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阮怀着激动又窃喜的心情入睡, 清晨第一抹阳光送入房间里,陆阮从梦中醒来,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舒适地瘫在床上, 从怀中拿出那张纸,朝着阳光, 白纸黑字, 一目了然。xiashucom
陆阮看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张纸叠好收起来,然后起床洗漱。
等她起来的时候顾执楼和苏木等人都起来了,就在楼下等她一起吃早饭, 陆阮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哑巴,微微低眉咬着唇, 没好意思看他。
苏木便注意不到这么多了, 看见陆阮来了, 大声喊:“阮姐来了,快快快, 吃早饭。”
他抓着大包子放在陆阮手里, 邀功道:“阮姐,你最喜欢的大包子,肉包,给你留着呢。”然后自己也抓一个三两口就啃没了。
陆阮看着这个大包子,然后再看看小哑巴和千面,轻咳一声, 秀气道:“我不爱吃这个。”就把包子放下了。
苏木眨巴了一下自己不敢置信地眼睛, “阮姐,你什么时候转性了?你不是向来无肉不欢,最爱肉包子吗?”
“啊——”
苏木发现自己的脚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了,可是看着陆阮笑眯眯的眼神,只好生生把叫声给噎回去。
陆阮松开脚,然后夹一个肉包放在苏木碗里,温柔道:“你喜欢就多吃点,正好长身体了。”
苏木委屈巴巴,冷哼一声,然后看着那个大肉包,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大口泄愤。
顾执楼看着她欺负人的模样,扬了扬唇。
千面看着这两人鼻孔朝天哼一声。
四人吃了早饭便坐着马车回去了。陆阮与小哑巴自然是坐在车厢里,可是这马车也不大,自然是挤不下四个人,于是千面就被赶去千面与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了。
马车“咕噜咕噜”地压着石子路,陆阮与顾执楼两人你瞥我一眼,我瞅你一下的,这暧/昧又温情脉脉的戏份叫苏木深刻地体感到了自己有多多余。
他摇摇头,学着大人的模样叹口气,然后掀开帘子,与千面一左一右坐在了车夫旁边。
千面挑了下眉,“小娃娃,外面太阳那么大,你怎么出来了?”
苏木半晒着太阳,嫌弃道:“我才不是小娃娃,我叫苏木,今年都十三了。”
千面点点头,“那苏木你怎么出来了?”
苏木撑着自己的下巴蜷着腿,然后一副大人模样,神秘又严肃道:“因为我发现里面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千面笑了笑,这小孩还挺有趣,“怎么个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苏木看了他一眼,觉得彼此可能是同病相怜,然后叹息道:“因为我缺了一个玩伴。那俩人作伴,眼底就没看见过我,你看我我看你的,我在里面就是个挨人嫌的,何必自讨没趣。哎——”
他故意将声音放大,好叫里面的人听见。
千面被他这颓废的语气又恰到好处的表情给逗乐了,笑道:“那你也去找一个呗。”
这话真是戳到苏木的心坎里了,想到隔壁家翠羽,自己还没她高,无奈叹口气,不说话了。
陆阮与顾执楼自是听见了苏木的话,陆阮悄悄瞟了一眼小哑巴立马收回眼神,脸蛋通红,然后掀开帘子假意看风景。
顾执楼看着她脑袋都快伸出车窗外了,勾唇笑了笑,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陆阮心颤了一下,眼前滑过的风景顿时失去了滋味,呼吸窒了窒,好久心跳才恢复正常。
她没有回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微微勾唇。
两个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在一起的时候的氛围都是不一样的。苏婶看着陆阮等人回来,瞧见陆阮从车上把东西拿下来,顾执楼顺手就接过来,两人偶尔对视一眼,笑意就藏不住了。
苏木走到自己母亲旁边,嘟着嘴,不满道:“娘,你看看他们!”
