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苏梅抓着铁栏杆,头鬓散乱,面目狰狞地大叫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你们司尉大人!”
她从栏杆缝隙一抓,尖尖的指甲冲着严清川面上横扫着,哪里还有之前优雅端庄的富商夫人的模样。
“严大人快过来,小心被这女人抓伤。”谢予安站在好几米远的角落,冲严清川招手道。
严清川斜她一眼,目露鄙夷,高声道:“徐锦,把人带进来。”
少顷后,徐锦压着方鸣走了过来。
苏梅在看见方鸣的一瞬就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她伸出胳膊死死拽着方明的胳膊,失声哭道:“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不走,你怎么就这么傻!”
方鸣看了一眼苏梅,正要说话,严清川打断两人道:“拉开他们,立马分别审讯。”
“是!”徐锦中气十足回道,然后压着方鸣离开了。
审讯室只剩了沉默的严清川谢予安,以及哭泣不停的苏梅。
好一会后,苏梅的哭泣声才渐歇,严清川问道:“眼下,你还想继续隐瞒吗?”
苏梅脸上是哭花的妆容,精致的妆容下是掩盖不住的岁月风蚀的衰老之姿,她怔怔地开口:“你想问什么?”
“你和侍卫是什么关系?”
苏梅勾唇一笑,反问:“你不是都看到了,何必再多次一问呢,何况,方鸣把什么都跟你们说了吧?”
严清川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开始的?什么时候被袁海发现的?”
苏梅的目光转瞬变得幽怨,抠着桌沿恨恨道:“凭什么男的就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女人就只能窝在宅子里守寡?
我告诉你们,他袁海若不是靠着我娘家的势力发家,你们以为他能有今天?他倒是好,发达了就忘本了,竟然还想休了我,去娶那狐媚子,凭什么,凭什么!
我从十六岁跟着他,三十年,三十年啊,我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我为他付出了所有,到最后,他竟然要休了我!他该死,他死得好,那狐媚子也该去死,让他们死一块好了!”
说到最后,苏梅神情扭曲,已几近癫狂。
严清川沉默了两秒后,敲了敲桌子,平静道:“回答我的问题,你和方鸣何时发生的关系,又是何时被袁海发现的。”
苏梅重重喘了喘气道:“一年前,方鸣刚进府的时候,他......他待我很好,虽比我小十六岁,却是个细致贴心,成熟稳重的人,他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傻人,怎么......怎么就想不开,去杀了人,杀了人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严清川挑眉问:“你认为是他杀了袁海,所以之前才一直隐瞒你们的关系?”
苏梅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海不是他杀的吗?”
“他目前只是作为本案重大嫌疑人接受调查。”
苏梅颓靡地说道:“大概一个月前,袁海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将方鸣关在地窖,日日殴打他泄愤,有时候连我也不放过,他扬言要让方鸣生不如死,后来还是我买通了府内的老管家,才将他送出袁府藏在我的私宅内。
我让他离开京都,他却一直不愿,直到袁海的死讯传来,我以为......我以为是他做的,这才又找到老管家递话让他赶紧走。”
严清川点点头,起身和谢予安离开了审讯室。
“侍卫和苏梅虽然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他们应该不是凶手。”谢予安信誓旦旦道。
严清川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其实单从一点,他们就已经排除了方鸣的嫌疑,方鸣身高不足一七五,身材瘦削,不符合他们拟定的凶手画像。
而后严清川和谢予安就分开了,严清川去安排下一步工作开展,谢予安跑去吃早饭。
早饭桌上,好巧不巧,谢予安和徐锦坐到了一桌,徐锦看到她就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谢予安喝了一口暖呼呼的粥搭话道:“徐总捕,严大人昨夜一晚没睡吗?”
提到严清川,徐锦就一脸崇拜道:“是啊,咱们严大人处理公务宵衣旰食,哪像你,睡得跟猪似的。”
谢予安眨眨眼道:“可是严大人非但不嫌弃我这头猪,还给我披衣服呢,严大人有给你披衣服吗?”
徐锦“啪”的一下放下碗,涨红了脖子,“你......你,你小人得志!我定会在严大人面前揭发你的真面目,你配不上咱们严大人!”
谢予安喝完粥,优雅地擦着嘴角,留下一句“配不配得上是严大人说了算”后飘然而去。
她原本是想回去补觉的,走到大门,身形一顿,随即脚下一拐,来到了青天司卷宗室。
严清川坐在书桌前,亲自写着案情卷宗。
谢予安走过去瞥了眼,纸张上的字迹端正,笔锋利落,字如其人。
严清川头也不抬道:“你来做什么?”
谢予安笑道:“我可是严大人的跟班,哪有主人辛勤工作,跟班趁机打盹的理儿?”
严清川没有吭声,表情平淡,像是对谢予安的油嘴滑舌已然习惯。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谢予安在书房里溜达了一圈后,先是替严清川倒了一杯热茶,又研磨了新的墨汁,最后老老实实站在严清川身后,努力地扮演合格的跟班角色。
结果站了没一会,她就有点撑不住了,眼皮子打架,头止不住地往前点,最后身子一歪,靠着一旁的书架迷迷糊糊半寐了过去。
她醒的时候,是被窗户缝渗进来的一丝寒气冻醒的,冻得她打了一个冷噤,连忙将窗户关严实了。
屋内一片寂静,早已没了那催人欲睡的笔刷声,谢予安看向严清川撑着侧颊的背影,小声地喊道:“严大人?”
