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的话在这种气氛奇怪的时刻讲出,平添了不少暧昧之感,宁泽殊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似乎不该说这些话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然而后悔也晚了,那些话早就传到了该听到的人耳朵里,宁泽殊脸上烧得慌,强迫自己转开视线,装死一般不去管明若寒会有何种反应。
“你其实很聪明,宁泽殊。”
密实的长睫扑扇,躲开了明若寒的注目,轻巧隐下眼底涌出的惶恐。
明若寒说的不对,自己不聪明,这些话不是为了讨好他才说的,都是真心真意的话。
把一颗红彤彤的真心都捧到他面前了,然而这人依旧是不信。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宁泽殊感受到他语气中微微透露出的寒意,那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明若寒此刻的心绪。
生了病的他比平时感情外露,很多语气表情都更容易猜,不需要宁泽殊特地去感受,他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很多。
“随你怎么想,”宁泽殊嗓音瓮哝,嘟囔似的,“反正我是真心实意的。”
“这话你跟多少人说过?”
宁泽殊指尖掐紧,不知从哪儿来了股子勇气,大抵是明若寒今日的表现实在不同寻常,如陷在个飘乎乎的梦里,于是硬气强调,“只跟你说过。”
明明这些话都是真的,怎么他一句都不信,要知道自己是多么想跟他成为朋友啊。
他原来是这么多疑的人吗?
宁泽殊搜索脑中存留的原书剧情,确定他这个特性平时根本没有如此明显。虽然经常性怀疑别人,但总归不会无缘无故地追着怀疑,哪像现在这样,不停的追问。
“你觉得我会信吗?”
真是的,为什么就不信呢!
宁泽殊气呼呼地抬眸,眼底似有团火在烧,“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会信!”
明若寒没有立刻回应,盯着他因为动怒而灿亮的眸子多时,动了动唇,“你好吵。”
宁泽殊:“??!”
“是你要问我的!”
明若寒真的很过分,生了病就可以这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宁泽殊气得牙痒痒,觉得明若寒是成心戏耍自己的,否则为什么一直问一些让人感觉很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问题。
一团火从心底烧到了全身,宁泽殊眼睛亮闪,盛着耀眼夺目的光,明若寒仿佛被这些比日光还要刺眼的光触动到,手掌上抬,如身处山洞时那样盖住了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
明若寒扯动唇角,伤人的话张嘴就来,“看着你的脸觉得心烦。”
宁泽殊无助地哽了一下,虽然心里窃喜他能跟自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可是这话真的能算是在开玩笑吗?
明明是真心话吧!
宁泽殊很是无言,喉头吞了下,想着不要跟一个生病之人计较,可到底没忍住,顶着一片漆黑,发问道:“我的脸怎么你了?”
这不仅仅是原主的脸,还是自己的脸。宁泽殊看了二十来年的脸,总不能因为明若寒的一句话就否决自己。
“闭嘴,你吵得我脑袋好痛。”
宛若被一盆冷水浇了头,一拳打在了松软的棉花上,宁泽殊满腔郁气都返了回来,气得咯吱咯吱咬牙。
诚然,他想跟明若寒当朋友,可朋友不是这么个处法,被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宁泽殊只能闭嘴生闷气。
猛然回忆起当初在山洞里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自己中了那要命的香本来就很难受了,明若寒虽然答应帮忙,可是一会不让发出声音,一会又挡住自己的眼睛,当真是奇奇怪怪的!
“宁泽殊。”
腹诽间骤然听到他唤自己的声音,宁泽殊含糊应着,“怎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跳声很大,很吵?”
被捂着眼睛听到这话,宁泽殊先是愣了下,惊疑不定地确定这话是从明若寒口中说出的没错,抿了抿干涩的唇,“你……讨厌我就直说,找这么多理由干什么?”
“你觉得我讨厌你?”
对于他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宁泽殊表示不可置信,以明若寒这几日的反应,以及见到自己时的神态来看,“讨厌”这个词都用轻了。
清清嗓子,尽量不表露出太过激的情绪,“这话从你嘴里问出来,真的……”
差点说出粗鲁的词汇,宁泽殊刹住到嘴边的话,改口道:“你要是不讨厌我—”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人专横地打断,“我有说我不讨厌你吗?”
