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里的街,行人三三两两散去,余下一些摊贩正在收拾行当,谢予安搓着手一路小跑来到袁府外,果不其然看到严清川领着几名下属站在不远处监视。
这种事,也要亲力亲为,严大人合该得一个劳模奖,谢予安心想着,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严清川听到脚步声,一抬眼,对上谢予安笑眯眯的眼睛,她一愣道:“你怎么来了?”
谢予安不答反问,“严大人还没吃饭吧?”
严清川神色平淡道:“不饿。”
谢予安开始念叨,“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身体,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她絮絮叨叨完,留下一句“等着”便转身跑到不远处的一小摊前,跟老板说着什么。
严清川看过去,昏黄的路灯下,身形纤瘦的女子抱着手臂,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同摊贩交谈,不时点头哈腰赔笑,一团团热气从她口中呼出,又散于夜空。
严清川收回目光,半敛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后,谢予安手里捧着一个物什回到了这边,她将刚买的热气腾腾的烧饼递给严清川,“快,严大人,拿着,烫死我了。”
严清川抬头,顿了一瞬后,伸手接过烧饼,两人的指尖短暂的触碰到一起。
谢予安的指腹温热,严清川的指端冰凉。
待严清川接过烧饼后,谢予安连忙用两只手揉着冻僵的耳垂,催促道:“吃吧,小心烫。”
一声低不可闻的“谢谢”响起。
谢予安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严清川说的。
她抿嘴一笑,嘴角现出浅浅的梨涡,“严大人这就客气啦。”
她心里不禁有些暗爽,可爽过后却又不禁唾弃自己,真是被严大人虐惯了,说句谢谢就把她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之后两人没再交谈,安静地盯着袁府的一举一动。
夜色愈深,大街上已不见人影,更显凄清寒冷,谢予安又冷又困,正准备叫严清川回去了。
这时,一名青天司捕快前来禀告严清川,说是袁府后门有异动。
严清川神色一凛,将咬过几口的烧饼塞到谢予安手中后,便快步走向袁府后门。
谢予安也连忙跟上。
她们来到藏匿的暗处后,监守在此处的徐锦冲严清川点点头,又对谢予安哼了一声,说道:“严大人,是那名袁府的管家。”
几人一齐看向那边,那老管家正站在小门外,抻长了脖子往街上看,似乎是在焦急等待某人的模样。
谢予安一边啃着烧饼一边说道:“这老管家怕是跟苏梅一头的。”
严清川看着谢予安吃饼的动作,怔然道:“你......”
谢予安半眯着眼专注的盯着那边,一时没注意到严清川想说什么,她抬手指过去,有些激动道:“快看,来人了!”
袁府后门处,一个小个子男人跑了过来,和那老管家交头接耳着什么,随后管家将一个物什递给男人,又说了几句后,男人便转身离开了。
待袁府后门关上后,严清川吩咐道:“捉住他。”
徐锦领命,立马带着两个下属拔腿去追那小个子男人。
那男人倒是个机敏的,远远便听见身后有动静,也不回头,立马朝着一偏僻的小巷撒腿就跑。
严清川高声道:“快追,别让他跑了!”
一场追逐战在夜晚打响。
谢予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还没跑两步,便已经看不清前方严清川矫捷的身影了。
待她寻到严清川他们的时候,那小个子男人已经被堵到了一方小巷,正跪在地上求饶,“别,别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予安喘着粗气走过去,扶墙道:“你不知道,你跑什么跑,累死我了。”
徐锦上前,一把揪住男人衣领,将他拎起来,喝道:“不想挨皮肉之苦的话,就给我老实交代。”
男人捂着头,连连道“是”。
“我是袁府运送泔水的小厮,是袁管家主动找到的我,他让我带上这袋银子去城北找一个男人,并且让我转告那男人让他赶快离开京都。”
“就这些了,大人们,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绝无半点隐瞒。”
严清川厉声道:“带我们去见那男人。”
“是,是。”
随后小厮领着严清川等人来到了城北一处偏僻的民居,他站在屋外,有规律的敲了敲门。
门里边响起脚步声,随即房门打开,屋里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他一看到屋外的情景,瞳孔一缩,就要关门。
严清川抬腿就是一踹,径直将房门踹开。
青天司众人夺门而入,徐锦立马按倒了屋内的男人,将其双手反绞在背后压在地上。
“老实点!别动!”