苏婶一巴掌呼在自己儿子脑袋上,“臭小子,你懂什么!”她满脸欣慰,“阮阮都十七了,也是时候考虑这些事了。”
陆阮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苏婶,笑容满面,灿若春花,“苏婶,给你买了新衣裳。”
苏婶笑道:“有心了,谢谢阮阮。”
陆阮笑着回答:“苏婶还和我客气。”
——
千面跟着回来之后便是和苏木挤一挤住在一起,对于给顾执楼治疗哑疾和腿瘸这两件事,大家都觉得是越快越好。
千面自然也不含糊,在替顾执楼诊断之后便开始了治疗。
如今陆阮不记得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欺负陆阮,不过家里除了陆阮就没有人更闲了,这煎药熬汤的任务最后还是落在了陆阮身上。
许是因为小哑巴,她到时也好脾气地答应了。前几天还会因为各种不熟练不是打碎了罐子就是打翻了碗,后来便渐渐上手,越做越好了。
顾执楼看着陆阮一身青衣围着围裙端着药进来,眼底青灰,脸上带着薄汗,还有几道黑灰,心底有些不忍,从前的苦楚又叫她再受一回了。
可陆阮完全不这么想,之前她还觉得千面是个骗子,神棍,庸医,对他是半信半疑。可是现在瞧着顾执楼的状态确实在好转,腿上的断骨之处也接平整了,这才确信自己确实是遇见了神医,干起活来也有劲儿了许多。
“小哑巴,喝药了。”陆阮才犯下药碗,还没回头就被顾执楼拉住了衣袖,然后轻轻地擦去了额角的汗和脸上的灰尘。
陆阮脸红了一下,眼神有些害羞。然后自己胡乱两下把脸上的汗渍擦干净,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厨房太热了。”
顾执楼望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在陆阮的手掌心写道:“阮阮什么模样都好看。”流汗也好,带着灰尘也罢,只要是鲜活的,活蹦乱跳的,他就欢喜就开心就满足。
手掌心酥酥麻麻的,陆阮想要抽走,可还是等他写完了,她把手微微握成拳,然后瞪了小哑巴一眼,可真是会哄女孩子开心。
顾执楼看着她,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在他眼里都是这世间的绝色风情。
陆阮看着还微微冒着气的汤药,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赶忙端起药喂到小哑巴嘴边,化解了这空气中弥漫着的黏腻的气息。
顾执楼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弯弯细眉,她秀挺的鼻梁,红润又淡漠的唇瓣,全部都想要牢记于心。
可就是这么一瞬不小心顾执楼就把陆阮喂来的药给磕牙上了,然后洒了半勺在下巴上,顺着下巴又流到了脖子上,小哑巴的喉结不合时宜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灰黑色的药水就顺着他的喉结快速滑落然后消失在了衣领内。
陆阮眼睁睁地看看这一幕,脸颊“蹭”的一下就红透了,像是煮熟了的小龙虾一样。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适合在梦里出现的东西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陆阮“蹭”地一下站起来,差一点就把手边的药都给打翻了,好在是顾执楼手快扶住了。
他眨着澄澈的眼眸望着陆阮,面上写着疑问,像是在说“你怎么了?”
陆阮接受到他的目光,更是觉得自己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应该,她吞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一出口全是稀碎又颤抖的话语,“我……我……先出去一下。”然后便匆匆出了房间。
顾执楼看着她脚步匆匆的离开,愣神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可是又想起她满脸通红的模样,顿时明白了某些不可言喻的东西,忍不住勾唇一笑,然后抬手就将剩下的药一仰而尽,再将自己身上的药渍擦干净,可是眼底却充满了旖旎又欣慰的眸光。
呵——原来他的阮阮也是会胡思乱想的人。
陆阮出了房门,停下脚步深呼吸两下这才冷静下来,然后跑到井水边,打了桶水,痛痛快快地泼到自己脸上。
冰冷的井水接触自己的肌肤那一瞬,陆阮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凉爽与寒冷,浑身的灼热被冷意驱散了个干净。
她把脸浸泡在了水中片刻,然后抬起头来,脸上的脏污汗渍都洗干净了,陆阮盯着自己那张满是凉爽的水珠的脸,整个人都清醒了,包括脑子。
陆阮揪着自己前额浸湿了的头发,捂着脸,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能这么不合时宜地瞎想呢。
啊啊啊——
“啧啧啧——大热天的洗凉水,万一着凉了,某个人可要拿我是问了。”
风凉话从耳边传来,陆阮一扭头顿时看见了坐在屋檐下吃着梨的千面,他一脸风凉样,嚼着梨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陆阮朝着他走去。千面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果,把剩下的半个梨往陆阮面前一怼,“怎么?想吃?给你。”
