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哆哆嗦嗦说完,膝盖一弯似乎就想给谢予安跪下,谢予安连忙扶住她的胳膊,“不必如此,放心吧,我和严大人会帮你的。”
“现在,照我说的做,打我。”
翠玉怔住,不明白她的意思。
谢予安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字面意思,打我,扇巴掌还是给我一拳,你自己选。”
“为......什么,大人?”
“你先打,打完就知道了。”
翠玉抬起手,可踌躇半天都下不去手,而钱四那边似乎已经准备走过来了。
谢予安无法,只能急急说道:“那你假装推我一下,快。”
翠玉闻言照做,伸手在谢予安肩膀处轻推了一下,谢予安立马“哎哟”一声,径直往水塘里栽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谢予安在水塘里挥动着四肢,大声叫嚷:“救命啊,严大人,救命啊,我快不能呼吸了,救......救命啊。”
她演得正上头,冷不丁听到严清川冷冷淡淡的声音,“水深只到你的腰。”
“呃......”谢予安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水深当真只到她腰腹的位置。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严清川,眼神嗔怪,然后转而呵斥翠玉,“你这小丫头!我不过是嘴上打趣你几句,你竟敢动手推我!
我可是青天司的人,你此举简直是在藐视司衙威严,挑战朝廷权威,非得把你抓回去关几天不可,严大人,你说是不是?”
严清川微一眯眼,点了点头。
钱四立马急道:“别,别,两位大人,是在下没有教好府内下人,待会定会好好收拾她,两位大人,赏份薄面,便绕了这小婢子吧。”
谢予安还站在水塘中,全身湿透,寒风一吹,她不禁牙齿打颤道:“容我一问,你谁啊?区区一介商贾,哪来的脸开口让咱们青天司少卿大人卖你面子?”
钱四脸色极为难看,嘴里含糊还想挣扎一番。
可严清川没再给他机会,冷冷道:“钱大人既然舍不得这婢女遭牢狱之灾,那不如由你这个主人家代为受过?”
此言一出,钱四立马噤声了。
谢予安投去一个讥讽的笑后看见严清川向自己伸出了手来。
对方身处逆光下,就好像两人初次相见那般,她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握住了严清川的手,借势离开了水塘。
随即两人带着翠玉离开了钱府,路上谢予安抱着双臂哆嗦,直喊冷。
严清川没说什么,只是脚下步伐愈加快了。
没一会,三人回到了青天司,谢予安去洗漱换了一身暖和衣物后来到安置翠玉的房间,发现屋里居然摆着一个红彤彤的火炉,严清川和翠玉坐在其侧。
她欣喜地走过去,搓手烤火道:“哪来的火炉?昨儿怎么没见过。”
这时洛奕正巧从门外路过听到,她随口道:“这个啊,是严大人方才吩咐人搬来的。”说完,她一边往卷宗室走一边嘟囔,“严大人往年都是不烤火的,看来今年的确是个酷寒的年头啊。”
将这两句话完完整整听进耳朵的谢予安有些不确定地想,难不成这火炉是严大人给我准备的?
