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千面, 没想到千面和顾一来得比自己想得早多了。kanshushen
苏木嫌麻烦,带着东西先回客栈等着了。
顾执楼看着还在排队等栗子糕的阮阮,略一皱眉, 然后悄悄冲着顾一比划了两个手势, 顾一顿时明了,同千面耳语几句之后便消失了。
“小哑巴, 看!”陆阮好不容易排到队, 捧着香喷喷的橙黄色的栗子糕跳到顾执楼面前,她举起一块栗子糕放到小哑巴面前,“你要不要尝一口?软软的, 不黏牙,真的很好吃。”
顾执楼笑看着她, 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 味道甘甜,然后便推到了陆阮嘴边。
陆阮满意地咬了一大口, 与顾执楼并排走着边吃边逛, 逍遥自在极了。
“哎呦!我瞧这公子面相与我有缘得很啊!”
一声略微尖利的声音传来,陆阮看着一个举着旗帜背着药箱,好像是个江湖术士的中年男子一个劲儿地盯着小哑巴。
陆阮蹙眉,挡在小哑巴面前,面色警惕道:“你是谁啊?”
顾执楼微微勾唇,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身影, 乖巧地躲在她身后, 看着她处理所有事情。
那江湖术士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高抬自己的下巴,骄傲道:“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陆阮看他活像是个骗子, 拉着小哑巴就要往前走。
“诶诶诶!”江湖术士忙拉住顾执楼的手,忙道:“我瞧这位公子腿脚不利索,脖子上也有疤痕,怕是伤了嗓子不能说话,我有把握治好他!”
“你说能治好就能治好?我凭什么信你。”陆阮依旧是持怀疑态度。
“我说能治好当然能治好!我茂春来是谁?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怀疑我的医术!”
千面气不过了,都这样说了,陆阮这个笨蛋要是还不知道他是谁,那她就真的是个大草包!不愧她草包美人的称号!
“哦。”陆阮才不信这种路边上拽着别人就要给别人治病的江湖术士,十之八/九都是骗子,专门骗那种病急乱投医的重症患者。
眼见着陆阮拽着顾执楼真的要走,千面一激动就把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扯了下来,然后那自己脸上那颗标志性的大痦子怼到陆阮脸上,大骂:“你看看我是谁?我茂春来用得着骗人吗?”
陆阮身子抑制不住地往后仰,避开那喷薄四溅的口水,一脸显而易见的嫌弃。
陆阮盯着他那张重新露出来,与之前的妖艳完全不一样的脸认真看了几眼。
千面挺直自己的胸膛,他自报家门就不信他们还能拒绝他,哼!
陆阮蹙了蹙眉,然后试探着伸出手,在千面的脸上戳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这张好像不是面/具。”
千面黑着一张脸看着陆阮,这个草包真是要气死他。
陆阮看着他气得跳脚的模样,抿了抿唇,最后想了一个绝佳的拒绝理由。
“大叔,我们真的没钱!你看这栗子糕,都是方才别人看我可怜才给我的。”边说陆阮边咬唇,一脸苦瓜相看着千面,然后把手里的栗子糕递给千面,“要不栗子糕给你吃,你去找别人骗钱,啊不,讨钱吧?”
千面:……
如果千面手上有两块板砖,他一定会“哐”地砸陆阮脑袋上,这个草包,不仅拿他当骗子还拿他当乞丐。
千面气得肝疼,不想说话,还真的接过栗子糕一口都塞进了自己口中,边咀嚼边气哼哼地看着陆阮。
陆阮看着他真的接过自己的糕点,还这么牛嚼牡丹似的糟践,心都碎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顾执楼见状,一把手抢过剩下的栗子糕还到陆阮手里。
千面愣了一瞬,看了看顾执楼,再看了看那份栗子糕,眨了眨眼,又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最后揉了揉眼,看着陆阮放进嘴里的那份栗子糕,艰难地把口中的栗子糕咽下去。
嗯,确定了,把东西从他手里抢回去的是殿下,是当今太子殿下顾执楼。
陆阮赶快把剩下那块栗子糕放进自己嘴里,看着千面委屈极了。
顾执楼看着她就像是一只被夺食了的小狗一样,明明自己爱吃栗子糕爱吃得不行,大热的天,这么多人都要去排队,捧在手心没舍得多吃,就这样被别人掳走了一大块,一双娇艳的眼睛瞬间变得可怜又委屈。
咽下那口栗子糕,千面顶着顾执楼危险的视线,有些噎得慌。
他正色道:“你确定现在还不让我给他治病?”