地上的男人惊恐地大叫,“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徐锦怒道:“我们还没说你犯什么事了呢,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跟咱走一趟吧。”
众人迅速赶回了青天司,将男人关押在审讯室里审问。
严清川隔着铁窗看着脸上淤青,嘴角结着血痂的男人,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们为什么抓你来青天司,想必不用多说了,自己交代吧。”
年轻男人垂着头,满脸土色。
“不是,真的不是我杀了袁海。”
徐锦扯着嗓门道:“谁让你说这些了,现在是让你说你自己的身份,与死者的关系,以及案发当日你在哪,都都做了什么。”
男人被吼得肩膀一抖,颤颤巍巍说道:“我叫方鸣,是袁府的侍卫,老爷死的那天我就在城北的宅子,哪儿都没去。”
谢予安上前一步道:“你和苏梅什么关系?”
男人抬起头上,面色慌张,“我,我和夫人没什么关系。”
谢予安拿出调查苏梅的卷宗,扔到男人身上,“没有关系?没关系你会出现在苏梅名下的私宅,没有关系你脸上的伤是被何人打的,没有关系我们前脚出了袁府,袁府管家后脚就叫人传话让你离开京都?”
她拔高音调道:“这叫没有关系?”
男人被吓破了胆,面无血色,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
此人叫方鸣,原是袁府的一名侍卫,后跟苏梅发展成了情人关系,此事在近日被袁海知晓,袁海顾忌脸面,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而是暗地找了人准备弄死方鸣。
苏梅得知,提前给方鸣透了风声,却仍不免被人打得半死,勉强逃生,而后一直藏在苏梅城北的私宅里。
交代完后,方鸣颤声道:“大人们,袁海真不是我杀的,我哪有杀人的胆子。”
无人理会他。
严清川走出审讯室,余光很快便出现了谢予安的身影。
这人当真是发挥了一个跟班的职责,这两日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自己。
“严大人,虽说这方鸣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我刚刚观察他,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谢予安认真说道。
严清川瞥她一眼,“又要拿你那套观察人眼睛运动的法子说事?”
“嘿,你别不信啊,人这ERC模型有科学依据的好不好?”
严清川大步向前,对谢予安说的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她来到处理公务的房间,查看起汇报上来的卷宗,以及批复折子。
谢予安找了个软蒲团,身子歪歪扭扭的坐着,和背脊挺直的严清川大相径庭。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夜雾深重,裹挟着冬日的寒气往屋里送着。
严清川放下册子,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然后将目光移动到了趴在矮桌上睡得正熟的谢予安身上。
许是有些寒冷,那人缩着脖子,双臂环抱着自己。
严清川起身关上窗户,而后走到谢予安桌前。
烛光下,谢予安褪去了白日欢脱嬉皮笑脸的模样,睡容显得安静祥和,眉眼温顺。
严清川脱下外袍,罩在谢予安身上,这一幕恰好落入刚推门进来汇报公务的徐锦眼里。
他霎时想起谢予安那句别有深意的“我是严大人的人”。
他涨红了脸,连忙背身出去,高声道:“严,严大人,现下方便进来吗?”
严清川一脸莫名,觉得徐锦似乎也被谢予安传染了神叨叨的毛病。
她走回主案,开口道:“进。”
徐锦推门进来,再不敢四下打量,老老实实汇报公务。
严清川听罢后说道:“去传唤苏梅。”
“是。”
一个时辰后,青天司中庭里响起尖锐刺耳的女人嗓音。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叫你放手!”
谢予安被这声音惊得一下醒了过来,肩头的衣袍滑落在地上。
她表情怔怔地看过去,觉得有些眼熟,待神智彻底清醒后,才认出这不是严大人的衣服吗?
她伸手捡起袍子,衣袍尚余有一些温度,以及严清川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不自觉凑到鼻尖轻嗅。
这时,房门开了,徐锦前来叫谢予安去参与苏梅的审问,不巧又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睡眼朦胧正拿着严清川外袍轻嗅的谢予安,理所当然被徐锦当成了将脸迈在严大人衣袍猛吸的痴女。
徐锦脚下一踉跄,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他抬手指向谢予安,一副犹遭雷击的表情,“你,你和严大人,你们当真......”
谢予安抬头看过去,一脸迷茫,“我和严大人怎么了?”
徐锦一脸痛心,捂住胸口,“难怪严大人会对你这小贼法外开恩,这真是......真是......”
谢予安总算明白徐锦这是误会了严清川和她的关系,不禁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是如容时所说,脑子愚钝。
她施施然起身,替徐锦补充道:“你想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徐锦猛地点点头。
谢予安走过去,路过徐锦时,显摆道:“诶,可严大人就喜欢我这牛粪,你气不气,气不气?”
“你——!”
谢予安咧嘴一笑,拔腿就溜了。
徒留徐锦在背后气得咆哮。
“无耻之徒!你休想玷污严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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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监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