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潘贵妃理了理华贵的裙摆便离开了,只余吴夫人一人委顿在长乐宫中,发出阵阵哀凄的哭声,思索良久,终是在儿子和丈夫之间做出了抉择,颤抖着双手,将那份赏赐连同夹杂在其中的物证一并带回了家中。
一回吴府,便听侍女说丈夫又歇在了新纳的娇姨娘那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心中暗道,泉哥是你先负我,为了阿弼,我也只能舍却你了,你日后九泉之下也怪不得我。
潘贵妃正对着菱花镜拆卸首饰,梳理长发,见秋宁进来了,问道:"如何了?"
"禀娘娘,吴夫人已经带着东西回去了,奴婢见她神色坚决,想来是会如娘娘所愿的。"
"那便好,她们这一家子人仰仗本宫多年,如今也算能为本宫尽一点绵薄之力了。"潘贵妃轻嘲道。
秋宁是潘贵妃的陪嫁,对她的事儿事无巨细知道的一清二楚,脑子中回旋着那吴夫人说的话,有些担忧道:“可那吴夫人好似知道些不该知道的,娘娘若是要保全她们母子二人,假以时日恐怕酿成大祸。”
潘贵妃轻笑道:“枉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竟半点脑子也无,本宫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安抚她好好地做这个替罪羊罢了,哪里会真的去保全她们,岂非平白给自己惹嫌?待到此间事了,自有裕昌料理了她们,何须本宫费心。”
秋宁见潘贵妃心中自有定夺,也安心不少,当即告罪道:“奴婢愚钝,未知娘娘慧心,望娘娘恕罪。”
"得了,服侍本宫沐浴更衣,去取那件银白色的梨花折枝纹的裙子来,本宫今夜要去看看皇上。"
一番梳洗打扮之后,潘贵妃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之姿,梳着朝云髻身着素裙,妆容清淡朦胧,倒比从前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带着食盒来到了明帝所在的养心殿,神色凄楚地对着周忠庆说道:“本宫自知见罪于圣上,不敢期盼圣恩垂怜,听闻圣上为朝政之事,日夜忧心,特做了几味清热去火的点心,烦请周公公替本宫转送给圣上。”
说罢,秋宁便将手中食盒递给了周忠庆。
周忠庆深知潘贵妃的恩宠绝不会在此时便消弭无痕,是以对她仍抱有十分的尊敬,便道:"娘娘所托,奴才必定呈现给圣上,要奴才说,娘娘真不必过分忧心,不过是赶着这个关节了,待过几日圣上想起娘娘的好来,自然是恩宠优渥。"
潘贵妃强颜欢笑道:“借公公吉言了,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圣上的身子还有劳公公照拂。”
看着潘贵妃瘦削单薄的身子,周忠庆转身进了养心殿,明帝正斜倚在桌案上假寐,听着动静,也未睁眼,懒声道:“是谁来了?”
周忠庆笑着说道:“还能是谁?圣上您心里明镜似的,这论起后宫妃嫔对圣上您的贴心,谁能及得上潘贵妃呢?瞧瞧这几味点心,都是费心做的,圣上忧心朝政,内火燥热,正适合用呢。”
明帝睁开眼睛,随手掀开了食盒,看着那几味点心,想起从前种种,说道:“这点心,还是她做侧妃的时候常给朕做的,都是极费功夫的。”
周忠庆知道陷入回忆的皇帝是不需要他这个奴才的应和的,也就笑着未曾开口。
明帝挂念这做点心的人,主动问道:“你方才见着她,她神色还好吗?”
周忠庆不敢隐瞒,说道:“贵妃瘦了许多,看着面色也有些苍白,听闻最近常召太医去长乐宫,也只说是心病,诊不出个什么。”
明帝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多年夫妻情分,终归是不忍冷落太过,吩咐道:“去请贵妃回来吧,朕有日子未见她了,实在挂念。”
周忠庆领了吩咐,忙去将潘贵妃请进了养心殿。
潘贵妃一进入养心殿,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又穿的素净单薄,真真有梨花带雨之姿,明帝本就对她念有旧情,哪里还拉得下来脸面,伸手握着她的玉手,便皱起了眉头,心疼道:“手这样凉,虽已入夏,可入夜寒凉,怎么不穿件披风,下头人伺候地也太不仔细了。”
见圣上责怪,秋宁忙不迭地跪下请罪道:“皇上恕罪,都是奴婢粗心,近日娘娘思念皇上过度,神情恍惚,不知冷暖,奴婢看着忧心,竟也疏忽了,请皇上饶恕。”
潘贵妃握着皇上的手柔声道:“圣上莫恼,不关秋宁的事,都是臣妾自个不当心,皇上要怪便怪臣妾吧。”
美人娇柔哀怜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忍责怪,明帝挥挥手,让奴才们退了下去,揽着爱妃入了帷帐,这一夜自是春光无限,婉承恩泽。
翌日,潘贵妃复宠的消息传遍了整座皇宫,往日门可罗雀的长乐宫重又恢复了从前门庭若市的模样。
皇后知道此事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捧着手中的书继续看着,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旁侍候的姑姑遣退奴才们,担忧道:“潘贵妃这便重获盛宠了,恐怕日后又要冒犯娘娘了。”
"姑姑多虑了,她出身低又无子傍身,便是再得宠,圣上还能废本宫立她为后不成?本宫膝下三子一女,后位是先帝钦定,父亲是三朝重臣,如今哥哥也是中书侍郎,只要本宫无过,谁能奈何本宫?"