陆阮白他一眼然后走到他旁边坐着,随口道:“你可真悠闲。”
千面听着这话,冷冷地“呵”了一声。他悠闲?被人从历州城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叫悠闲?就没有比他更命苦的人了。
千面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梨,好在这梨还是甜的,给了他点儿慰藉。
千面看着一脸单纯的陆阮,想起自己心中的困惑,便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话。
“陆阮,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陆阮坐在他旁边,看着夏日阳光炙烤大地,地面上的热浪气腾腾地往上扑打。她也冷静许多,倒也有了闲聊的心态。
陆阮认真地想了想,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从前的事情来。
她蹙着眉,半晌迟疑道:“两年吧?”语气里的不自信和不确定叫人想不反问都难。
千面一拧眉,不满道:“什么叫‘两年吧’,你连自己来这儿多久了都不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陆阮也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她好像……是真的想不起前面的记忆了,就好像她的记忆是有边界的一样,她一往回想就已经触摸到了尽头。
千面没问她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阮皱着眉,尝试着去回想自己从前的记忆,可是她越想越是什么都想不起,她揉摁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有些痛苦道:“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千面微张着嘴看着她,然后拿下了她的手,宽慰道:“别想了。”
陆阮停下自己回溯的记忆,然后紧皱着眉,看着地面上热气腾腾的浪潮顿时觉得心底烦闷又憋屈,低声呢喃道:“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千面的震惊完全不少于她,陆阮这是把自己的从前全给忘记了?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得到了确认,千面顿时连吃梨的心情都没有了。
千面咬下手中最后一口梨,然后把核一扔,试探着随口道:“那你还记得什么?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苏家的吗?”
陆阮想了想,道:“好像是生病了,然后倒在了苏家门口,他们就把我捡回家,然后就一直住到现在了。”
这些事情还清楚明了,千面看着陆阮,心底有了思量,历州城的陆阮也约莫是两三年前被赶出陆家然后消失的,眼前的陆阮很可能是把从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他进一步确认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原本家在何处,家中有何人,姓甚名谁吗?”
陆阮沉思了一下,偏头看着他,眼神警惕,不乐意道:“你又不是里正,问这么多,查我户籍做什么?”
说罢,陆阮起身,又回到厨房去给小哑巴熬药,可是站在灶台前,陆阮心底疑窦丛生。
原本家在何处,家中有何人,姓甚名谁。
方才千面问的这三个问题她一时间竟是全都答不上来,便是此刻深思也还是想不起自己的从前。陆阮咬唇,她以往居然从未怀疑过这些问题,顿时后背一片冰凉,炎炎夏日里,她居然只感觉到了森冷。
等陆阮重新端着熬好了的药去找小哑巴的时候,才记起自己竟是出去洗脸之后就把人家落在了床上不管了,没给人家擦脸也没继续喂药,真是羞愧极了。
好在是小哑巴很自觉,自己擦脸喝完了剩下的药,陆阮顿时瞧着他心底又多了几分欢喜。
她放下新熬出来的汤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记了。”
小哑巴看着她,然后善解人意地笑着摇摇头,拉过陆阮的手,轻轻写道:“阮阮辛苦了。”
陆阮悄悄脸红了一下,克制住心底的笑意,然后乖巧地摇头,也很为小哑巴着想道:“你才喝完不久,这碗药就等一会儿吧,不然嘴里尽是苦味。”
小哑巴看着她乖顺地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说话地静默了一会儿,陆阮是害羞地不好意思看小哑巴。
可顾执楼心中就思量甚多了。
陆阮去熬药之后,千面觉得此事奇怪,便又去找苏婶求证了一下。
谁知苏婶倒是很坦荡地说:“阮阮是两年前流落到春溪镇的,当时身上有不少伤,不过也不重。许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叫人觊觎,可她又性子硬,得罪了人才弄的吧。”
“那她说过她从前是做什么的吗?她一个女子,孤身至此,就不担心家里人会担忧寻找?”千面循循善诱道。
苏婶皱了皱眉,“阮阮从未提起过她的家人,偶有提及也只叫我们不要担心,她自有分寸。”
千面点点头,怕引起苏婶怀疑便不再问下去。
千面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禀告给了顾执楼,顾执楼望着眼前的陆阮,心底五味杂陈。