就算是好些年没见,这陆阮也不至于不记得他了吧?他都露出真容了,陆阮怎么还没认出他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贵人多忘事。
陆阮看着千面,觉得这人奇怪极了。明明是自己缠上来要给他们治病的,可是这语气又活似是施舍了天大的恩惠一样。
她蹙眉,难道这人真的是什么神医?可是,哪家的神医会来抢女孩子的糕点吃?
千面看着陆阮等着她的答复。
顾执楼看着陆阮也眼底滑过一丝不解。所有的故事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这一回千面出现虽比以往早了些,但出现的方式和地点都差不多,还露出了脸。
可是陆阮到现在都没答应……她这是……
陆阮纠结许久,是真的神医呢?还是骗钱的庸医?看他这一身的破烂模样,应该是庸医吧……陆阮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最后挤出了一句,“还是不了吧……”
顾执楼眸光一暗。
“嗯……”千面看着她深思熟虑之后居然还是拒绝自己,真的要气昏头了。
“陆阮!你这个大草包!你居然敢拒绝我!”千面气急,破口大骂。这简直是对他医术的侮辱!
陆阮习惯性后仰,看着暴跳如雷的江湖术士,刚想拉着小哑巴转身就跑,可却听清楚了自己的名字,她秀眉紧皱,迟疑道:“你这是认识我?”
“认识你!我当然是认识你!你个草……唔唔——”千面还要再骂却发现自己被人捂住了嘴巴,连发声都难。
顾执楼捂住他的嘴巴,长眸微眯看着千面,危险之意十足。
千面顿时不敢再挣扎,忙乖乖闭嘴,顾执楼这才松开他的嘴巴。
陆阮看着方才还气急眼下只能熄火的人,试探道:“呃……你是……”
千面看着她,面前堵着这么一尊大佛,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只挺直了胸膛,骄傲道:“我是千面!”
陆阮看着他,眨了眨眼,眼神纯净无比。千面也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千面确认了一个事实,抿了下唇,“你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你吗?”陆阮眨巴着黑长浓密的睫毛,认真问道。
她在自己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的名字,陆阮有些拿不定了。
千面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可以不认识。”
顾执楼看着陆阮,她脸上的困惑将自己的心情表露得一干二净。
她不认识千面。
这个事实摆在眼前远比她忘记了与自己的那些过往还要叫人难受。
千面与顾执楼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约莫知道了些什么。
千面轻咳一声,回到正题,“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可以治好这位公子的伤。若是治好了我也不需要别的,你再买一份方才那个糕点给我就行。”千面吞了吞口水,“若是治不好,我任你处置。”
“我需要处置你做什么……”陆阮看着他还是带些怀疑,但态度比方才的抗拒少了许多。
千面尴尬道:“那不就顺嘴一说嘛,那不重要!”
他气得快跺脚了,这陆阮把他忘了之后怎么警戒性这么高?“你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行不行?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试一下也不会怎么样,我不收你钱还不行吗?怎么就这么犟!”
说到后面,千面都快疯了,他行医数十载,什么时候收过这种气,要自己上门求着别人让自己给他治病。
陆阮看他急成这副模样,他又知道自己名字,也许……真的是自己哪位故人呢?不然为何要花这么多时间和自己浪费口舌,治好了也不要钱只要几块栗子糕?
陆阮迟疑地看着顾执楼,轻声询问道:“要不试试?”