她刚想将心中疑惑问出,严清川已经清咳两声,问起了翠玉有关钱四的事。
翠玉带着哭腔,好一会才将自己的身世和钱四干的那些违法勾当都讲了出来。
她本是一佃户之女,去年旱灾,庄稼收成不好,她家无力付租,就去向袁海借了高息银,后来利息越滚越高,无力偿还,袁海转头就将她卖给了钱四。
这钱四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每天以打骂凌.辱翠玉为乐,除了翠玉,遭此魔爪的还有不少姑娘,有些姿色不错的女子还被高价卖去了青楼,袁海和钱四发现这样做利润十分可观,这两年就合作起了这贩卖年轻女子的勾当。
他们会先锁定家中贫困的女子,然后使一些手段,逼得女子家人不得不向袁海借钱,他们则在借款契约里暗自加上一条,若无法还款,则将家中女儿卖身抵债。
一般人都看得不仔细,即便看到了,也相信自己定会如期还款,却不料签上这份契约开始,就已经踏入了钱四袁海布置的陷阱,直到利息越滚越快,越滚越高,最终变成一个天价数字,受害人倾其家产不说,还把女儿赔了出去。
袁海拿到卖身契后,再由钱四联系青楼妓馆,输送年轻貌美的女子过去,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贩卖女子产业链。
据翠玉所知,光是这一年,袁海和钱四就卖了几十名女子到青楼,直到前不久袁海突然说不做了,翠玉看到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谢予安听后脑门青筋直跳,恨不得立马冲去钱府将钱四暴打一顿。
也不知是落水受凉了还是被钱四这种畜生行径恶心到了,她只觉得现在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严清川听后神情仍旧平淡,倒了一杯暖和的热茶递给翠玉,不大的声音却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你放心,青天司的职责便是护百姓安宁,平天下冤屈,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在我们抓住钱四让其认罪伏法前,你便安心留在青天司。”
翠玉捧着热茶,眼泛泪光道谢:“谢......谢大人,谢谢。”
严清川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身侧的灼热视线,她微一侧头看去,看见谢予安双颊呈现不自然的红晕,正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
“严大人,我觉得你刚刚整个人都在泛光,就那种天使的光晕,不,上帝,也不是,怎么说呢,神仙!对,光芒四射的神仙那种。”
严清川皱起眉头,眼神不可谓不嫌弃,“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天知道谢予安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作为书外人,一直都以一种上帝视角看着严清川,看着她如何聪明果决地破案,看着她如何和犯人斗智斗勇,看着她如何在受害人面前发誓还他们一个公道。
她深知严清川是怎样的一个人,冷静敏锐,机警聪慧,具有凛然不可侵的正义感和信念。
然而这些认知都是建立于书中单薄的文字上,直到刚才,谢予安才真真实实感受到严清川身上这些品质的魅力,严清川这个书中的女主也在她的心里愈发鲜活。
谢予安真挚地摇摇头,“真的,我说真的,刚那都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严清川不再理她,面向翠玉道:“袁海死的那日,钱四真的一直呆在房间?”
翠玉放下茶杯道:“没有,其实那天他正好是去婉玉阁交易,怕被你们知道这些事,才撒谎说一直在府里。”
“他与人交易的那些字据凭证往来,你可知在哪里?”
“他房间的床榻下,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都是他交易往来的书信凭证,对了,我还偷听到今晚他应该会去城郊码头接人,好像是来和他谈合作的,是淮南的走马帮首领。”
谢予安皱眉道:“走马帮首领?这畜生怕不是想把这产业发展到全国各地,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严清川点点头,立马吩咐人去安排今夜的抓捕行动。
入夜,月黑风高,青天司一众人埋伏在码头旁的草垛中,谢予安盯着平淡无波的水面,吸了吸鼻子道:“严大人,你说这钱四会不会有所防备,取消今晚的会面?”
严清川目不转睛地回道:“不会,钱四此人,利欲熏心,他既敢冒风险做这违法勾当,就说明他不会是个胆小之辈。再来,今日我们发现此事纯属偶然,他是来不及知会走马帮首领换地方见面的,即便他不亲自来迎,也会派下属前来接洽。”
“安心等着吧。”
谢予安哦了一声,心道也只有讨论案子的时候,严清川会不吝言语跟她说这么多话了。
众人又等了一会,只见远方雾影重重的江面上出现一只乌蓬船,而码头引桥上也出现一名男子,朝着船挥动着双手。
少顷后蓬船靠岸,船上下来四名男子,和引桥上的男子交谈了几句后,几人就要离开,严清川当即起身,一声令下,“捉住他们,一个都别跑了。”
“是!”
青天司众人拔出腰间长刀,“唰”的一声,寒夜里顿时银光烁烁。
那五名男子楞了一下,其中一名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剩下的四人则抽出刀剑和青天司众人交锋在了一起。
“我去追,你们处理这里!”严清川说罢,旋即朝着逃窜的男子方向追去了。
谢予安往前伸手,“等等我,严大人!”说着,也抬腿循着严清川的背影跑去。
三道人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中奔驰,最后消失于城郊的一片密林中。
严清川手放在剑把上,神情警惕地环伺着幽深的竹林,头也不回道:“你跟来做什么?”
谢予安扶着一棵树喘粗气,她根本没想那么多,见严清川跑了,就下意识跟过来了,她正要回答,突然瞥见严清川身后的暗影处从天而降一名高大的男子,手持一柄弯刀就要砍向严清川,她眸子一缩,立马大叫道:“严大人小心!”