他以为所有事情回到最初的起点,不过是少了些许时光,他完全可以带着陆阮有意识地把那些错漏的美好时光都补起来,可是如今他才知道,他的阮阮比起其他人还丢去了一大片记忆,丢去了自己所有的过往。
陆阮抬眸悄悄瞄一眼小哑巴,他就躺在床榻上,可是陆阮依旧觉得他自带气场叫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
陆阮轻轻掀开薄被,然后为顾执楼揉按着木板之上的大腿,贴心道:“躺这么久,腿肯定麻了吧,我帮你按按。”
顾执楼也没有阻止她,看着她一心一意为自己揉按。
她的手力量很轻,按在腿上其实没有多少力气,可是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顾执楼就忍不住笑,眼底蕴藏着的笑意叫人心惊。
陆阮揉按着揉按着,他的大腿肉硬邦邦的,一点儿都不好按,陆阮便想使点儿劲,可是手都酸了还是没多大用处。见他还笑,陆阮美目一嗔,不满道:“你要是再笑,我就不按了,你自己揉去吧。”
顾执楼望着她心底更是欢喜,他的阮阮必是想不到自己这副模样叫人有多心醉。
陆阮见他还是不收回目光,故意往他腿上掐了一下算作是惩罚。可谁知她这一掐顾执楼的腿忍不住一缩,轻轻一带,陆阮就倒在了他怀里。
陆阮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睫颤了颤,一个时辰前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又一下子占据了自己的思想,而现在他吞吐的气息就喷薄在自己脸上,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顿时暧/昧升温,一瞬间就叫人觉得是处于火山谷口,下面全是滚烫通红的熔岩。
陆阮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一说话,嗓音都变得嘶哑,“快放开我。”
顾执楼左手抓着她的手臂,支撑着她的身子,她一出口的话语叫人心尖都颤了颤。
她此刻就在自己怀中,思念了多久的人就这样对自己“投怀送抱”,这幸福未免来得太过仓促又叫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他一直害怕陆阮不记得自己了,若是他太过主动,太过热情会唐突了陆阮,将她吓跑,所以他一直将自己心底最深刻的思念通通压抑在心底,不敢说,不敢做,也不敢碰。
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爆发出来的情感就会将眼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澈的人吓走,可是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要将自己心底更加炽热丰富的情感多表露一些给她看。
没有一刻他这么急切地想说话,想自己的腿赶快好起来,他想告诉陆阮,他不放,他不想放,也不敢放,他想将这个人囚禁在自己怀里,就这样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再也不要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无关人等。
顾执楼抬手,将这个人圈在自己怀里,用力把她朝自己的怀中摁了摁,似乎是要将这个人镶嵌在自己身体里一样。
顾执楼把下巴放在她肩上,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她贴近自己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存在。
重生的每一刻他都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无望的,也是侥幸的,不可奢求的。
他害怕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眼前的一切就通通都消失了,他又要回到那个冰冷又森寒的皇宫里,他失去了活下去的**,他不知道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什么意义。
那个能让他体会到什么是活着,什么是生命的人已经离去了,连带着他心脏的律动也带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个被迫存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无趣又令人恶心的生活的傀儡。
他张了张唇,无声道:“阮阮,别放开我。”
陆阮被摁进了顾执楼的怀里,从一开始的害羞与暧/昧,这一刻她似乎体会到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无助与害怕,哪怕他是如此用力地在抱着自己,可是陆阮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在不安。
陆阮不再挣扎,缓缓地抬手也抱住了这个人。他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安叫人觉得害怕却也叫人无比地想要怜惜他,甚至愿意为了他豁出去一切,只为叫他安好。
“小哑巴,你怎么样了?”