事关小哑巴,又是用药这种事情,她不敢掉以轻心地随便让这大街上的一个人来给他医治,若是小哑巴也同意了,那便试试吧。
顾执楼望着她,点点头。
陆阮这才同意了千面给顾执楼治病,然后带着千面一同回了客栈。
千面跟在这两人身后,心底不忿,越看陆阮越觉得古怪,谁能想到他千面出手要给人治病居然撞了这么个大钉子。
她不记得自己了?真不记得了还是演戏?是只不记得自己还是不记得过去所有?千面拧眉,心底烦闷得很。
夕阳斜下,天空暗黄,一片橙赤。
逛了大半天,买了好些东西,陆阮摸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还是有些饿,扑闪着浓密纤长的羽睫无辜地看着小哑巴。
顾执楼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顺其自然地牵起陆阮的手,带着她往前面的糖糕铺子里走去了。
他向老板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前面的牛乳糕,伸出四根手指。
老板看了看顾执楼,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陆阮,忙手脚麻利地给他们包四块牛乳糕。
“客官,二十文钱。”
顾执楼付了钱。
老板笑嘻嘻地把牛乳糕交到顾执楼手里,叮嘱道:“客官拿好了。”
顾执楼接过牛乳糕转手就放进了陆阮手里。两人手牵着手出了铺子。
老板看着这二人的背影,稍一留神就注意到了顾执楼的跛脚,等他们走远了几步,叹口气,“好好的一对小夫妻,男俊女俏的,可惜了。”
可偏偏这话顺着风就进了陆阮的耳朵里,她顿了顿脚步,突然觉得手里的牛乳糕都不香了。陆阮不确定小哑巴是否听见了,她悄悄地瞥小哑巴一眼,他的脸色似乎没有异样,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顾执楼扭头看着她,瞅了瞅牛乳糕,用眼神示意她为什么不吃。
陆阮舔了下唇,然后轻轻环住了顾执楼的腰。夕阳柔和昏黄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增添了一层柔光,将他们分隔在世界之外。
大街上,一男一女当街搂抱在一起,哼——千面扭过头,不看他们。
顾执楼也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陆阮会来得如此主动,这一次好像比第一次来得还要快许多。
他的心跳真的要抑制不住跳出天际了。
陆阮环着他的腰,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际响动。
她低声道:“小哑巴,我很喜欢你,我不想听见任何人对你的质疑和轻视。可是,我的力量很小,管不住他们的嘴,也管不住他们怎么想。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法告诉你,你很好。”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所言的可信度,陆阮从他胸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执楼幽深的黑眸,然后笃定道,“真的,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把我和你放在一起一点都不可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突然地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可是她只知道他不希望她的小哑巴收到一点一滴的伤害。
她没有办法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小哑巴是最好的,可是她可以告诉小哑巴,在她心里他是最好的。
这些日子的相识或许于旁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些欠妥,可是只那夜一幅画就足以让她笃定这个人与她真的有缘,她认准了这个人,认准了就不打算藏着掖着。
顾执楼看着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囊括了万千星河,亮眼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
他心底还有许多困惑不解的地方,可是只陆阮这一抱就足以给足他所有的勇气让他去对抗全世界。
方才那店主的话他也听见了,可是那又如何,从前他不知道这满身的伤到底会不会好的时候他都有勇气把陆阮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是他知道自己这一切只需要吃一点苦头就可以恢复到与常人无异。
旁人的冷言恶语伤不了他,可是陆阮的一番话却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的力量怎么会小呢,她拥有着这世间最无穷最庞大的力量,她愿意付出生命为他改变这一切,她手心里就攥紧了他的命。
顾执楼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想出声,想说话,想告诉他的阮阮,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只在意她。
“咳咳——”
千面实在是忍不住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两声,这两个人真是不讲究,这街上的人还没散场呢,就开始你侬我侬,眼底只有你一人的戏码,忒大胆了些吧?
