣的脑袋上方在疯狂弹窗,显然是在分析这条突然出现的‘晋升路’的利弊。
安临琛歇完,缓了缓神继续道。
“朕也不需要人人都能‘提笔定天下,上马扭乾坤’,但是想成为长官,读书识字是必要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武试部分由项将军负责,至于文试部分,还得请两位尚书大人费心了,共同商讨拿出一个初版流程出来。”
“神兵营的选拔,就拿这套新的考核程序试手吧。边调整边选,好好做,不出意外以后会沿用很久。”
说到这里,帝王眼睫微垂,做思考状,像是刚想起似的道:“对了,文官里若是有想要往武将里发展的,也可以申请来这套考核。”
如今文武官相互嫌弃的苗头还不明显,那最好从开始就掐了。
几位大人同时出声:“臣遵旨!”
三人神色自若沉稳,心声里倒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尤其严尚书。
吏部本就掌管官员的调动、考察、任免、考核等一系列事情;如今新政试行,对他们是挑战也是激励,毕竟实权在手不说,谁家没几个想要提携的后生呢。
安临琛瞥了眼他们头上的气泡。
原本,他想让项伯和直接拉一波人成立神兵营;但这事情不急,毕竟火器和火药都还没个影子呢,使用者自然要往后排了。
在看到项伯和的心声之后,心神一动,顺势让麦冬去把两部尚书都喊了过来。
其实原本他还想喊户部尚书的。
只是在小云给的资料中,陈大人其他都好说,只要扯到钱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绝对的滚刀肉。想要从他手里扣出钱来,难。
何况如今新制舆图,新发政令,划分地区等事情全部涉及户籍人口,通通都是户部头疼范围。
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陈大人有多忙。
这时候凑上去能讨到什么好?
咳,他不想直面这份艰难,就交给别人头疼去吧。
有志者事竟成嘛。
“且去忙吧。”
*
几位大人离宫时,天色已昏黄。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映照上头顶,大家的头发看着又稀疏一些。
安临琛有意留几位大人晚饭,几位却非常默契的婉拒了。他也不为难,直接将人放了回去。
至此,除了刑部还能喘口气、没被鞭策得团团转以外,剩下的所有部门都快速运转了起来。
不过刑部也有《大锦律》要忙,想来也不会太悠闲。
下面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安临琛便闲了下。
掌灯时分,乾清宫书房。
安临琛拿水壶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
小云骤然出现在他拿壶那只手的手背上。
安临琛并没有停下动作,顶着小云,慢悠悠地倒好了茶。
最开始,在他空闲时间里,小云逮着机会就会出现,像是不放心他似的来监工;现在就慢慢少了,只有他身边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愿意冒出来。
说起来好像很久,但其实他也没当几天的皇帝。
想到这,安临琛不由莞尔:“小云,这才几天。你就不乐意天天出来了?”
小云:“……”
并不想说话。
一开始他确实存了点想要监督对方干活的意思。
但是一个皇帝的日常生活,确实有那么亿点点让人窒息呢。
看到那些个满嘴噼里啪啦输出的官员,他下意识就想躲开,即使这些人看不到他;与其出来看这些人磨嘴皮子,还不如回去睡觉温养自己。
看着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安临琛难得温柔了些;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家伙,将他的一套小器具拿过来放好,才顺势拿起了放在边上的书看了起来。
他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填充进脑袋。
小云撇了撇嘴,乖乖钻进自己的专属小床。
两人各做各的事,偶尔的翻书声和殿外的风声合奏,谱出一曲静谧舒适的乐章。
安临琛难得过了个安稳且早睡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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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