一道兴奋的开心的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陆阮一惊,慌忙从方才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就想松开手,可是顾执楼还没有回神,始终紧紧地抱住她。陆阮想起身好几次都没起来。
苏木提着自己还没放下的鱼篓就兴冲冲地闯进了小哑巴的房间,“最近快要到禁渔期了,我可是趁着还没禁渔特地去给你打了好几条新鲜的鱼给你补补身体。”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话,苏木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床榻上,阮姐和顾执楼抱坐在一团,两个人紧密地贴着彼此,严丝合缝,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苏木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出去还是继续走近,把他打来的新鲜的鱼给小哑巴瞧瞧。
门外闻声而来,想吃一顿美味的鱼汤的千面也凑热闹进来了,可很快他也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陆阮恰恰看见这两人震惊的脸色,顿时觉得自己脸都丢大了,悄咪咪地把自己的身子往下滑,想借助小哑巴的身子挡住自己的脸。
千面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他抬手挡住苏木那双好奇的瞪得老大的眼睛,然后轻咳一声,老脸一红,调侃道:“到也不必如此心急,天还亮着呢。”
此话一出,陆阮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脖子,一片粉红,猛烈地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小哑巴迫于无奈只能松开她,可是还不等陆阮站起身他就捂着自己的腿,一脸痛苦的模样。
陆阮以为是自己磕碰到了小哑巴的伤处,忙担忧道:“怎么了?腿疼吗?”
千面看着他这精妙绝伦的演技,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苏木悄悄地扒开了那只挡住自己视线的手,然后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好奇地张望着。
陆阮慌忙冲着不远处的千面喊道:“你快来看看啊!”
千面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叹口气,然后替尊贵的太子殿下把这场戏圆下去。
他伸出手替顾执楼装模作样地把把脉,然后扒拉了一下顾执楼腿上的伤口,正色道:“可能是腿上的筋骨在复合,近来会多有疼痛,这是正常的情况。”
顾执楼看着千面,目露寒霜,眉目阴鸷。千面接受到他冷刺骨的眼神,忙改口道:“当然还是很需要身边人的悉心照料。”
话落,千面就忙带着不懂事的苏木脚底抹油溜了,只留陆阮和顾执楼两个人待在房间里,共处一室。
陆阮看着顾执楼心底有些后怕,好在是没什么事情,若是因为她胡闹,这腿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好,那她该当何罪。
顾执楼见她情绪明显低落,拉住陆阮的手,稍稍挑起她的下颌,然后用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抹,陆阮的唇瓣就瞬间变得艳红不已。
他微微倾身,然后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去。唇瓣柔软,是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昨夜亲吻额头已经不足以让满足不了了。
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作乱的心思和作乱的身体,那便只好让他的身体任由思绪控制了。
陆阮呼吸一滞,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昨夜额头那一吻还历历在目,今天就……就……
陆阮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不是太快了些。可是他幽深的黑眸此刻紧闭着,面颊上的柔情依旧散发不止,整个人似沉沦,似沉溺,似沉醉,就像是跌落在酒缸里的醉鬼,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起身,只愿在那香甜醉人的酒水之中彻底溺毙。
顾执楼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那么紧紧地贴着陆阮的唇瓣,就足以一解他看得见摸得着却不能说不能碰的苦楚。
他紧贴着陆阮的红唇,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是止步于此,可似乎又不甘心就此打住。
时间就在静默之中悄悄流逝,一睁一闭,一个什么都懂,一个似懂非懂,明明是极不匹配的,可是偏偏又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匹配。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陆阮都快要以为自己再不与他分开,就要心脏呼吸通通停滞而亡。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黯淡了下去。房间里黑色渐渐弥漫,侵扰,将两个人包裹。
陆阮满脸通红地看着小哑巴,他的眼眸很亮,夜色都挡不住他自带的光芒,可是他眼底的情绪幽深极了,很多时候都叫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执楼摸了摸陆阮的唇,上面还残余着自己的气息,他轻轻摩挲着,直到那唇瓣变得轻微红肿,陆阮觉得有些刺痛,嘤咛了一声,他才收手。
陆阮看着他,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唇,顿觉刺痛,又马上松开,可是上面残留着的浅浅牙印叫人心颤不已。