宁泽殊顿时来了脾气,再如何脾气好的人恐怕也无法容忍被人连呛数次,即便他是自己最喜欢的配角。
明若寒在病中的性格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恶劣,至少以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他似乎很喜欢跟宁泽殊抬杠,一句话就得杠到他再讲不出话来才能勉强罢休。
但宁泽殊不能容忍自己这样吃瘪,狠了狠心,一把抓下他盖着自己双眼的手,“你才是—”
“惹人厌”三个字生生截断在喉咙中,宁泽殊双目瞠大,被眼前明若寒的模样给惊艳到了。
因为是猝不及防的行动,令明若寒未来得及收敛眼底流泄的陌生情绪。
那是一种温柔、和顺、含带笑意的眼神,比起平时无尽的冷酷而言,厚重得宛若天山的化水,潺潺流过时,在心间弹奏美妙的乐曲。
宁泽殊被他漂亮凤眸中的情绪所吸引,一时失了语言能力,“你……”
长睫宛若被惊到的蝶羽,失神地扇动两下。相触的眸光还不等再多延续,锦被兜头掀来,本来盖在明若寒身上的被褥压过宁泽殊的头顶,将人给罩了个严实。
“唔……你做什么?!”宁泽殊在漆黑暖热的被子里透不过气,挣扎了两下,很快被人箍紧。
“好吵,你的脸也看得人心烦。”
清泠的声线穿过薄被抵达耳畔,显得闷乎乎的,宁泽殊一时失语,被子里全是明若寒的气息,比刚才还要密集,化为了实质般,让宁泽殊好容易消解下去的不明**再度叫嚣起来。
挣扎的动作逐渐停歇,胸腔内的东西撞得越来越厉害,宁泽殊阖下长睫,努力遏制身上那点子奇怪的反应。
那香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等回去要找个医师看看,千万不能留下什么隐患,次次在明若寒面前都这样就不好了。
宁泽殊思索着这些,周围也跟着变得静谧,隔着薄薄的锦被被人拥在怀中,心脏沉甸甸的,厚实得不像话。
这一幕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也可以亲密至此,就是不知道明若寒病好之后,还会不会有机会。
病中大脑容易不清楚,宁泽殊深有所感,从前生病发烧,因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出租屋里的木板床上,缩进被子里忍耐。
当时脑子烧得晕晕乎乎,醒一阵,睡一阵,到最后都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直到吃下的药,发挥效用,他才从那种失力眩晕的感觉中走出。
那明若寒应该也是这样吧。
宁泽殊眨了眨眼,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这样的他实在不像是明若寒了。
困劲也是在胡思乱想时涌上来的,他这几日睡得厉害,身体还没缓过来,被这温温热热的一裹,顿时懒散下来。
眼皮一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别人的屋里,别人的床上睡着了。
全然忘了来此的目的除了探病,还有要围场中问问杀手的事。
听到呼吸声的明若寒都忍不住惊了下,掀开被子看他。
被热气捂得粉扑扑的脸,密长的乌睫小扇子般安安静静地停留在眼周上,唇瓣微张,温热的呼吸吞吐,颊边的柔软落发跟随起落,痣的位置也晕开潮红。
此情此景映在明若寒墨黑的眼底,一转不转,好一会儿,他又把被子拉高,遮住了那张已经睡熟的脸。
投射的日光暴露出尘埃的位置,光尘一动,扒在门板上的秋石蹙紧眉直起身,嘴里嘟囔,“怎么回事?这都多长时间了,主子还不出来?”
正嘀嘀咕咕间,有人掠身而近,带来清风拂耳,“你在偷听?”
秋石:“!”
突然响起的话音吓得秋石一个激灵,但顾及屋里的人,没有喊叫出声,只是抚着胸口,急促喘息道:“我没有!”
情绪虽激动,但声音死死压在唇中。
他愤懑地扫一眼来人,想说明大人手下怎的还有如此无礼的人,却见那人面容十足眼熟,细细一辩,讶然道:“你是那天帮我找到主子的人!”
十三神色如常,“不要试图套近乎,这改变不了你偷听的事实。”
他刚办完明若寒交代的差事,回来就看见这人鬼鬼祟祟在门上趴着,自然下意识认为他是在偷听。
“不是,我真不是!”
十三一脸“你再编”的无动于衷的表情,秋石心觉跟他解释不清,想着干脆先走,但念及屋里的主子,生生掐断了这个想法。
十三也不再理会他,想着回头再收拾他,先跟明若寒汇报事情,便要推门而入。
秋石嗔目结舌,这人好生大胆,竟是连门都不知道敲,究竟谁是这府上的主子?
“别进去!”想到屋里的主子,他忙拉住十三的衣裳,不许他往里进。
好容易主子有机会跟明大人单独相处,怎么能让个不相干的打扰,于是秋石责任心忽来,不容拒绝地拉着他往外走,“你跟我走,我们俩把刚才的事好好掰扯掰扯。”
可能来打扰屋中二人的因素就这么很巧的都没了,天色由明到暗,屋里没人下令,侍候的人也不敢往里进,导致里头连盏灯都没点上。
舒舒坦坦睡了一觉的宁泽殊总算慢腾腾地动了动眼睫,他半点没想起这是在哪儿,还挪了挪身子,打算伸个懒腰。
直到伸出的手臂突然碰了壁,冷香浮动,钻入鼻腔。
在一片漆黑中,宁泽殊恢复了沉寂已久的记忆。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