可昭阳宫的宸妃却不如此乐观,她与潘贵妃同时被皇上冷落,如今潘贵妃却先她一步复宠,若是再不想点法子,这宫中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那北夷的大业又该如何是好?
宫里暗流汹涌,皇城司章拓也未闲着,一连数日的排查,竟在吴泉的府中发现了同那金满堂别无二致的卷宗,还夹杂着一些与齐王封地往来的书信,其中言行间处处试探,绝非一般的家书,章拓自不敢擅作主张,便连夜入宫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回禀了圣上。
明帝黑沉着脸看着这些书信和卷宗,冷笑道:“朕一直知晓诸王不会安分守己,却不曾想到最先出头的竟是朕这位最憨厚的兄长,莫不是以往的和善都是他蒙蔽世人的表象?”
章拓心细如发,也将自己发现的一些细节告知了明帝:“圣上细细看书信所用的这些纸张,虽有做旧的痕迹,可臣怎么觉得这纸张并不像齐王封地所用的。但凡宫中所用皆是青檀木所制,青檀木盛产于皖南之地,距齐王封地千里之遥,而齐王封地所用纸张均为苎麻所制,有淡淡的清香,便是搁置多年亦不减其味,圣上不若拿出以往齐王的请安折子比对一下。”
明帝随手拿出齐王的折子,确实有些淡淡的清香,而手中这些密信却不同,皇帝用了许多年的青檀木所制的纸张,稍一对比,便分辨清楚,章拓未尽之言,他大抵也意会了一二,便问道:“你是怀疑有人嫁祸齐王?”
章拓回道:“是否嫁祸,臣不敢断言,但这书信确实非齐王可得。”
明帝暗自思量了一瞬,也觉得齐王秉性憨厚,说难听点,没什么脑子,在诸王之中,就属他最不得先帝宠爱,否则也不会把最狭小的一块给了他做封地,想清楚其中蹊跷后,明帝暗暗吩咐:“先假做面上这么查,待尘埃落定后必有背后之人漏出手脚,你再伺机而动一举擒获。”
宫里的风风雨雨,都碍不着傅靖姮在卢氏自由自在吃吃喝喝,实在闲适自在得很。
寻着风和日丽的一天,带着二嫂郑氏欢欢喜喜地去探望孙书仪。
苏木确实妙手回春,几番功夫下来,孙书仪气色好了不少,一看见傅靖姮二人来,更是欢喜得紧,忙吩咐道:"落月,快去拿些茶和点心来,快去。"
傅靖姮笑着道:"看你这般模样,我才稍稍放心,若不然只怕是心里难安。"
"姮姐姐惦记我,我怎敢不快些好起来呢。"
说话间,傅靖姮问道:“苏木呢?怎么没看见他?”
"这时候应该正在后院的药庐里煎药呢吧,姐姐要见见他么?"
"我最近得了个养颜的方子,怕有什么不妥当的,想请他帮我看看。"傅靖姮如是说道。
孙书仪这便要吩咐人去请苏木,却被傅靖姮拦下了,说道:“倒也不必麻烦他过来,我自个去就好,待会再来陪你说话。”
孙书仪七窍玲珑心,便知道傅靖姮怕是有事要同苏木说,也不拦着,便让她带着郑氏去了,同为女人,郑氏以往从未登门,如今赶着这时节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多有苛刻,想着便叹了一口气。
傅靖姮带着郑氏来到了药庐,果不其然苏木正在煎药,见着傅靖姮便拱手道:“傅姐姐安好。”
傅靖姮扶下他的手,开门见山道:“苏木,这是我夫家的嫂嫂,多年求子不得,想让你帮她看一看。”
苏木了然,便取出来一方素帕给郑氏搭脉,这一搭脉便是一炷香,郑氏越发地紧张,唯恐他说出什么自个无缘子嗣的话了。
这一炷香对郑氏而言当真是难熬,所幸苏木说了句:"夫人可是年幼时服用过什么大寒之物?"
郑氏双目一亮,忙道:“确实,幼时因不慎被毒蛇咬伤,为了保命大夫便用了些大寒之物,谁知如今竟不能有孕,敢问苏大夫,我还能得一儿半女么?”
苏木不善撒谎,说道:“自然可以,只是这其中恐怕要吃些苦头,夫人也甘愿承受吗?”
求医问药多年都无所出,如今得了这一句承诺,郑氏哪里还有什么好怕的,当即坚定道:“只要能为我夫妻二人生下孩子,什么苦我都甘愿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