顾执楼恨不得此刻就将她占为己有,仿佛如此才能让自己心底所有的空洞都得到满足。
陆阮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天黑了,我点灯。”
顾执楼点点头。
陆阮起身,可他却不愿松开手,仿佛方才答应的人不是他一样。
陆阮见他如此小孩子气,不由得笑道:“我又不会消失,点个灯而已,快些松开手。”
顾执楼听着她的调侃,也扯了扯唇角,可是手上的力度依旧不减,还是陆阮用了些力气才叫他松开手。
陆阮点亮灯,光线一下子就将整个房间占有。晕黄的光将两个人的背影都打在青墙之上。
陆阮看着小哑巴幽怨的眼神,笑道:“真的只是开个灯而已。”
她又坐到床边,然后看着床头那碗药,轻道:“药凉了,喝了吧。”
小哑巴对她用蛮力挣扎开自己的手,很是不满。把脸一扭,对准墙头,不看陆阮。
陆阮瞧着他这闹脾气的模样,就像是他刚来的时候和苏木抢东西吃,苏木抢不到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暗自生闷气时的可怜模样。
陆阮心动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耐心地哄着小哑巴,“乖,快些喝药,喝完了,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拦住你。”
顾执楼看着两人在墙上靠得如此之近的影子,不由得意动。他就是不想松手,尤其是不喜欢陆阮强行挣脱,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偶尔也有忍不住就是想要她哄着自己,迁就着自己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顾执楼才会觉得自己是真切地活着。
陆阮看着他闹脾气,竟是没有生气,她向来是最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何对上他总是有无数的耐心,仿佛在她心里,小哑巴就天然的异于他人,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哄着疼着宠着。
她循着小哑巴的眸光望去,看见了青墙上并列的影子,中间还有一丝丝缝隙。
陆阮微微往前一倾身,青墙上的影子顿时变得亲密无间,那姿势看上去就像两个人在接吻,而偏矮一些的女子微微仰头像是在索吻。
顾执楼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想将眼前这一幕画下来,永永久久地记住。
陆阮轻声道:“你看她在吻你。”
顾执楼望着那对影子没有回头,也没做反应,可他知道陆阮就在离他咫尺的地方。
陆阮看着他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趁热打铁道:“她在说,小哑巴,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这样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顾执楼微微敛眸,没有回应她。
陆阮又柔声道:“想要好起来就要乖乖喝药啊。”见劝诫不管用,陆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开始打起了苦情牌,“小哑巴,她很辛苦的,熬药要花好长好长的时间,守在火炉旁边又热又累又困又饿。”
“好不容易熬好了的药小哑巴又不喝,她好难过的。”
明明知道她是在夸大其词来哄得自己心疼,可顾执楼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疼了。
他一转回头,便正对着陆阮明亮的眼眸,她眼底还藏着计谋成功的喜悦未曾消散,就叫当事人抓住了。
陆阮嘿嘿一笑,也管不得这许多了,计谋管用就行。
她把凉了的药端到顾执楼面前,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叫顾执楼想生气都没办法。
顾执楼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然后瞪她一眼,接过药碗就一口喝尽。陆阮刚要夸赞一下,给他一点心灵上的鼓励,就被顾执楼伸手一揽,搂进了自己怀里。
口中苦涩的药味传来,陆阮条件反射地瘪嘴想要还回去,偏偏被他的唇舌抵住,叫陆阮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身上的人作乱胡闹,然后把口中的苦药给吞咽了下去。
药味好不容易退去,可是那作乱的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仿佛是要乘此机会把从前丢失的利息一并讨回来一般。
等顾执楼松开的时候,陆阮愣怔地看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她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唇,然后……然后似乎是为了挣回自己今天这几次来丢失的面子一样,一句“技术好像还不错。”脱口而出。
等陆阮回过神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顾执楼看着她想起两人从前暧/昧调/情,有来有往的日子,不由得失笑出声,然后点点头在她手心里写道:“我还有许多旁的技术等着阮阮来检验,看是否合阮阮心意。”
陆阮抿住唇,话已经说出口了,面子也丢了,可千万不能叫他看出来了。她也点点头严肃道:“嗯,有空我会检查的。”
然后就“蹭”的起身,出了房间,里面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爆笑声。
陆阮羞恼地跺了跺脚,等出了门又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没把碗带出来,顿时泄了气。
等里面的笑声暂时小了下去,陆阮忙抓住时机,匆匆跑进去把碗勺都收起然后快步跑出来。
顾执楼看着她像一阵风一样进来又出去,没忍住又笑出了声,他的阮阮怎么这么可爱!