没得到任何回应,她上前两步,弯腰偏头看向严清川。
好家伙,严大人原来也睡着了,不过也难怪,算算,这人都几十个时辰没睡觉了,钢铁人也撑不住啊。
谢予安摇摇头,站在严清川身侧,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头偏向自己。
天知道,她只是好心想让严大人睡得舒服点,可不是为了“充电”。
严清川许是的确累极了,被谢予安的手这么轻轻一拨,当真头一歪,侧头靠在了谢予安的腰腹上,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谢予安看着严清川熟睡的面容,喃喃道:“有的是破不完的案子,抓不完的凶手,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么拼,何苦呢?”
睡熟的人自是无法回应她。
就这么站了一会,谢予安腿有点酸了,但还是站得笔直,努力地充当人形靠枕。
又过了一会后,书房门被人打开,徐锦大步进来,刚要开口,见着这一幕,硬生生把话卡在了喉咙,用眼神向谢予安表达愤怒。
谢予安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让严大人再休息会。”
徐锦用力瞪了谢予安两眼后,才转身离开。
谢予安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然后感觉身前一松,低头看去,严清川已经醒了,微微仰头看着她,面上还带着点才睡醒的迷糊。
这样的严大人自然也是极少见的,谢予安浅浅一笑,“严大人,醒了呀?”
在她开口的一瞬,严清川的目光就清明了回来,恢复了惯常淡漠的神情,低低嗯了一声,“你......”
谢予安接话道:“严大人想说谢谢?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
严清川抿了抿唇,目光倏地掠过谢予安笑意盈盈的脸,起身离开了书房。
谢予安伸了个懒腰,想到刚刚严清川靠着她至少睡了半个时辰,也就意味着她足足冲了半个小时的电,不免有些开心。
等她跟进专办此次案件的房间时,严清川已经在听下属汇报案情进展了。
经过一系列走访摸查袁海的人际关系,圈出了两个具有作案动机和时间的嫌疑人。
第一个是钱记当铺当家钱四,和袁海存在生意上的竞争,关系恶劣,案发当日,自称人不舒服在家休息,无人可以作证。
第二个是河运码头的船夫薛安,曾有人目睹近来一段时间他时常去沉香阁找袁海借钱,袁海几次三番当众辱骂他,案发当日,没人见过薛安。
严清川听完点点头,“这两个人我亲自去走访一番。”
谢予安挑眉道:“现在?”
严清川瞥她,用眼神表示不然呢?随即抬腿走向青天司大门。
谢予安叹了一口气忙不迭跟上。
感慨道严大人这劳模体质,当真是没谁了。
两人一路来到钱府,管家一听她们是青天司的人连连说自家老爷不在,抬手就要关门,严清川眼睛都不眨将手伸进门缝挡住,谢予安看得心一紧,还好那管家关门最后一刻停住了,否则严大人这手怕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好不了了。
谢予安皱着眉,一脚踹开大门,推着那管家胸口往里走,嘴里嚷嚷道:“钱四,谁是钱四?!出来,青天司查案。”
管家跺脚道:“都说了老爷不在,你们干嘛呢!”
可他刚说完,东边的一间屋子便传出一道发怒的男人声音。
“老邱,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拦着青天司的人吗?!”
管家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严清川对着屋子道:“钱老板,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进来请你?”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身材矮小,面貌精明的男子钻出屋来,正是钱四,他搓搓手道:“不了不了,不劳烦严大人。”
严清川睨他一眼,淡淡道:“袁海被人杀了,这事你知道吧。”
钱四点头道:“知道,这事这两天京城都传遍啦。”
“案发当天,你在哪儿?”
钱四有些紧张道:“昨天你们青天司已经有人找过我了,我说了,那天我人不舒服,在屋里睡觉呢。”
“谁可以为此作证?”
钱四立马回身冲着屋子高声道:“翠玉,出来。”
一名年轻婢女走出房间,垂首小声道:“婢子那日一整晚都服侍在老爷身边,老爷很早便睡下了,一直没有离开房间。”
谢予安扫过婢女额间的淤青,目光又游移到她低头时后颈露出的一道牙印血痕,最后落到那双紧紧攥住的手上,其中几片指甲盖掉落,伤口已然形成血痂。
“钱老板,你这宅子修得好生气派,不知可否让这位姑娘为我引路,让我欣赏一番府院风光?”谢予安四处打量着说道。
钱四面目为难,“这......”
严清川凉凉道:“钱老板这府邸,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钱四连连摇手,“自然没有,自然没有。”他看向婢女,板起脸道:“翠玉,仔细着点说话,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大人,你该知道下场的吧?”
小婢女翠玉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了,“回老爷的话,奴婢明白。”
谢予安抬手指向中庭一角的假山石景,“唔,这修得挺有意思的,翠玉姑娘给我介绍介绍吧。”说着先行往那边去了。
翠玉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谢予安背着手绕了一圈假山石景,摩挲着下巴,一副欣赏这陈设造景的模样。
她盯着池塘中游曳的红鲤,低声道:“翠玉姑娘,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翠玉局促地缩着肩膀,“奴婢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
谢予安嘴角扯出一个寡淡的笑意,她毫不避讳地看向钱四那边,和钱四探寻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谢予安半眯着眼,放缓声音道:“你若是想逃离钱四这个烂人的魔爪,我可以帮你,若是你自己都没有反抗的勇气,那谁都帮不了你。”
谢予安说完,看向翠玉,对方咬着下唇,眼眶蓄着泪水,面露挣扎,好一会才嘴唇颤栗地开口,“救救我,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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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访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