陆阮立马回神,想起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立刻松开手,满脸发烫,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脚跟,害羞得说不出话。
她这副小女儿的娇态落在顾执楼眼里,只有欣喜和爱慕。
千面看着顾执楼这副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的痴态,不由得嘴角抽搐。
陆阮捏着手里的牛乳糕,刚想说吃块糕点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可是想起方才那老板的话顿时没了胃口,小声道:“这糕点不好吃,我扔了。”
顾执楼明白她的心思,也没有阻止,点了点头。
千面在身后,啐了一口,真是浪费,不吃给他啊!他被顾辞叫人扛来,一路上急匆匆的,饭都没吃几口呢!
两个人趁着没人注意,悄咪咪地又拉上了手。
千面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在前面某个铺子停下来买东西吃,他就跟在后面某个铺子里吃。
他们彼此投喂,他就双手给喂给自己吃,吃双份的,就不信吃不过他们俩!
好容易乘着夜色明灯,伴着清风石路,三人回到了客栈。
顾执楼先送陆阮回了房间,然后便要回自己房间。却突然被陆阮拉住了衣服,她揪着顾执楼的衣服,然后快速又小时道:“方才那个店家还说了我们是小夫妻,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顾执楼傻了一下,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陆阮推出了房间,只余一道紧闭的木门对着自己了。
陆阮背靠着房门,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狂跳的心脏,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摸了摸脸颊也是烫手得很。她方才说完那话都不敢抬眼直视小哑巴。
顾执楼看着房门,然后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小夫妻”倒是一个不错的词。
陆阮听见那声从喉间溢出,从房门的缝隙中钻入的轻笑声,耳朵更是红得发烫。
等听见那脚步声渐远,她心口的悸动才缓缓降下来。
千面额角抽搐,赶忙跟上顾执楼,进了房。
一进房间就见顾执楼面色不虞地看着他。千面缩了缩脖子,拱手低头恭敬道:“殿下。”
顾执楼坐在圆桌旁,没有回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酌一口,里面还有茶沫子,比之他从前喝的茶水自然是劣质了不少。可他面色无异又浅浅一口饮用。
下一瞬,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一个人,顾一垂首跪地,低声道:“主子。”
顾执楼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时间就在他那一口一口的劣质茶水中流逝。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昏暗一片,看不清人的动作和表情,可他整个人的气势让人不敢有一丝不敬。
千面恭谨地垂着首不敢看他,原是顾辞在找失踪的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居然先行给来了线索。
本是不信的,毕竟顾辞还听闻他身边有一女子名陆阮,怎么会如此巧合恰是陆家消失的那个大小姐,可是那纸张上的字迹着实像,顾辞这才命顾一与他一同前来。
直到顾执楼动作不紧不慢地喝完茶杯里的茶水,他才垂眸看了眼二人,然后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二人才敢起身。
千面屏住的呼吸这才顺畅了,放下酸涩的手,趁顾执楼不注意揉了揉。
顾执楼看了顾一一眼,顾一忙点亮了油灯,然后哪来纸笔,把纸铺平在顾执楼手边,递上笔。
顾执楼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顾一把纸递给千面,千面见了低头道:“怕是如殿下所想。”
顾执楼紧了紧眉。
千面忙道:“又或许陆阮只是单纯忘记了小的。”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个猜测,可是这个猜测就是很有可能。
顾执楼摇了摇头。
他知道不是的。当初陆阮带着他去送苏木上学,在暮城偶然遇到千面,他只说漏了一个名字,陆阮立马便能猜到他是谁,还撕下了千面的面具,可见陆阮对千面的记忆不浅。
但如今千面在陆阮面前不仅露出真容还自报家门,陆阮依旧不知他是谁。
唯一的可能便是纸上那四个字——陆阮失忆。
顾执楼捏紧了手边的空茶杯,他的阮阮似乎有些异样。
他以为的重来不过是这一切重演,而他超前知道了许多事情,便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现在看来,阮阮身上或许还出现了一些意外。
这是为何?
顾执楼皱眉紧思,也是因为改变了故事主线所以付出的代价吗?