“哈哈哈——”
陆阮听见里面又是一阵爆笑声,一点也不想面对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这下好了,别说面子了,里子都丢光了。
陆阮与顾执楼的生活倒是顺利进行,可是坐在机器前密切监控着这一切的六十三号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他大抵是知道了顾执楼这个角色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也约莫预料到了他会对后续剧情有轻微的影响,可是看着顾执楼所作所为,六十三号心底还是隐隐带着不安,总觉得这个角色不会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角色。
他查过书中所有有关顾执楼的事情,这个人性情狠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书中所有的事情都表露出此人行事狠辣,手段之毒。
可他也并非没有弱点,毕竟这样的人再厉害也只会是用于烘托主角的反派,不过是用来推进主角成长的一个大一些的阻碍罢了。
顾执楼最大的弱点便是容易对给予过自己温暖的人手软。他虽狠辣,可是对给予过他恩情的人都曾手下留情。
但……遗憾的是书中给予过他温暖的人并不多。所有人都只是想从他身上获得利益,就连叶皇后更多的也只是拿他做巩固权力,辉煌叶氏的棋子。
唯一一个……
六十三号看着洗手作羹汤,容颜娇俏的女子,唯一一个便是江郁穿书过去的这个角色——陆阮。
此刻六十三号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意外巧合还是真的命定姻缘。
书中写顾执楼最后是为了一个恩人惨死于陆知安手中。
可六十三号知道,那个人是个女人。
是陆阮。
六十三号叹口气,书中的文字在自己脑海中形成画面。
顾执楼望着眼前的女子,眉目生冷,嗤笑道:“你是为了他才出现在我身边,将我救走?”
陆阮看着他,四目相对,良久之后,她移开眼睛,“是。”仿佛是为了增强可信度一样,她还讥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小镇,偏偏随手捡到的一个人就是当今太子殿下,要是没有他们提供的消息,我怎么可能让这一切进行地如此顺利?你真的以为是巧合吗?你真的以为像我这样只想往上爬的女人会认不出你是当今太子吗?我不过是想骗取你的信任,然后为陆家出力罢了。”
“那你为何不趁我失忆的时候直接杀了我!”
“纵使你受伤,我一个女子又怎么是你的对手!再说了,常言道一个女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将一个男人的心牢牢抓在手里叫他不能自控,你看我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陆阮!”顾执楼失控地吼叫出声,“只要你不说出来,我便不会知道。你可以不说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痛苦。
“不,你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陆阮戳破他的谎言。
顾执楼看着眼前的她,都说他狠辣,可他怎么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陆阮更狠的人了呢?他捧着一颗真心,仅有的一颗真心她都不要,甚至狠狠摔碎。
他颤声道:“他就那么好,叫你不惜名节委身于我只为获取信任?叫你眼看着后位在即也要倒戈?”
“是。”
“呵——好!好!”顾执楼猩红的双目望着陆阮,似乎要将这个人彻底从自己心中剜去,“我成全你。陆阮,我成全你。”既是你想要,那我便成全你。
他笑道:“那他身边也只能有你。”
陆阮看着他像是失心疯一般离开,心底透着寒意,却没有上去追。
陆知安和陆庭从身后的屏风处走出来,“你做得很好。”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我小姨。”陆阮声音淡漠死寂。
“不急,柔儿毕竟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薄待她的。你放心,等他死了,我一定会让柔儿和你见面的。知安也会娶你为正妻。”
陆阮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那个人消失的背影,脑海中只有一片无尽的空白。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春溪镇,因为陆娴的府兵一逼再逼,她无处可躲才沦落至此,后来因为与顾执楼有关,陆家人又找上门,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才
造就了今日这副局面。
这一切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巧合,可是到后来,到底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而她给出的这些理由偏偏又是合理得叫人心慌。
很久以后,顾执楼惨败,苏梦也差点惨死,陆阮在自己房中缓缓合眼,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性格如此极端的人居然也有心善的时候。
陆阮扯了扯嘴角,她脑海中的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爱的人是知安哥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在春溪镇的那些时候,她好像真的把那个人记在了心上,至少没有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她心底再没有了知安哥哥的影子,全是那个人蛮横的身影。
她追逐陆知安的身影追逐了一辈子,到最后死前想念的人却不是他,陆阮不知道自己这么活着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悲。
她只是觉得自己欠了那个人的东西应该还给他的,她不值得。
六十三号蹙眉,陆阮与顾执楼一开始就是有纠葛的,可这一切江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