顾执楼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他需要知道阮阮是只忘记了千面一人还是忘记了从前所有。
如果是所有……
顾执楼心底有些不畅快,那这比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感情都化为乌有,然后从头开始更让人难受。
如果陆阮是忘记了所有,那说明在操控着这个书世界的人还有能力操控人的记忆,甚至是人的思想。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多么恶心又可怕的事情。而如今阮阮没有了记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顾执楼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露。
他抬手又在纸上写下一道命令。
千面看见上面的字,立即拱手道:“小的一定尽快治好殿下的嗓子,请殿下放心。”
顾执楼点点头,然后挥挥手,二人退出房间。
千面退出房间之后,才敢直起腰,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意间竟是摸到了一手汗,微微叹了口气。
顾一看他一眼消失在夜色里。
昏黄的灯光下,房间里,顾执楼的影子落在地面显得有些落寞孤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带走人的思绪。
书世界,失忆,重生,这些寻常人想都不敢想也不会想的东西就是如此直白又真切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不只是他,这里的所有人,甚至是包括阮阮,他们都是被人操控着的人。
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选择与权力,甚至无法主宰自己的生命,有的只是一个个按照故事线发展的无自主意识的傀儡、行尸走肉。
等他思虑到这一切的时候,顾执楼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他不想只是阻止阮阮头疼身死,也不想自己被人操控按照那该死的故事继续惨死,他甚至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里。
他抬眸看着这件简朴的客栈,或许这一切也不是真实的,那真实的是什么呢?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吗?
顾执楼很认真地在想这个世界之外是什么呢?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而阮阮从那个世界里来……
顾执楼在思虑这些的时候,陆阮窝在自己床上打滚。她摸着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脏,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陆阮有些抑制不住心底的欢喜,她今天做的这一切小哑巴都没有拒绝她,那应该是说明她与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陆阮盖着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琢磨着小哑巴当时会想些什么呢?他现在又在干嘛呢?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呢?
这么一想陆阮就更睡不着了。
宁静的夜晚,陆阮看着窗边透进的几缕月光,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窗外蛙鸣阵阵,微风徐徐吹拂,从窗户送进来几丝凉意。
陆阮伸出手,修长的玉指在木墙上轻轻抚摸,小哑巴应该就睡在隔壁。陆阮在心底琢磨着,然后用手指在墙上一笔一划地画出自己心里那个人的轮廓。
明明没有任何痕迹,可是在陆阮眼里就是在墙上看出了自己那副无色的画。
画上的人和自己心底想的一样,都是那么俊俏英挺。饱满的额头光洁干净,幽深的黑眸似乎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睫毛又浓又密又黑,鼻梁高挺,唇瓣很薄,轮廓分明。
远远看上去距离感满满,可是一凑近就会发现原来他眼底带笑,唇瓣微勾,就连透红的耳垂都是会说话的模样。
“扣扣扣——”
隔壁突然传来几声敲击声,陆阮惊得忙收回手,像是干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心虚。
半晌,陆阮才从惊慌中回神,然后轻轻摸上木墙,再略微迟疑地回击了三下木墙敲击声。
对面立刻又回击了三下响声,然后还有一道说不出话的嘶哑“啊”声。
陆阮瞬间确定了方才敲击的人就是小哑巴。她有些惊喜道:“小哑巴,是你吗?”
对面传来两下敲击声。
陆阮唇角带笑,“两下是肯定的意思吗?”
对面还是两下有节律的敲击声传来。
陆阮顿时觉得心底所有的空洞都被人塞得满满当当了。
她低声道:“小哑巴,那敲两下是‘肯定’的意思,敲一下是‘否定’的意思好不好?”
木墙传过来两下略微沉闷的敲击声,可是落在陆阮耳朵里却是那么清脆入耳。
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身子往墙边靠了靠,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墙上,似乎那样就能听得更清楚,那个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一样。
陆阮贴近木墙,就像是贴近了小哑巴的心脏一样。
夜晚,乌黑的房间里与外面皎洁的月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这一室温暖与外面一场清冷月光也有不同。
陆阮悄声道:“小哑巴你睡不着是为什么啊?”她心底藏着一抹悸动与期许,想听小哑巴说是因为她。
可是等她把话问出去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小哑巴无法说话,只能简单地用敲击来回答她,这样的问题叫小哑巴如何回答?
陆阮忙补充道:“是因为吃多了睡不着吗?”她还是没好意思问出自己心底的问题。
可她又不愿意听见两下敲击声传来,小哑巴告诉她是她想多了,他就是吃撑了睡不着,叫她不要再自作多情。
一下敲击声传来。
陆阮等着另一下的传来,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另一下。
陆阮忍不住咧开了唇角,唇边,眼底,心里都是她没有察觉的笑意。
怕久久沉默没有声音,小哑巴会误会她睡着了,陆阮忙又找话题,“那是因为累了吗?”
等话问出口,陆阮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自己为何总是犯这样的错误,若是累了该是早早就睡沉了睡死了才是,怎么还有心思陪她在这里敲木墙。
一下敲击声传来。
明明知道自己问题是愚蠢又失了智的问题,可是得到了小哑巴的回应,陆阮心底的喜悦还是控制不住的从唇边溢了出来。
她抿了抿唇,悄悄咽口口水,清了清嗓子,然后深呼吸两下,不要叫自己一开口就泄露了情绪,叫对面的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
她尽量压着嗓子,抑制着声音里的欢喜,然后装模作样地问道:“是因为认床吗?”
这回的问题总算是正常了许多,陆阮在心底想。
静默了一瞬,对面又是一下敲击声传来。
陆阮唇边的笑意就要收不住,差一点就笑出声叫对面的人知道了。
她屏住自己的呼吸,冷静几许,最后深呼吸好几下,然后微微偏离一点点木墙,转个身,脸朝外,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似乎觉得自己心底瞬间充满了勇气。
她轻声道:“那……是因为我吗?”声音略微带些嘶哑。
陆阮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那是因为我吗?小哑巴,你睡不着是因为我吗?
她悄悄地又把自己的后背往墙边挪了挪,让自己整个人都贴近墙壁,好叫她可以快速又准确地听到她想要的回答。
可是……
这一次那本该迅速又肯定的回答似乎失去了声音。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回答,陆阮慌忙转身把自己的耳朵贴近木墙。可是任她贴得再近,她还是没有听见声音。
陆阮的心脏瞬间像是跌入了冰窟,又凉又冷,连血液都一同冻住了。
她紧抿着唇瓣,不知道对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是否定的回答却又不想伤她的心。
沉静的空气瞬间透露着可怕的寂静,连带着夜晚都瞬间变得丑陋无比。
陆阮瘪了瘪嘴,猛地移动自己的身体,移到床边,稍稍一动身体就有可能跌下床去。
可她就是只想离那堵不会说话的墙远一点,那堵墙就像是一匹凶兽,它会吞没人悸动的心脏,只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陆阮把被子提高,盖住自己整个脑袋,听不见看不见就不会思考,不会难过了。
“咚咚——”
两道清脆的响声从门口传来,陆阮瞬间撩开被子,一个激动“嘭”的一声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门口的人听见这一声巨响,顾不得这许多,立马打开门,闯进房间。
陆阮从床底下卷着被子爬起来,像是一个蚕宝宝一样挪动着,好在是掉下床的时候裹住了被子,不然身上少不得几块淤青。
顾执楼见状,喉间溢出一抹呵笑,然后忙把人连被子一起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陆阮听见那声轻笑,更是不敢看他,悄悄扯高了被子盖住自己的小脸蛋。
太丢人了,这么大一个人,居然从床上连人带被子滚了下去,还叫人看了撞见了个彻底,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叫她还怎么在大家面前混。
茫茫黑夜里,顾执楼眼睛的视力依旧极好,他看清楚了陆阮的小动作,然后轻轻帮着她把被子扯下来一点,可是里面的人死死拽住被子,叫人想扯也扯不下,顾执楼只得放弃,然后走到床头点亮了油灯。
晕黄的灯光一瞬间就洒满整个屋子,叫人想躲都无处可躲。
这客栈的被子质量也是差得很,竟是透着被子也照亮了她的脸颊,陆阮看着有些透光的被子,心底的别扭就更多了几分,回去定要买个不透光的厚实的被子。
顾执楼拿着手中的纸摊开,然后扯了扯陆阮的被子,见她还是不愿意撒手,就只好悄悄把那纸张塞进她手里。
顾执楼看着那张纸像是小老鼠偷东西一样,“嗦”的一下就被拽进了被子里,唇角的弧度扬上去了就放不下来。
透过被子里浅薄的光亮,陆阮看清楚了纸上的字,“我睡不着是因为阮阮。”
上面的墨迹还未干,可见是刚刚才写的。陆阮看着那句话鼻尖有些酸涩,忍了许久,才敢把被子放下,露出一张被被子闷得通红发烫的小脸蛋。
顾执楼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唇角飞扬带笑,凌厉的五官赐给他的距离感和高冷疏离感一瞬间全被他弄没了。
陆阮被他这么一笑,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她晲他一眼,嫌弃道:“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可是顾执楼听见他这话丝毫不生气,唇角的弧度还越发的大,连带着陆阮想嫌弃他,想和他生气都没办法。
她忍不住偏偏头,自己唇角的弧度也变大了,然后吐槽道:“跟你在一起,我也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闻言,顾执楼喉间的笑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陆阮扭头瞪他一眼,娇嗔道:“还笑!都是因为你!”
对此,顾执楼认真地点点头,表示确实都是因为他!
陆阮把不小心弄皱巴了的纸拿出来,然后假装不在意道:“你方才是去写这个了?”
顾执楼望着她点头,然后微微抬手,把她折腾乱了的头发理顺拨开,免得遮住了眼睛。
陆阮悄悄脸红了一下,然后问:“你怎么不直接敲两下就是了啊。”语气中有些委屈幽怨,弄得她方才还胡思乱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现在一想真是丢脸极了。
顾执楼看着她什么都没做,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可是眼底的柔情叫陆阮都心惊了一下,不敢回看他。
陆阮忙慌张地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顾执楼坐在床边没动。
陆阮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羞又恼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去啊。”
顾执楼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趁陆阮不注意,微微俯身,在陆阮额头落下一吻。
等陆阮还没回神,顾执楼就已经先熄灯然后关门离开了。
木门在自己眼前合上的那一瞬,顾执楼在心里轻道:“阮阮,我想看见你,时时刻刻,无时不刻,每时每刻,都想看见你。”
陆阮回神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留着小哑巴的余温,她的眼底还透露着一丝不敢置信。
方才是……亲了吧……是亲了吧……是的吧……
“亲了吧”这三个字在陆阮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嚎叫,叫她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就连月光清冷也泼不灭她心底的那团火。
黑夜中,陆阮看着那张纸,明明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可她还是觉得这纸张格外有温度有画面感。
陆阮把手中的纸折叠好,然后放在自己的胸口,贴着跳动最剧烈的地方。那纸张无声却在诉说无尽的柔情。陆阮唇边的笑意仿佛要穿透木墙告诉对面的人,她有多欢喜。
她轻轻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贴着那堵木墙,就像是贴着了那个人一样,温暖安全。
木墙似乎都带上了他的温度,陆阮用额头抵住木墙,然后无声道:“小哑巴,好梦。梦里有我。”
她带着几分自恋与骄傲在欣喜中,激动中和不安中渐渐被夜色迷住了眼,缓缓睡去。
顾执楼也抬手摸上了那堵木墙,一墙之隔,就睡着他最心底的那个人。
夜晚寂静,他与他的爱人在寂静中彼此相惜,相爱。
他牵了牵嘴角,他的阮阮真傻,问了那么多问题却不知道他心底只有一个答案。
好在他的阮阮还不够傻,还是会忍不住问出口。可是,阮阮,不论是失忆也好没有失忆也好,你都是我的阮阮,将你藏在我心底,捧在手心,呵护着,疼爱着,这是我的使命,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